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精选大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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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的后半生(我的一生续)(2)

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也即1905年5月2日,莎立文老师和梅西先生结婚了。长久以来,我一直期望着莎立文老师能遇到一位好人,有一个美满的归宿,因此对于他们的婚姻,我

由衷地感到欣喜,并且诚心诚意地祝福他们永远幸福。

婚礼由我们的一位朋友爱德华·海尔博士主持,典礼在一幢白色美丽房子里进行。婚礼之后,新婚夫妇去新奥尔良度蜜月,母亲则把我带回南部去度假了。

可是六七天以后,梅西夫妇突然出现在我和母亲住的旅馆中,我们吓了一大跳。在南方的初夏美景中见到我最喜爱的两个人,真的让我喜出望外,如同做梦一样。

梅西先生告诉我:“这一带到处洋溢着木兰花的芳香,而且有最悦耳的鸟鸣声。”这对蜜月中的夫妇,可能把啁啾的鸟语视为对他们新婚的最好的祝辞了。

于是,我们四人一同回到了位于连杉的家。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原来是那些好事之徒在无端地猜测说:“莎立文老师结婚了,可怜的海伦一定很伤心,说不定还会吃醋呢!”甚至还有人因此而写信来安慰我。可是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我不仅不会伤心、吃醋,而且日子过得比过去更愉快、更充实。

莎立文老师心地善良而高贵,梅西先生也待人和善热情,他讲的故事常常会引得我发笑,而且他经常教给我一些我应该知道的常识和科学知识,还偶尔和我讨论一些当前的文学动向。我曾经因为打字机故障,延误了正常的写作速度,最后为了赶稿,梅西先生还连夜为我打了40张稿纸。当时,我应邀给《世纪杂志》写稿,主要是描述我身边发生的一些琐事,文章的题目叫《常识与杂感》。由于简·奥斯汀女士曾以同样的题目写过一本书,因此我的稿子结集出版时,就将书名改成了《我居住的世界》。写作过程中,我的情绪一直处在最佳状态,这是我写得最愉快的一本书。我写到新英格兰迷人的风光,也讨论我所想到的哲学问题,总之,只要思之所至,任何想写的事情都写上去了。

接下来的一本书是《石壁之歌》。这是一本诗歌集,其灵感来自于田园。一天,我们到野外去整修那古老的石垣,春天的气息和劳动的喜悦使我在心中孕育出一篇又一篇歌颂春之喜悦的诗歌。在整理这些诗稿时,梅西先生给予了我很大的协助。他毫不客气地指出自己感到不满意的地方,也毫不保留地夸赞他欣赏的诗句。就这样,一篇诗稿总是经过我们吟咏再三,反复斟酌、修改再修改。梅西先生常常说:“我们如此尽心、诚实地去做,如果还有不好的地方,那也没有办法了。”

到了连杉之后,我们想到了父亲在亚拉巴马的农场生活,于是也打算过朴实的田园生活,想养一些家畜,并种植农作物。起初,我们只有从康桥带来的那条名叫费兹的狗,但是搬到此地一年多之后它就死了。后来,我们又陆陆续续地养了几条狗。我们曾到附近的养鸡场买了几只小鸡来饲养,每个人都很热心地照料它们,没想到,这些小鸡太不给我们面子了,不久

也相继死了。

由于我们觉得空几间屋子在那里太可惜了,于是想把它改成马厩养马。我们买了一匹野性未驯、凶悍无比的马,送马的少年在半路上就被摔下来两三次,然而那位少年把马交给我们时却只字不提,我们也就全然不知。第二天一大早,梅西先生牵出马来,套上货车,准备去镇上。但是刚出大门没多远,马儿忽然暴跳起来。梅西先生觉得奇怪,以为是马身上的马具有问题,就下车来查看。当梅西先生刚把拖车从马身上卸下来,那马忽做人立状,一声长嘶,

然后拔腿狂奔,一溜烟跑了。两天之后,一位邻近的农夫看到一只身上还佩戴着马具的马在森林里溜达,就把它牵了回来。

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将这匹失而复得的马卖给了专门驯马的人。由于那段时间我们比较拮据,就有人建议我们种苹果。于是我们又买来100棵果树苗,开始种起苹果来。到第五年头上,果树开始结果。我很兴奋,在笔记本上记下苹果的数量、大小等等。

一天下午,仆人气急败坏地跑进来大声嚷道:“哎呀,不得了!野牛!野牛!”

我们闻讯立刻跑到窗口去看个究竟,不是野牛,原来是附近山上下来的野鹿,看样子是全家出动。一对鹿夫妇带着3只小鹿,来到我们的苹果园里畅游,它们在阳光下活泼跳跃的身姿实在太迷人了,以至于大家都看得出神了。然而,这群不速之客突然毫不客气地倒腾起来。等它们走后,大家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出去查看“灾情”。

上帝啊100棵苹果树只剩下五六棵了!就这样,我们企图经营的各种农牧计划全部失败了。然而在我的回忆中,那却是一段既有趣又充实的生活。梅西先生在院子里用心栽培的苹果树长得倒很好,果实累累的。每到秋天果实成熟之际,我都会拿梯子去摘苹果,装满一个个木桶。大家一起动手整理庭园时,我总是耐心地拾取地上的枯树枝,捆成一束束的柴薪。

梅西先生还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就是在沿着屋外通往山坡的路边的树上绑一些铁丝,这样我就可以扶着铁丝,独自一人走到森林里去。森林里面有高高的秋麒麟草,还有开着花的野胡萝。那条“铁丝小径”足足有四五百公尺长,也就是说,我不需任何人陪伴,自己就可以走那么远的路,不必担心会迷路。这件事对我的意义非比寻常,即使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兴奋不已。

在一般人看来,有许多事似乎不值得一提,可是我却从中享受到了自由和快乐。我常常单独走出去晒太阳,心情也因此变得十分愉快。这一切都是梅西先生赐给我的,我由衷地感激他。

在连杉那段时间是1905年至1911年,当时没有汽车,没有飞机,也没有收音机,更不会听到哪个地方发生战争,人人都过着平静而悠闲的生活。

与马克·吐温相识

我很早就听过马克·吐温先生的大名了,大概是1894年左右,那时还不懂事,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我的影响也越来越深刻。他教给我人情的温暖、生命的可贵。除了贝尔先生与莎立文老师以外,我最敬爱的就是吐温先生了。

我最早是在纽约的劳伦斯·休顿先生家见到马克·吐温先生的,当时我才14岁。

当我跟他握手时,我就有一种直觉:“啊!这正是能给我帮助的那个人。”那天,他幽默风趣的言谈令我非常开心。

此后我又分别在休顿先生和洛奇先生家见到过几次马克·吐温先生。如果碰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们都会互相通信。

马克·吐温先生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很能体会残障者的心情,他时常为我讲述一些感人的小故事以及他亲身经历的有趣的冒险故事,让我看到人生光明的一面,借以鼓励我。

一天晚上,马克·吐温先生在休顿先生的书房当着众多的社会名流演讲,听演讲的人当中有后来成为总统的威尔逊。马克·吐温先生演讲的内容是关于菲律宾现状的。

他说:“大约有600名菲律宾的妇女和孩子躲在某座死火山的火山口中,然而,冯斯通上校竟将他们全部杀死了。几天后,这位上校竟又命令部下假扮敌军,逮捕了菲律宾的爱国志士阿基纳多等许多人。”吐温先生义愤填膺地痛责这位嗜杀的残酷军官,并且很感慨地表示:“如果不是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种毫无人性的人。”

对于一切非人道的事情,无论是政治事件或战争,也不管是菲律宾人、巴拿马人或任何落后地区的土著民族被残杀,马克。吐温先生都会极力反对。他不甘于缄默,一定会大声地抨击,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不齿那些自我吹嘘的人,也看不起没有道德勇气的人,在他看来,一个人不但要知道何为是、何为非,而且要毫不畏惧地指责那些伪善者的恶行。因此,他常常毫不留情地向恶势力挑战。

马克·吐温先生一直都很关心我,任何事情只要与我有关,他必然会十分热心;而且他在所有认识我们的人当中,是最崇敬莎立文老师的,因此他也一直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马克·吐温先生与夫人情深意切,不幸夫人比他早逝,为此,他哀伤不已,顿觉生活中少了许多东西。他常对人说:“每当来拜访我的客人离去之后,我总是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火炉前,备感孤独寂寞的难耐滋味。”

在夫人去世后的第一年,他在一次谈话中说:“去年是我这一辈子最悲伤的一年,如果我不是有许多工作来消磨时间,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此后,他也常为自己没有更多的工作而觉得遗憾。

还有一次,我安慰他说:“请不要想那么多,全世界的人都尊敬您,您必会名留青史的。萧伯纳把您的作品与伏尔泰的文章相提并论,而评论家吉卜林也把您誉为美国的塞万提斯呢!”

听了我这话,马克·吐温先生回答说:”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你知道吗,海伦?我做任何事情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人们发笑,因为他们的笑声会让我感到愉快。”

马克·吐温先生是一位美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文学家。不仅如此,我认为他是一个真正伟大的美国人,因为他具有美国先民开疆拓土的精神,他崇尚自由、平等,个性豪迈爽朗,不拘小节,而且十分幽默。总之,他具有开国时代的美国人所有的优点。在看过我写的《我所居住的世界》一书后不久,马克·吐温先生写了一封令我们又惊又喜的短信,上面说:“能否请你们三位立即来我家,与我共同围坐在火炉前,一起生活几天?”

于是,我们一行3人十分高兴地整装出发了。到达当地火车站时,马克·吐温先生派来接我们的马车早已等在那儿了。时值2月,远近的大小山丘都覆盖着一层白雪,沿途的树枝上挂满了参差的冰柱,松林里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清香。

马车在曲折的山路上缓缓地行进。好不容易爬上一段坡路之后,一栋白色的楼房展现在眼前。接我们的人告诉我们,马克·吐温先生正站在阳台上等我们。马车终于驶进巨大的石门,他们又说:“看! 马克·吐温先生正向我们招手呢!”然后又接着说:“马克·吐温先生身着雪白的服装,银白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浪花拍打着岩石时激起的白色泡沫,充满了活力。”

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烧得很旺的炉火前,室内飘着清淡的松香。我们喝着热腾腾的红茶,吃着涂有奶油的吐司,觉得舒适极了。马克·吐温先生告诉我,如果吐司上再涂一些草莓酱就更好吃了。休息过后,吐温先生主动地表示,大凡一般访客都喜欢参观主人的居处环境,相信我们也不例外,所以提议带我们到宅内各处去走走。

在主卧室的旁边是一个走廊形状的阳台,阳光可以直射进来,里面栽了许多美丽的花草,充满了田野情趣。通过走廊就是饭厅,然后又是另一间卧室。我们随意走着,来到一间有桌球的娱乐室,据说这是马克·吐温先生最常逗留的地方。马克·吐温先生领我们走近球台,他亲切地对我表示要教我玩球,我说道:“打桌球必须用眼力,我恐怕没有办法玩。”

他很快就说:“也是。不过,如果像洛奇先生或荷马先生这样的高手,他们即使闭上眼睛也照样能打得非常棒。”

接下来,我们走到楼上参观主人的卧室,欣赏那古色古香的漂亮花床。

太阳即将西沉时,我们就在大落地窗前眺望外面的景色。

“海伦,你不妨想像一下,我们站在这儿可以看到些什么景象。我们所处的这个丘陵被裹在一片银白色中,远处是一大片辽阔的松树林,左右两侧则是连绵不绝的山丘,山丘上面是断断续续的石垣。我们头顶上是略显灰暗的天空。整个景象给人的感受是自由的,因为它相当原始,令你觉得无拘无束。你闻闻看,那阵阵的松香是不是妙极了?”

我们的卧室紧挨着马克·吐温先生的,房间的壁炉上有一对烛台,烛台旁边有一张卡片工整地写明了房内放贵重物品的位置。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这里原来曾有小偷光顾,马克·吐温先生为了免于在三更半夜再受干扰,干脆明白地指出放置地点,想偷的人就自己去拿吧!这种作法很合乎马克·吐温先生的幽默个性。

在进餐时,客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安心吃饭,而主人则担任娱乐宾客的角色。我们常常会感到吃了一顿丰盛的饭菜之后,如果不向主人道谢就会内心不安。可是马克·吐温先生的想法不同于一般人,他惟恐客人们在用膳时气氛太沉闷,因此常说些笑话来逗乐大家,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每句话都那么生动有趣。

他甚至经常站起来到处走动,一会儿走到餐桌的这一头,一会儿又走到餐厅的那一头。有时他会一面讲故事,一面走到我身后问我最喜欢吃什么。当他兴致来时,还会随手摘下一朵小花,让我猜是什么花,如果我碰巧猜中了,他就会高兴得大笑大叫的,简直像个孩子。

有时为了测验我的警觉性,马克·吐温先生会忽然偷偷地潜到另一个房间,弹奏风琴,并观察我,看看我对琴声所引起的振动是否有反应。后来莎立文老师对我说,马克·吐温先生一面弹琴,一面观察我的样子非常有趣。

马克·吐温先生家的地面铺的是瓷砖,因此我对一般的声音没有什么感觉,但是音乐的振动会沿着桌子传给我,因此我有时很快就能察觉到。这时,马克·吐温先生甚至比我还要兴奋。

晚饭之后,我们就坐在壁炉前聊天,度过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每天早上约10点钟左右会有仆人来叫醒我。起床之后,就去向马克·吐温先生道早安。这时他多半穿着漂亮的晨裤,半靠在枕头上,口述文章,而由秘书速记下来。某天,他一看到我进房,就对我说:“今天午饭之后,我们一块儿出去散步,看看附近的田园风光好吗?”

那天的散步令人非常开心。马克·吐温先生穿着毛皮做的厚厚的外套,戴着皮帽子,亲切地牵着我的手,一面走在曲折的小路上,一面向我描述沿途的景色。根据马克·吐温先生的描述,我知道我们在一条介于岩壁与小河的小径上,景色优美,令人心旷神怡。

在饱览小溪和牧场的美丽风景之后,我们又来到爬满了常青藤的石垣前,摸索石头上残留的岁月痕迹。走了一段不算短的山路,马克·吐温先生感到有些疲倦了,决定由梅西先生先行回去叫马车来接我们。梅西先生走了之后,马克·吐温先生、莎立文老师与我三个人打算走到山腰上的大路上去等马车。

可是我们所在的地方离山腰的大路还有一段距离,这中间要穿过一段窄路,而且它满是荆棘,还要穿过一条冰冷的小溪,最后是一片长满了青苔的滑溜溜的地面,我们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了。

“从草丛穿过去的路越来越小,如果你一直沿着它走,就会尾随松鼠爬到树上去。”吐温先生虽然走得很疲累,仍然不失其幽默的本色,谈笑风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