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异诀破灵 (4)
但师父所言又岂会有假?晏聪茫然无所适从。
顾浪子站起身来,遥望绵延不绝的群山,缓缓踱步道:“我一生中经历的奇事可谓不少,却从未有一事能让我吃惊至此。为了查个水落石出,同时也是为战传说的安危考虑,我在那附近一带又整整守候了十天十夜!当年为躲避不二法门的追踪,我已习惯了在极度困难的条件下生存下来,所以潜伏十日十夜对我来说,也并非不能做到。但是最终,我再也未见到消失的古庙重现,战传说自然也不知所踪了。”
“莫非,那古庙与异域废墟有关?”晏聪疑惑地道,异域废墟本就是一个极为神秘的地方,晏聪作此推测,自在情理之中。
顾浪子道:“若古庙与异域废墟有关,那么便等于说战曲父子与异域废墟有某种关联。但从战传说的出现,直到进入古庙时的表情言行来看,他与异域废墟应无甚关系。”
顿了一顿,略略提高了声音道:“无论此事的真相如何,至少凭直觉我相信战传说决不应是滥杀无辜的人。更重要的是,战曲的武功虽然已臻惊世骇俗之境,但不知何故,战传说的武功却并不甚高明。对于这一点,也许知情者除我之外并无几人,因为护送他进入荒漠的六名不二法门黑衣骑士皆已身亡。但据后来乐土的种种传言来看,当我尚守候在古庙四周时,战传说的身影却已出现在与此相距千里之外的禅都左近,这已是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战传说的武功剑法极为高明,四年前便击败过‘十日门’的副门主!在世人看来,既然是战曲之子,战传说有高明的剑道修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事实上这恰恰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晏聪忽然察觉到一点,那便是师父顾浪子对战传说的关注程度,远在他的想象之外。
“战曲身怀绝世剑道修为,难道会不曾传授其子战传说?这于情理不合。‘大易剑法’固然诡异玄奇,但未必比战曲的剑法更为高明,战传说又何必舍近求远,为‘大易剑法’而杀六道门的人?既然是苍封神与战传说勾结,那么苍封神要掩盖战传说是真凶这一事是轻而易举的,一旦做到了这一点,便等于保全了他自身,即使你对你姐姐被杀之事起疑,恐怕也难以查明真相。”
晏聪的心有所触动,沉吟道:“苍封神、战传说并未得到大易剑法,但战传说却已能够轻易对付六道门贺旗主等三人的围攻,这其中亦有古怪。”
顾浪子道:“所以为师推测,如今自称‘战传说’的人并非真正的战传说。真正的战传说在进入古庙后,也许失踪了,也许他已——被杀!”
“弟子不明白的是,即使一切如师父所推测,那冒充战传说身份之人的目的又何在?”晏聪惑然道。
顾浪子神色凝重地道:“虽然我已有所猜测,但尚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其实,要看清一件事情的目的何在,只需看它所达到的结果便可推测。”
晏聪似乎突然记起一事,道:“不二法门灵使已决定在十日之内取战传说的性命——自然是指尚未能确定真假的战传说。”
顾浪子本是负手背向晏聪,听得此言,他的身躯微微一震,缓缓转过身来,望着晏聪道:“此言当真?”
晏聪点了点头。
顾浪子缓缓踱开了步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轮弦月悄然将银色的光辉洒向人间,白天显得高峻耸然的群峰在月光的映衬下也变得曲线柔和了许多。
万籁俱寂!
望着四周熟悉的景致,晏聪忽然心生无限感慨。
因“大易剑法”之故,晏家家破人亡,晏聪因此而在这崇山丛林中度过了他的童年、少年,而因“大易剑法”而引起的风风雨雨,似乎还未能结束……
他的思绪很快被顾浪子的话打断了:“依你看来,战曲父子二人最能引起世人兴趣的是什么?”
晏聪不假思索地道:“应是战曲的旷世剑法!”
“不错,但若是战曲早已名扬乐土而不是在四年前龙灵关一役突然横空出世,那么他的剑法会让世人如此震惊吗?决不会!其实乐土武界最感不可思议的是战曲既然有凌驾于剑道之巅的剑法,何以在此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他的剑法究竟由何而来?在他的身后,是否还有如他一般不为世人所知,却身怀旷世修为的绝顶高手?确切地说,世人最关注的其实是战曲父子的身世来历!”
晏聪心中豁然一亮,脱口道:“弟子明白了,如果自称战传说之人有诈,那么其用意便在于引出战曲、战传说父子二人身后的人,以查明他们的身世!”
顾浪子很肯定地道:“想必在这十日之内,战曲父子二人身后的人将会在乐土出现,也许战传说的身世可借此机会解开。不二法门灵使扬言在十日内要取战传说性命,无疑能促使战曲、战传说所在的门派、家族采取一定的对策,而不会坐视不理。”
他话锋一转,又道:“也许,我们这一番推测全都毫无意义,那自称战传说的人或许就是真正的战传说。”
“四年前战曲前辈与千异一战时,不二法门四大使者皆在旁观战,当时战传说亦在场,以四大使者的修为,战传说是真是假,他们当能一眼识破。”
顾浪子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而道:“在六道门的两年中,你可使用过我的刀法?”
晏聪道:“弟子一直不敢忘记师父的叮嘱,即使与苍封神作战时,弟子也没有用师父所授的刀法!”
顾浪子道:“我之所以不让你显露我的刀法,倒并非仅仅担心我还活在世上的事被人察觉,更是不愿让你被我的刀法所牵累。一旦六道门中人看出你所习练的武功是我传授,那么你根本无法在六道门中继续容身,当然更不能查明杀你姐姐的真凶了。”
他再度在石桌旁坐下,自酌自饮。
顾浪子出身乐土豪门天阙山庄,天阙山庄富甲南方,锦衣玉食,宝马香车,顾浪子自幼便司空见惯。天阙山庄之豪阔天下尽知,庄内几乎日日高朋满座,顾浪子身为独子,自小便备受呵护,其父顾满庭对爱子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支撑天阙山庄的大业。不料顾浪子年少时便性情不羁,武学天分甚高,短短数年间,便尽得天阙山庄刀法精髓,但他在酒馆、赌场中的名声却远逾他刀道修为为他带来的名声。其巅峰之举便是与十二名酒事豪客车轮大战,饮尽一家酒馆所有藏酒,复入赌坊中,酣战一夜,输尽十万白银。
从此,“浪子”之名不胫而走,世人只知“顾浪子”之名,而忘了他真正的称谓。
天阙山庄大业在顾浪子眼中,尚不如一杯美酒,一位佳人重要,所以,纵然他的刀法日进千里,但在同道眼中,仍不过只是一介不羁浪子。
青楼梦好,深情款款,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富贵佳人皆已成云烟,虽然犹可长醉,但今日醉意,可如当初?
对顾浪子而言,他本决不会收留弟子,只是晏聪之父晏文迫于无奈,在晏聪仅五岁时,便为其子修建假坟墓以避过灾祸,这使顾浪子想到了自己亦是迫于无奈,在梅一笑的相助下,借“死”隐身。相似的际遇使顾浪子对晏聪起了恻隐之心,才会接受晏聪为自己的弟子。
在淡淡的酒意中,顾浪子心中闪过了一幕幕往事。当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时,不由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口气,道:“自从四年前龙灵关一役后,为师感触良多。在那一役之前,我本自信普天之下,能超越我的人仅寥寥几人,没想到不仅梅一笑的修为决不逊色于我,更有战曲、千异的武功逾越于我之上。而后西入荒漠,又屡遇强手,那时方知从前的自信自负,实是可笑。以我当时的刀道修为,尚未是重现武界的最佳时机,于是这四年来,我再度苦悟刀道,终将天阙刀法演化为更具威力的‘无缺六式’。他日一旦你对我的‘无缺六式’有所成后,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可现身江湖,将与不二法门之间的恩怨作一个了断。”
晏聪心中忖道:“不知师父与不二法门之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不解之仇?为何江湖传言此事与一个女子有关?”在不知师父就是顾浪子之前,晏聪对这种传言倒有些信了。但知道师父的身份后,他却宁可相信这是谣言,师父决不会仅仅为儿女之情而有违武道。
晏聪有心相问,但对师父素有的敬畏使他终是未能启齿。
隐凤谷遗恨湖。
战传说万万没有想到,遗恨湖湖面的三十六间外观相同的水舍,其内部区别竟如此之大。此时他所在的水舍布置得极为精致,与先前他所在的水舍的简陋有着天壤之别。
尹欢似乎看出了战传说的心思,他道:“其实遗恨湖中的三十六间水舍是依照一阵法布置的,各水舍在阵法中所起的作用不同,内部结构自然也有所不同。”话止于此,便不再深说,忽话锋一转,道,“尹某有一事欲与陈兄弟商议,却不知陈兄弟能否答应?”
战传说恳切地道:“我的性命都是尹谷主救下的,谷主但说无妨。”
尹欢道:“尹某就以实相告吧。此次偷袭本谷的神秘女剑客十有八九是惊怖流的人。惊怖流之可怕,世所尽知,加上此次他们已借我离开隐凤谷之机乘隙而入,窥破隐凤谷虚实,想必不日即将来犯。实不相瞒,以我隐凤谷的力量,最终定然抵挡不了惊怖流,既然如此,尹某欲早作安置。陈兄弟挫败苍封神,其剑法之卓绝可见一斑,可惜今日却伤势未愈。与惊怖流一战,必是一场死战,尹某身为谷主,断无退却之理,但尹某却欲让我胞妹与陈兄弟一道先行离开隐凤谷,舍妹医术不在我之下,可照料陈兄弟伤势。至于让舍妹先行离开的原因……唉,倾巢之下,必无完卵,让舍妹先行离去,无非是想保住尹家一脉,此事我已作了妥善安排,必不会有何差错。”
战传说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若是尹欢仅是让他一人先行离去,那倒无为难之处。时至今日,他仍不明白自己何以能击败苍封神,对自己的武学修为,战传说心中自知,尚算不得“卓绝”,何况如今又伤势未愈,留在隐凤谷,对隐凤谷亦无丝毫作用,也许反而会牵累隐凤谷。
但尹欢却提出让他与尹恬儿同行,这便让战传说有些不知所措了,心忖自己亦是犹如漂萍,无立锥之地,又如何能照应他人?
正自踌躇间,忽闻有人道:“多谢二哥一番美意,只是二哥平时一向自视甚高,何以今日惊怖流尚未大举进犯,便已作了败退的打算?”
竟是尹恬儿的声音!
也只有尹恬儿,才能轻易接近这边,换作他人,只怕早已被挡在外面。
战传说听得她的声音,心中顿时一宽,他已听出尹恬儿显然并不同意尹欢的安排。
尹恬儿娉婷而入,如星月般的美眸先是深深地望了战传说一眼,眼神复杂莫测,与第一次见到战传说时的不屑轻蔑已决不相同。随后她的目光才转向尹欢,语气平淡而坚决地道:“惊怖流纵然可怕,但我尚不致闻风而退。隐凤谷岿然不动数十年,何以经不起风吹草动?恬儿不知二哥作此打算是否另有深意?”
尹欢哈哈一笑,道:“二哥只是担心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无法对父亲交代而已,何尝又有什么深意?”
战传说见他们兄妹二人一直貌合神离,暗自惊讶不解。
尹恬儿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么二哥便无须再为我劳心费神了。因为爹已吩咐下来,让我等必须与隐凤谷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