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男子走在前面,玉儿跟在后面,密道里很静,静得连两人细微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你很有胆量。”
一声突兀的称赞在这孤寂的密道中陡然传出,听起来很是邪魅,让人辨不出是诚心的赞美?还是假意的奉承?抑或是扰乱人心的魔咒?
折扇男子没有听到玉儿的回话声,又连忙补了一句:“你是第一个来这条密道的女人。”
“多谢你的厚爱,不过我更希望你去掉一个字。”玉儿喜滋滋的道。
“什么字?”折扇男子听见玉儿欣喜的语调,不及细想随口问道。
“把那‘女’字去了!”玉儿贼溜溜的道。
折扇男子默默一念:“去掉‘女’字?你是第一个来这条密道的人?”
“不错!”玉儿连忙响应。
折扇男子这才发现上了玉儿的当,她居然暗讽他不是人!他羞恼的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如此伶牙俐齿?”
“那又如何?谁让你心术不正?还用这么老套的台词来糊弄我。”玉儿拽拽的道。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以一个女大夫的身份出现在接下来的场合。”折扇男子嗖地转身,用着无比肯定和坚定的语气对玉儿道。
就着微弱的油灯之光,玉儿抬头看向那名折扇男子,发现他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先前的玩世不恭和拈花惹草。他正审慎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复杂,眉间还有若隐若现的挣扎。
“那么,你是想放我回去?遵照你先前的承诺,发给外面的百姓每人两副药材?”玉儿的语气中有着身为胜利者的骄傲。当然,这样的骄傲只是刺激折扇男子的表象,她其实根本不想现在就出去,否则她会让瑾哥哥失望。好不容易得到一次在瑾哥哥面前立功表现的机会,她不能轻易错过。
折扇男子语带劝阻的道:“宝斋堂的药不是那么好拿的,每拿一副就得付出一副药的代价。你是个女人,我向来不愿与女人为难。倘若你肯留在我身边听用,今日之事便可到此为止。”
“留在你身边听用代表什么?做你的丫鬟?”玉儿佯装好奇,心中却对折扇男子鄙夷万分:哼,一个自大张狂的男人!
折扇男子又道:“你要真是个潜心药理的郎中,往后你需要多少药材,我就给你多少药材。你若不是,我也不会亏待你,穿金戴银任凭你的喜好。”
还穿金戴银呢?单单她“沈玉儿”三个字就不知道值多少金银财宝!
玉儿饶有兴趣的问道:“前提是?”
折扇男子畅快一笑:“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确是个聪明的小女人。”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玉儿冷冷的道。有这么好笑吗?她不过提了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他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吗?
男子将手中折扇“唰”的一声甩开,轻微地在胸口处扇着,答非所问的道:“我叫柳乘风,宝斋堂的少东家,敢问姑娘芳名?”
“何必这么客气?你是这儿的头头,我只是来讨药材的小郎中。”玉儿没有兴趣将自己的名字满世界的嚷嚷,特别是在这种欺负百姓的坏男人面前。
柳乘风回走了几步,来到玉儿跟前,高大的身影立刻挡去了她周围的光线。奇怪的是,他虽然高大,纵然遮掉了她周围的所有光亮,却没有让她有丝毫的压迫感。按说,像柳乘风这样的奸商之后,应该会让玉儿感到一股敌对的杀气和威胁才对,可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仿佛两人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是柳乘风还不够坏,还是她的感觉还不够灵敏?
“我从不劝阻来这里应试的郎中,你让我破例了。”柳乘风的话显得有些懊恼,他或许在后悔自己不该与宝斋堂的利益相悖。不过,既然话已出口,他便做一回好人罢了:“外面那些贱民说的话一点不假。进了这里的郎中,还没有一个出去的。”
“你们杀了多少人?”玉儿心口一跳,眼前立即浮现一幕血染大地的悲惨场景。
柳乘风不置可否,只道:“进了这里,你再难出去。倘若跟在我身边,你还能有自由出入的权利。”
“若我不答应呢?”玉儿越来越觉得柳乘风身上仿佛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迷雾。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玩世不恭?沾花惹草?良心未泯?
“进了这里的郎中,唯一能够活命的方式就是通过一层层严格的考验。”柳乘风的口气突然变得冷漠起来。
“我不介……”
“风儿,你太多话了!”
玉儿的话还不及说完,密道内便响起了严厉的责备声。接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男人出现在昏黄的油灯下。
“孩儿知错。”柳乘风恭敬的道。原来那名老年男人是他的父亲。在柳父面前,柳乘风一改先前的劝阻口吻,声音里没了一丝感情:“姑娘请。”
柳父捋着长长的胡须,淡淡地扫了一眼玉儿,才对柳乘风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房歇着。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
“爹,还是交给孩儿吧!”柳乘风急切反驳,同时还下意识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玉儿,隔断了柳父落在玉儿脸上的视线。
柳父很是不悦:“一个女人就把你迷惑成这样!你这忤逆不尊的不孝子!”
“父亲息怒,孩儿退下了。”说罢,他快速的离开了密道。临走前,他看了眼玉儿,目光中清楚的写着“绝不放弃”。
玉儿冷冷地看着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柳父,心中暗叫不妙。这个老人精神矍铄,目光如炬,身上还一种六亲不认的狠绝。他不是个好应付得人!
“你跟我来!”柳父寒着声对玉儿落下话后便继续往前走。
而后,“轰隆”一声巨响在密闭的空间内传出。玉儿回头一看,身后不过几丈远处落下一道石门将密道的后路封锁。现在她就是想回头也不行了。
密道并不是一直通到底的,其间分岔之道众多,左拐右拐,路径错综复杂。玉儿什么都好,就是方向感不太好,识路的本事有待加强。在被柳父带着走过许多十字岔口之后,她只觉头昏脑胀。她很努力,想记下进来的路径,可这密道就像是个八卦阵,绕得她早忘了东南西北。
两人走了很久才出得密道。密道外是一处亭台水榭,水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在此时此刻的气氛中,那杂乱的蛙鸣声更让人心里不由慌张和焦躁。
不多时,前方出现光亮,一盏灯笼快速朝玉儿和柳父而来。
“老爷,您回来了?”提着灯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应该是柳府的管家。
“带这位姑娘去医馆。”柳父说完话便放慢了脚步,任凭管家带着玉儿先行一步。
所谓医馆,不过是个废弃的厅堂,里面除了几张简陋的桌椅之外,四壁空空,连一两半欠的药材都没有。
管家将玉儿带进厅堂,又把手中那盏灯笼挂上墙壁,这才不言不语的离开。
玉儿甚觉奇怪,脸上却波澜不惊。她知道,真正的考验已经开始!从现在起,无论多么怪异的人和物,她都必须见怪不怪。只有通过考验,才能更加接近问题的核心,也才更能查清瑾哥哥交给她的任务。
“姑娘请过目!”凭空一声冰冷的音调,让厅堂的诡异程度迅速上升,就像拍鬼片的现场,虽然知道不会有鬼却让人不得不害怕。
玉儿抬头望向声源处,几个壮年男子抬着一口棺材快步进来。
“咚!”棺材重重的落在地上,与地面碰撞出巨大的声响,连棺材盖儿都跳动了起来。
“你们这是?”玉儿假装不明就里,实际是在拖延时间,以便为自己壮壮胆子、做好心理准备。身为风刀子的入室弟子,她精通各式毒术医理,算得上是个小神医。既为神医焉有怕死人之理?不过她终究是个妙龄少女,心脏自然会怦怦直跳了。
“这就是给你的考试题目。”柳父的声音自门口响起,原来他刚才一直在暗中打探着玉儿的反应。
玉儿只要稍稍思索便能猜到柳大恶人的意图。想必这第一关的考察是想查明她是否具备医者的特性。医者不惧往生,他是想看看她的反应吧?
玉儿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假模假式的推了推棺材盖,才对几个壮汉道:“把棺材打开!”
“你自己开!”柳父道。
玉儿心中虽有些胆怯,但面上却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柔柔弱弱的道:“我乃一介郎中,手无缚鸡之力,棺材盖儿那么重,我怎么掀得开?”
“你不会武功?”柳父不信。
“我一个郎中,会武功做什么?”好险!幸亏她刚才多了个心眼儿,这柳大恶人果然是在旁敲侧击的考验她有没有对宝斋堂构成威胁的能力。
柳父似乎放心了,大步跨进门,一掌推过去,厚厚的棺材盖立马像出膛的子弹急速飞将出去。只听得一声巨响,棺材盖与地面强力碰撞,由于反作用力的缘故像个皮球一样弹跳起来,着地时已然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