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晓看着那个少女。陌生的脸，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您想要什么样的装饰呢？”少女眨着眼，分外可爱地看向她，“按照您现在的风格，我推荐东方系的，比如飘渺仙山一类的。”
她一伸手，空中就排开了许多光屏，各种不同的风格都陈列其上，任由她观赏。
“阿莱？”何晓说，少女笑眯眯地点头，表情都欢快许多：“是的！您认出我来了。”何晓盯着她，面无表情：“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女眨了眨眼，脸颊红了，声音很低地回答：“我……我是偷偷翻进来的。”
翻进来？这个说法让何晓觉得格外难以理解。虚拟空间虽说有门户这一说，但是根本就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墙。允许或者不允许，这样的二选一当中，什么时候有了偷偷翻墙这一说？
阿莱的脸更红了，几乎红成了番茄。
她嗫嚅着，非常小声地说：“因为，阿莱的权限很高很高，所以，阿莱偷偷地修改了一下设置。”她低下头，脸颊几乎要贴着胸口，“对不起，阿莱已经将设置都调整回来了，不会有人可以翻墙进来了。”
这副模样，让何晓又好气又好笑：“好吧，既然你已经进来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你为什么非要见我？”
阿莱猛然间抬起了头，一张脸依旧通红，眼睛却闪闪发亮：“您原谅我了吗？我……我昨天见到您了，您是第一个能够知道阿莱生命本质的人呢。”
“生命本质？”何晓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皱起眉。她依旧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过这样一个少女，但是，她就是觉得，这句话对她非常重要。
然后，她想起了昨天退出虚拟网之前，最后出现的场面。
那些辉煌庞大的电子流，那些在其中当做支撑骨架的文字……
“阿莱，你的全名叫做什么？”她问，心脏跳动得比平时稍微快一些。阿莱正站在那里，绞着手指，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听到何晓问，她脱口而出：“莱亚，阿莱的名字叫做莱亚。”
果然如此。
何晓终于明白，这个叫做阿莱的少女是谁了。居然，是掌控了整个虚拟网的智能生命莱亚。
虚拟网并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属，事实上整个宇宙，所有的种族到了最后都将各自的虚拟网合并，让自己的公民能够与宇宙另一边的人进行交流。
不过，每个种族却有自己专属的虚拟网管理者——智能生命。也许是因为发展方向不同的原因，每个种族的智能生命也都有自己不同的特点，但是，何晓怎么都没想到，人类社会的最终智能，居然是这样一个看上去那么小的小丫头。
“最终智能大人，请坐。”何晓平静了一下心情，对着阿莱点了点头。
阿莱怯生生地抬起头，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她的声音依旧细声细气，却非常坚定：“请直接叫阿莱的名字，不要叫阿莱‘最终智能大人’。阿莱是想和何晓做朋友的。”
何晓顺从地答应下来，请她坐下。星灵这个时候终于能够正常地运作，给何晓和阿莱送上了合适的饮品。
“昨天……我以为是一场幻觉，所以很抱歉，对你不客气。”何晓首先为自己的行为道歉，随后就看到阿莱跳了起来，连连摆手：“不用道歉的。”
她歪着头，分外纠结的模样：“何晓是不一样的，你是创造者。”
“创造者？”何晓听到这个词，顾名思义了片刻，依旧不得其解，看着阿莱一副“你一定知道”的样子，她也就没有追问。
日后有的是机会。
“阿莱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何晓问着，对面的少女眼神一下子就晶亮起来：“阿莱想跟在你身边。”
“为什么？”何晓吃了一惊。最终智能这种属于全人类的宝物，居然跑过来说要跟着自己，这种感觉，让她在一瞬间暗爽，随后迅速演变为惊讶。
阿莱很是坚定地：“因为何晓是创造者。他们很快也会过来的。”何晓眨眨眼，“他们？”
阿莱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开始数：“奥克利里，猫咪，狄璐亚，盖尔……”何晓听着她一下子就数出了十几个名字，不由得连忙叫停。
“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她谨慎地问，得到阿莱欢快的点头：“是的！他们都是阿莱的同伴。”
何晓的嘴角暗暗地抽了抽。一大群的智能生命要跟着自己，这种事，听听都觉得像是假的啊……
她没有问为什么，她只是开始头疼，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一大群智能生命劝走了。如果被其他种族的人知道自己种族的智能生命被拐骗走了，对自己不怨恨才怪。
阿莱似乎看出了她在头疼，捂着嘴轻轻地笑了起来。“不用担心的，我们不会被发现的。”她挺起胸，很是骄傲自得，“除非有什么大事发生，需要借调我们的力量，否则，我们平时都很悠闲呢。”
“而且，我们说要跟着你，也不是随时随地要跟在你身边，只是会随时关注你。”阿莱说，“虚拟网上，你以后可以不用担心有什么损伤了。”
何晓无奈地看着她，对方怯生生地，却对着她露出了欢快的笑脸。
送走了阿莱之后，何晓立刻就将阿莱的事情丢到了脑后，想着的，却是阿莱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
自己是创造者，能够看透智能生命的本质。
难道，这个和自己的特性有关系吗？何晓不确定地想着，有些走神。星灵开始催促她去吃晚饭，按照她安排的时间表，这个时侯，她应该已经在锻炼身体了。
何晓回神，连忙退出了虚拟网。
畅快淋漓地挥洒完汗水，何晓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进去虚拟网。她难得坐在现实的书桌前，提起笔，开始慢慢地继续写自己设定好的故事。
伯里斯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他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魔族。他是不被接纳的，混血儿。
又称，杂种。
任何一个杂种的日子都不好过，不管怎么说，人类对每隔几十年就来自己的地盘上打一场仗的魔族没好感，自觉血脉高贵的魔族对人类这种寿命太短的种族也没有好感。相互憎恶的结果，就是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出生的混血儿的日子变得格外不好过。
从伯里斯记事起，他唯一的安稳日子，是在一个人族老人身边的日子。就算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赶走，老人的态度也不见得和蔼，但是至少，有一个人会在他身后支撑他。
可惜，这样的日子，十岁的时候，也没有了。那个老人死了。年纪大了，总有些过不去的沟沟坎坎。
伯里斯再度踏上流浪的旅途，饥寒交迫，为了吃的各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在一个小镇定居，那里的人类虽然对他没有太好的脸色，但是对着他也没有什么恶行恶色。
渐渐地，时间长了，镇上的人们虽然依旧一副对伯里斯避之不及的模样，却也渐渐地和他有了一些交流。伯里斯认识了几个年岁都不大的朋友，就算大人们总是叫小孩子不要和杂种一起玩，小孩子却是顾不了那么多的。
小镇上的伯里斯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次心动，他爱上了邻家的女孩，一个十四岁的，有着明媚笑脸和清澈眼眸的少女。
只是甚至没有等到他将这份心动变成冲动的行动，那个女孩就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来自神殿的人发现了伯里斯，并开始追杀他。伯里斯踏上逃亡的道路前，准备去向女孩告别，却发现女孩已经被人扼住了喉咙，屈辱地死去。
她被她的父母出卖给了贪图少女青春肉体的神职人员，但是，她拒绝了。
伯里斯看到这一幕，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爆发出来，他怒吼着冲了进去，想替女孩报仇。结局是理所当然的失败，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镇外的荒原，生命之火渐渐地黯淡，差一点就熄灭。
然后，改变他一生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想要复仇吗？想要让那些带着虚假面具的人被拉下面具，在你面前忏悔吗？”
他看不清来人，却狠狠地点头。
然后，他不再是伯里斯。那个人改造了他，他被完美地伪装成人类，去接受了几年的教育，从生死一瞬间挣扎着活下来，然后，被送进人类的社会。
他成了一名并不怎么光荣的间谍。伯里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诩高贵的魔族，也会做出这样不高贵的事情来。
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爬上高位，战争爆发。他将情报送回魔族，看着魔族步步紧逼，人类一点一点地后退，最后，几乎灭亡。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为了各种高贵或者卑微的目的，慷慨地赴死，他却一直都不曾感动。
直到，一直将他当做子侄去疼的公爵握着他的手，替他挡下一支乱箭。
热血溅落在他脸颊上，少女死去时的那种冲动，再度席卷了全身。他想要呐喊，内心的力量澎湃地遍布全身。
魔族不会看得起自己，那么，既然已经作为人类活了十几年，为什么就不能当做人类，继续活下去？
至少在这里，他还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