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絮絮叨叨地授着课,眼看他又要找别的东西来比喻,丑后打断他的话,这老太医,据说与王太后走的很近,那王太后又是如何想王上这个病情的呢?想必她得知南宫光宇不久于人世的消息而高兴得在祥和宫翻跟斗吧?
“老先生,这事太大了,本宫真得难以承受……老先生跟母后禀明过吗?”丑后故意提起王太后。
老太医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微微一皱眉:“王太后闻说王上的病情焦急万分,昨儿将一班同仁传进祥和宫训斥了一通。后来,圣慈还伤心的难以抑止,说她虽不是王上的亲生母亲,却也是看着王上长大的,如今这样可让她如何是好?无奈之下,有位宫眷提出,御医们都束手无策了,要不走走旁道吧?兴许能有用也说不定。”
“什么旁道?”
“就是用喜事来冲走秽气。”
冲喜?好愚昧的人们啊。可丑后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太医,是来传达王太后的心声的,自已不能做任何的表态。若自已执意反对,一旦南宫光宇真的驾鹤西去,自已便首当其冲地成了殉葬品了。
“是不是再给王上纳几个美人、丽人?”丑后明知故问。
“不是的。是替南宫欣宇二殿下娶亲,借他的喜气来镇邪袪魔。”
丑后的心里猛地缩紧了,也不知那是个啥滋味。但她得假装笑得很喜庆:“好啊,这不是大好的事情吗?王上若好好的话,二殿下不是早就将方小姐娶回宫了吗?”
“话是这么说,可二殿下死活不愿意。说王上病重如斯,他有何心思成亲?这几日,日日跟王太后呕气呢。”
“这二殿下也是,这么美的事还推三阻四的,方家小姐长得如花似玉,难道还配不上他?”丑后的心里有些和暖。南宫欣宇,自已毕竟没看错!
“太后老祖宗为这事愁得寝食难安……后来,还是那位宫眷出主意,说二殿下如此执拗,要不请王后娘娘下个旨?就说为了挽救王上的性命而需要二殿下成婚,这样的话,二殿下岂敢不遵?”
丑后明白了,这是王太后的一个极恶毒极残忍的阴招!
王太后她了解南宫欣宇对丑后的一片情意,她也知道南宫欣宇迟迟地不愿成婚是为了什么!
让丑后下旨,等于同时伤了两个当事人!丑后与情绝缘,会疼痛无比,心碎难拾起,更让丑后受不了的是,南宫欣宇由此还会怨恨丑后的绝情,很可能两人会成为陌路人。
假若丑后不下旨,南宫光宇一旦驾崩,这所有的罪责,无可非议地让丑后一肩挑走!
绝啊,这王太后也太绝了!
丑后进退两难,她低着头想了一会,有了主意了,笑道:“本宫有个想法。这样吧,本宫先找二殿下谈谈,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清楚。二殿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不会不答应的。实在说不通,本宫再下旨……老先生,你看这样可好?”
陈老太医见任务完成了十之八九,到王太后面前似乎也说得过去,忙点头:“甚好甚好!还是王后娘娘进退有序。”
“既然这样,就烦老先生回禀母后,然后通知二殿下,本宫在今夜膳后召见他。有劳了。”说完,丑后很优雅地理了理衣衫,从休憩室走出。
回到寝殿,南宫光宇依旧神思昏顿地半阖着眼,朱清一眼不眨地守在床前。太医们诊断的结果,朱清一句不漏地全听进了耳内。他在想,这王上怎么这般命苦?小时候受尽了凌辱,好不容易坐上了龙椅,可噩运接二连三地找上他,先是失去了未成形的孩子,后来连着死了三位王后,与王太后的磨擦从未间断过。登基八年,未留下一男半女……王上真要是这么去了,自已一定不苟活在这个世上!
朱清的心里还有一点点期盼,那就是这位极有能耐的丑后,说不定她能救王上!
见丑后阴郁着脸走了进来,朱清可怜巴巴地迎了上去:“王后娘娘……”他想知道,太医院最富有权威的陈老太医是如何说的。
丑后坐在南宫光宇的床沿,伸手搭上了他的脉搏。很仔细很仔细,仿佛手下的是一个瓷娃娃!
突然,她解开南宫光宇的内衣,侧头贴在了心脏的那个位置。惟恐听不清楚,她又换了一只耳朵。过了一会儿,丑后轻声地叫了起来:“老夫子呢?快过来。”
正在写东西的东方靖月以为出什么事了,忙从外间跑进来,“娘娘,怎么了?”
“你再把把王上的脉!”
东方靖月疑惑地看了一眼丑后,忙敛神收心地把起南宫光宇的脉来。两只手都把完之后,东方靖月又看了看丑后,心中的不解全写在他的眼睛里……王上仍是老样子,丑后她这是怎么了?
南宫光宇早被他们弄醒了,也不睁眼,“又到诊脉的时候了?”
“回王上,微臣唯恐有疏忽,所以斗胆进来诊脉,打扰了王上的休息。”东方靖月小心翼翼地说。
丑后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老夫子,还真能扛事。
“你们都出去吧,朕与王后有几句话要说。”南宫光宇睁开了眼,一脸的孱弱,说。
这也太难得了,王上竟然要与王后聊天!
朱清有些开怀了,王上能善待丑后,丑后便更能真心地救治王上!朱清把南宫光宇性命的这个大赌注下在了丑后的身上了。
“走走走,咱们全出去,让王上和王后好好说说话。朱清喜滋滋地说。
东方靖月走在最后。
他用一种复杂得自已都说不清是啥意思的眼神望了一眼丑后,默默地走了出去。
人的心理其实是很奇怪的!当他的职责与忠君思想主宰一切的时候,东方靖月恨不得找到一个灵方来治好王上。可自私的念头偶尔上浮的时候,东方靖月的内心深处竟然会产生自已想想都后怕的想法……自已不是身兼熬药、尝药的重任吗?随便放进一味见不得阳光的药,就会让南宫光宇神不知鬼不觉地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报到,而且,南宫光宇身患重病,任是谁都不会怀疑到自已的头上!那时,丑后便是个自由之身了。
当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东方靖月只能用卫道士来泯灭它!骂自已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伪君子!
今儿眼瞧着王上王后有些夫妻情深的样子,东方靖月的心,仿若是先被丢进醋坛,随后又甩进了油锅,那滋味,难言!
南宫光宇却不管东方靖月是如何想的,他一手抓过丑后的手,摩娑着,双眼看着被面上绣着老道与孩童的图案,叹了口气道:“想必是朕上辈子作恶多端,才报得今生无子的凄凉!王后上回偶尔怀子,不成想被那老妖妇害得滑了胎……想起这件事,朕恨不得掐死她!”
听到这话,丑后的心里滋生出淡淡的酸楚来,南宫光宇至今都不知道自已与他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孩子又何来之说?那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是南宫欣宇的!可这话怎能说出来?
“王上何必作无谓之叹?王上还年轻,后宫佳丽满眼。等王上病愈,咱们生他十个八个的。”丑后安慰着。
“朕怕没这个时间了。王后,趁朕还活着,朕有件事想跟你好好议议。”
丑后自从进宫后,南宫光宇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更没有和颜悦色地与她说过话。
今天南宫光宇突然变得深情款款,丑后反而觉得有些怪怪的……“王上,有什么话等你身体好了以后再说。”丑后想逃避。
南宫光宇拉着不放:“不,你听朕说。”
一股难言的悲壮与凄婉,萦绕在两人之间,“王后,以前的事朕也就不提了,总之,是朕对不起你。但朕不想太对不起王后你,所以,朕临死前必须把身后事安排好,以免王后遭更大的罪。”
丑后听明白,南宫光宇是在交待后事。听到这个,丑后的心里也是酸酸的,阻止道:“王上胡说什么呢?这身前身后的事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吗?王上到了七、八十岁后再交待不迟。不过,那时不知臣妾还在不在世了。”丑后想开句玩笑冲淡一下这沉闷的气氛,可以,笑话说得干涩涩的,不仅南宫光宇没有什么反应,连自已都觉得有些做作。
“王后,请你听朕说!”南宫光宇一脸阴郁,以前的那个“胡汉山”又回来了。
丑后只得低头听着。
“朕一旦离世,因为朕没有儿子,所以这王位便得易主。王室讲究‘兄终弟继’的古训,所以,这王位便是二弟南宫欣宇的!平心而论,欣宇二弟是位坦坦荡荡的君子,大乾国交到他的手上,朕虽不情愿,却是放心的。朕担心的是他的那个母后,此妇的手段王后想必也是见识过一二,是个不容忽视的角色。”
丑后两个朝天的鼻孔发出了一声很怪异的响声,道:“哼,臣妾也不是泥捏的,她想捏扁就捏扁?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