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之中,无尘子被青城派两名长老刺伤,也是一身的血。
邙山派掌门万恒亦受了重伤,此刻身边还有另外两名长老,以及清风子。
旁人身上都挂了彩,唯独清风子身上红衣飘然,也瞧不出有无血迹,其余众人皆是挂了彩。
这么多前辈在此火拼,徐由受伤似乎理所当然。
他被崆峒派掌门一掌拍在背上,五脏皆碎,神魂亦伤,大口大口吐血,眼瞧着小命不保。
无暇子回护不及,师尊徒弟皆受了伤,一回头看到清风子,手指凝结成印,在徐由,万恒,无尘子三人身边布了结界,他自己却与两名长老及清风子在结界之外,这是准备与人搏命了。
葛红霜在妖皇袖中都快急哭了!
她此时身不能动,偏这只妖怪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将她从袖中掏出来,提着她的后颈,让她围观,又用传音密术道:“小霜霜瞧一瞧,这就是当初围攻本座的下场!”语声轻柔,满含恨意!
葛红霜就算披着一身狐狸毛,也由内而外的感觉到了心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结界之内,徐由面色如纸,出气多入气少,胸前衣襟已经被血染红,唇角还有血迹蜿蜒……他虚弱的目光瞧过来,见得在清风子手里提着的小狐妖,骤然露出个温暖的浅笑……
葛红霜猛然扭头……扭不动,被人提着后脖子,不能装看不见!
大师兄这个满脸带血的笑容真吓人!
她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既没瞧见无暇子也是一身带血,也没瞧见徐由命在旦夕……妈蛋心里好难受!
“小霜霜觉得,崖底当你师尊与大师兄的埋骨之所,是不是很不错?”
葛红霜挣扎不了,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禁身术未除,她如今除了眼睛能传达一点意思,语言肢体啥的都指望不上。
“哦,我忘了小霜霜说不了话。”妖皇一个人自说自话,似乎有点寂寞,索性解了葛红霜身上禁制。
葛红霜瞬间缓缓变大。
她不但变大,还……开始掉毛了……
掉毛了掉毛了……
葛红霜意识到这一点,抬起爪子去摸脑袋,摸完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头发没掉。
然后……她就尖叫一声,身子弯曲成了虾米一般,急速下坠……
尼玛这次是真正的裸奔有木有?!
大家还记不记得她变身之后,身上的弟子服早掉了?
衣袍鞋子统统木有哇!
哪怕脸朝下摔成大饼,也不能光着身子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时候,师门生死,显然不在第一时间考虑。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有时候觉得生死乃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但是一旦面临裸露的窘境,第一时间还是要顾忌尊严。
葛红霜先掉了下去,如闪电一般。
有的人注意到了,也只是一个影子往下掉,只当自己一派的,东张西望寻找同伴。有的人砍人正砍的起劲,压根没功夫注意。
无暇子眼睁睁看着葛红霜往下掉,清风子随后追了下去,顿时长呼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来,清风子曾说过要将她扒皮制袍子,心中一急,也从混战的人群中且战且退,往下追去。
众人在半空中一团混战,各派皆有死伤,砍到最后,互相去看,都是同伴,哪有妖皇的影子?
青城派掌门半拉身子都被血浸透,有气无力的喊:“大家别打了,我们中计了——”
众人一脸血:“……”
悬崖下面,冰棺发出柔和的光芒,葛红霜从头到脚被裹在红袍里面,赤脚站在冰棺旁边。
妖皇在下来的瞬间,早将喜服解下,罩在了葛红霜身上。
有了这一件衣服蔽体,又将妖皇递过来的腰带扎紧,葛红霜感觉安心多了。
玉肤红衣黑发,在冰棺的白色柔光之下,妖皇刹时觉得:小丫头原来也颇有几分姿色,称得上眉目如画,含情脉脉的望过来,真有几分令人心动之处。(大雾啊)
崖下寒冷,再加上这冰棺形同一台制冷机,葛红霜穿的单薄,她如今又不敢运功,稍微一试,那妖珠便沿着体内经脉乱窜,万一再长出一身毛来……她实在不想再体验一次长尾巴以及掉毛的经历,于是不能运功御寒,不冷的哆嗦才怪。
但是,师兄徐由如今生死未卜,这已是一笔血债。至于掌门的生死……
掌门这个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于葛红霜这样的底层弟子来说,元虚宫近似于虚无,他的生死,实在引不起她多大的仇恨情绪。
唯一的想法只有:掌门万一殒落,师尊大约会伤心罢?
同样的,师兄徐由要是死了,葛红霜确信她会无比伤心。
切肤之痛这种感觉,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有深刻的体会。
于是,葛红霜那种冷的快要哆嗦,又怨恨无比的眼神,便被妖皇理解为情意荡漾……
妖皇大人美滋滋的想:都说人类是忘恩负义的,看来也不尽然。
瞧瞧这小丫头,不过是解了件衣服英雄救美,她便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鼻涕都快要下来了……
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儿轻移莲足,缓缓挪到了妖皇面前,妖皇伸出双手来,已经做好了被人投怀送抱的准备。美人投怀送抱是投了,不过……右手五指成刃,快狠准的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个投怀送抱有点血腥!
——半空中血拼了半日又醒过味儿来急速追下来的各派人士,以及提前追下来的无暇子目睹的就是这样一个香艳又血腥的场面。
“你……”为何要这样?
妖皇的神情落寞又残忍,唇角带笑,似乎对胸膛上被破开一个洞毫无所觉。
小美人儿一开口,方才的那份香艳旖旎也早散尽。
“谁让你伤了我大师兄……”
妖皇笑的好不温柔:“小霜霜,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对你大师兄下手了?”
本座可没动他一根手指头,都是别人砍的!
葛红霜气急,大约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又后知后觉想起来:妈蛋这货是只妖怪!
想让妖怪具备人类的美德,这想法真有些天真。
既然讲理是行不通的,那索性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来解决这事了。
她手指悍然往妖皇胸膛之内摸进去,在温暖湿润的胸膛里,摸到了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强壮,有力。
“如果你想要我师兄与师尊葬身崖底,那你就去死吧!”她的神情意外的冷漠。
妖皇诡秘一笑,“小霜霜真好玩!”
然后,葛红霜只感觉体内自方才运功便开始乱窜的妖珠此刻疯了一般在她丹田之内乱撞,修行之时走火入魔,大约如此,奇经八脉好似要炸开了一般。
手指巨痛,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骨寸寸断裂,就好似被人震碎一般,一小截一小截骨头连着血肉往下掉,一直断到了手腕处……
而妖皇胸前那个被她掏开的大洞,正以飞快的速度在愈合。
五脏绞痛,痛不可抑。
葛红霜“噗”的吐出一口血来,眼睛都红了。
——她的长剑早在变身之时便丢在了掌事宫,如今连个武器也无。
可是她仍然举起完好的左手,拼尽全身的修为,朝着妖皇念起了除妖咒。
明明知道枉然。
他说过,要将这崖底当做她师尊与师兄的埋骨之所。
葛红霜相信他说到做到。
别的人,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亦或别派修士,都与她无关。
唯有无暇子与徐由一定要活在这世上。
她永远记得,七岁时候的恐惧。
阿爹阿娘阿兄阿姊都死了……
她被阿娘藏在米缸里……听着外面的惨叫声,然后是咬骨头的咔吧声……
那种咬碎骨头的,让人牙齿发酸发疼的声音……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就算是过了一百多年,也没办法忘记那种灭顶的绝望与恐惧。
无暇子揭开米缸的时候,她曾经满怀期翼的朝着地上去瞧……
满地狼藉。
到处是鲜血,到处是碎骨头渣子。
谁能想象得到,前一个时辰活生生的家人,下一个时辰便化做满地鲜血?
是无暇子给了她生命。
是徐由给了她家与温暖,以及全心全意的照料。
这些,她统统不想失去。
哪怕是拼尽了性命,也要紧紧抓住。
“红霜——”无暇子焦急狂乱的喊,伸臂去拉她。
他以为,葛红霜亦中了迷障,错把清风子当成了妖皇。
葛红霜那点修为,落在妖皇眼中,无异于蚂蚁撼树。
这个没心没肺爱享受的小丫头,修行时不用功,平日里死皮赖脸,全无正形,又傻里傻气,敢一个人往魅狐洞里闯,完全是修真界的反面教材。
认识了这么久,逗着她玩了这么久,只有此刻,她这种悍不畏死的强硬态度,才让他有了几分动容。
原来,这只小玩物,也有认真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