从城外起,摆着各种时鲜玩意儿的小贩子就很时务的顺着路道摆了开去,大有叫人不入城内不罢休的味道。
高矮的两人一前一后,正徒步打算进城。
高的那位明显兴致要好些,往前跑了好几步,又顺手拾起摊贩上的一只物什,很得意的玩弄了会,才转过身来朝身后招手:“快看!”
矮的那位,正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亲娘喂!走了这么久……总算是要到了。
这个小镇该死的是怎么回事?
上个驿站离这里真是老远,害自己想租匹代步的骡子愿望都落空了。这么多里路,徒步走来啊……他老人家又不会武功!
“阿汐你看!奴人面具。”像个大孩子的夜叉蹦蹦跳,戴上那特制的獠牙面具,还真有点赫人的味道在里面。
阿汐面色微青。替他摘下面具、却露出了张秀美却又贵气逼人到极限的脸。
这人,戴这么多层面具不热么?
就算是看一百遍,他还是没把握这家伙到底又变得谁的脸。
或者说,他什么时候露出过真的脸?
“这又是谁的脸?”实在没好气,他摇了摇头将那面具摆回在老板铺子上。
“是乌鸦的!”秦九笑出一排亮闪闪的牙。
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走一步便要等上阿汐两步。
阿汐点点头,不再吱声。
反正他又不知道乌鸦何许人也。
整个暗卫组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这位其实没啥架子的秦九,他还真没见过几位。
“所以我现在在这里的活动名字就叫乌鸦,阿汐别记错了呦!”秦九笑眯眯的说道。
“是啦。”阿汐露出了堆笑。
两人一时无话,只管朝城内走着。
“乌鸦!你快看!”阿汐却发现了新大陆。
这一个发现,差点叫他的额汗滴下。
乖乖,什么道理啊?
现在是乌鸦的某人扬起头,没好气的瞥了眼城墙上贴的那十几张草图。
抢劫啊……越货啊……采花啊……杀人啊啥的 “又不像。”怕啥嘛?
“我每次用的都是真脸!”阿汐握紧拳头。
“没事没事!反正都是蒙着脸行事!”乌鸦拍了拍阿汐的肩,顺便朝不远处正驾着马车往内赶的数十位江湖人士瞟去一眼。“阿汐,饿不饿?”
“额,不饿。”阿汐不怎么好意思的回答道。
“不行!我要吃烤全羊!”乌鸦拧了拧很贵气的眉毛。
阿汐相信,如果此时给某人配上两根辫子,一定很像在撒泼的小女孩。
“你若不陪我去,我就要你给我买那个布老虎!”
阿汐瞬间大窘,只得乖乖掏腰包。
现在这个模样,在人家小贩的眼里一定好那个!会被误会吧……可是比起现在正眉动眼移的某人。
打了个冷颤,还是陪他演下去吧!
这个人向来做戏做全套,既然易了那人的脸,应当是会连那人的性子一并学了去才算正常。
不过,现在他易容的乌鸦其人若真是这个性格,那还真叫人吃不消!
这么想着,阿汐接过了小贩递过来的钱物。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阿汐相信现在起码五十步内,人家小贩子都会紧盯自己看。
“快跟上啦!”乌鸦转身招了招手。
阿汐擦过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好尴尬的勉强跟上他脚步。
“怎么这布老虎如此粗糙?”乌鸦回首轻瞥了眼阿汐递来的老虎,高贵冷艳哼了声。
阿汐咽了口口水,表情说是要抽搐又不像。
嫌粗糙刚才为什么不说!
“算了算了,送你儿子吧!当我这做叔叔的送他玩物!”乌鸦大手一挥,满脸的做善事。
阿汐没好气的将布老虎塞回小巧包裹中,目光中,却像是有什么闪了闪。
小镇这些年发展的速度可能有点快,走了快天黑,两人才走到了偏僻的目的地。
他们的默契向来不错,杀招也只用一招,虽然不怎么高杆,但只要中了全套,没有活着命出去的道理。
“就先勘察到这里吧?这么晚了肚子里没食,好饿的!”乌鸦自树顶一跃而下。
阿汐抬头望了眼满是星斗的天,自胸腔内缓缓舒出一口气。
为了一次看似完美的暗杀,要做很多铺垫。寻找最合适摆阵的地点也是其中最重要的环节。这样的勘察,还有很多地方。
这个镇子变得这样大,看来想要速战速决离开这里,是不可能了 乌鸦选择晚膳的地方,是一间木制的二层小楼,规格倒不太像一般的客栈。
楼前有个不大的院子,散布着葡萄架和零星花木,还有觅食的鸡在来回踱步。门前客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毕竟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儿了嘛!
客栈女伙计正身形婀娜的走出楼门,满脸殷勤的打着招呼。“两位是吃饭还是驻站?”
阿汐此时才注意到,这个女伙计很是美艳。饶是最简素的青布衣裙,黑发也只挽成一个倭堕髻,却依然衬得容色妩媚。
乌鸦笑容满面地进了门。
“当然是用饭啦!这位夫人,我们是路过小镇的人,打算……”那女伙计抿了抿嘴角,露出了很细的笑容:“近些年,我们医贤镇多了许多外地人。不是为了求药就是为了学医,两位身康体健,怕也是为了学医吧?”她回头望望栈内。“方才奴家还接待了几位说是要求药的人呢!”。“那还说什么?快快印我们进去吃饭吧!赶了这么久的路饿的要命!”乌鸦接话倒是接得快,却没注意到身后的阿汐正默不作声的上下打量小楼。
自从那件事情后,他对所有的客栈都没有办法放下戒心。
女伙计的性格也实在有趣,并未主动的攀识这两人。你问我答之间不卑不亢。
入了隔间雅座,乌鸦才认真四下打量着。虽称雅座,其实就是用三面水晶串珠隔断了起来。里头瞧不清外面,外面也瞧不清里头。
“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跑堂也有点墨水呢!”一抹贵气逼人的笑意浮现在乌鸦的嘴边:“看来是时候要再提高扶苏斋的水平了!”
“所以永远不要小瞧别人才好。”阿汐轻轻擦拭着碗筷。
“阿汐这么说话,像是很有感触呢!”乌鸦笑眯眯的侧过脸来,目光正落在他的脸上。
“这只是基本的做人道理。”
白瓷般的脸上浮起很淡的笑意,像是把所有心事都包裹在其中。
乌鸦眨了眨眼睛,没有应话――这么久了,还是不肯和自己敞开心扉么?
他们这一路认识太长时间了,阿汐却还像是五年前刚来到他们身边时那般笑。
布菜的并不是原先负责接待的女伙计,而是另有其他装束的传菜倌。眉不动眼不移的开始唱菜。最后补了句:“您们点的菜齐了,请慢用膳。如果不够,招呼咱们一声。”
待到传菜倌儿离开,阿汐见乌鸦迟迟不肯动筷子,当他只是在想着接下来的部署。所以也不打搅他。
直到烤全羊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发出腥膻的味道时,乌鸦才蹙起了娇贵的眉毛:“你怎么还不动筷子!”
“哈?”动筷子?他不饿啊!
但话又不能直接这么说,那样很无理,这点小常识自己还是明白的。
“那我夹!”筷子还没落下,却已经被乌鸦的手牢牢攥住:“都凉了!还吃什么啊!”
“不是吵着要吃烤全羊么!”阿汐的脸色有些苍白,只得赔笑。
“还吃啥啊?我不吃,你就不动筷子么!”
一个总是吃不停的人,现在连肚子饿都要别人来提醒了吗!
明明乌鸦的脸上正在笑,可为什么自己就能觉出危险的意味来?
“那重新叫一盘好了!”
阿汐伸出的手忽然被乌鸦拉住,正停滞在半空。
气息,被窥伺的感觉 “别说话。”乌鸦已经站起了身子,眼神也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说来也奇怪,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只是眼神的变化,连气势都变了呢!
乌鸦忽然一把拽起阿汐,往楼梯方向冲去。却在他霍然回首的同时,一排长窗被飓风狂暴地推开!
凌厉的气流卷着无数的刀片直扑进来,在那不自然的急旋中,几个身影正站到了窗栏上。
并且以最快的速度朝他们移动着,手中的刀片丝毫却不曾减速!阿汐因为过度的惊惧而神情一片空白,刹那间高涨的杀气让二楼里的每个人都白了脸,却发不出一声惊呼。乌鸦迅速从发际抽出银剑,刀片的每一次袭来,都准确的发出个叮的格挡声。
那些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越来越多。并且每个人都看出阿汐不会武,拼命朝他的方向攻去。
此时,某种久不来到的无用情绪瞬间霸占了阿汐的心头。看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无法改变自己是个累赘的事实啊!
乌鸦抓住阿汐的腰,往窗边逼去。
“听我说,窗子下面是护城河!跳下去咱们就有活路了,等下数一二三,长吸一口气,就跳!”
阿汐听见乌鸦在耳边的轻语,努力告诫自己要镇定。
“一、二、三!”最后一个数字,乌鸦突然加重了语气!
阿汐的眼角看见原来是好几道黑影已经完全欺了上来、而乌鸦借着被他们偷袭的掌风,身子后仰,整个人便轻巧的翻出窗棂,掉入护城河中。乌鸦跳下去的瞬间,却发现阿汐依旧呆立在窗边,并没有一起跳下去的样子。
“阿汐――”他大喊出声。
在入水的瞬间,不清晰的视野中他却清楚无比的瞧见。
婀娜姿态的女伙计在以满脸寻求庇护模样逃入阿汐身后时,霎地;露出了一丝狞笑。
他发出一声高喊提醒,却被水波冷冷的吞没了声音。短短不过刹那乌鸦的惊叫一声,但这么短的时间,女伙计已经朝着阿汐的背心猛地刺上一剑。
而被洞穿的后背,像是瞬间染开了一朵红花。
“阿汐!”
奇怪的是,阿汐并没有露出一般人遇刺时那般惊吓而不甘心的表情。
闭上了柔柔的睫毛,阿汐有点想哭 但那女伙计显然不放心只是这一剑,瞬间又要补上伶俐的另一道催命掌。乌鸦拼命泅水到水面,见到那女伙计背后出掌,他的银剑灌输真气,猛地像女伙计发去 三层楼的高度,竟然笔直戳了过来,女伙计的手掌瞬间被劈成了两半。
但阿汐的身体本来就极轻,只是被这两道强劲的风扫到,便翻下了河道。
半空中,这种失重感觉让阿汐浑身寒毛竖起。习惯性的恐惧嵌进他的体内――不,为了儿子,绝对不可以当水鬼!
自打五年前那次,他就努力的学会了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