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勾起了嘴角,因玉儿敏锐的洞察力,也因她对他的关注。本以为她不会明白他的感受,却不知她一直能够从他话里听出弦外之音。这么说,她时刻在关注着他么?
“瑾哥哥想和你聊一会儿,谈谈心。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都可以,就像五年前那样口无遮拦。”他口气变得很轻松,卸下了身上的光环,也卸下了一身的责任。这片刻的惬意有她相陪,他的心盈满感动。
玉儿察觉到瑾话音里的迫切和恳求,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瑾哥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叱咤朝野,一言九鼎。在人前,他飞扬跋扈、唯我独尊;在人后,他心思缜密、沉稳内敛。他何时需要对人服软?他何时需要去恳求于人?然而在她面前,他似乎从来没有穿上过那层象征着尊贵与傲气的外衣。他对她,一直都是那么平和与温柔。她突然为他感到伤怀,如果她辜负了他,他该会怎样的痛彻心扉?
“呵呵,瑾哥哥想聊什么?聊家国大事,还是聊鸡毛蒜皮的小事?”玉儿挥掉沉闷的情绪,以最活泼的一面来面对他。因为她想让他快乐,不想让他眉间褶皱丛生。是了,瑾哥哥好不容易才有这样闲暇的时光,他应该好好地放松一次。
“随便什么,只要能聊的都可以。”他无所谓,因为他不是为聊而聊,他是想借机与她更亲近。
温馨的小幸福没有持续太久,外面的叫嚷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开门啊!开门啊!”从客栈门外传进嘈杂的敲门声,而且敲击得很是急促。
“对不住,客满了,客官别处去投宿吧!”店小二已经睡下,打着哈欠朝客栈大门喊道。
客栈门外的拍门声并不因为店小二的拒绝而停下来,反而拍得更厉害了。
店小二从简陋的伙计铺上爬起,赤着膀子,系着裤腰带就往大门冲去:“来了,来了,别敲了!”
店小二刚将大门开了条缝儿,还不及说话,外面的人便一拥而入。人数很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粗略估算大概有二三十人。
“各位,小店已经客满了,实在没地儿给各位投宿了。”店小二扯高了嗓子朝那些人喊话道。
来人就对店小二的话置若罔闻。他们径直朝里走,还高声喊道:“姑娘,我们来看病了,您快出来看看吧!”
“喂,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黑灯瞎火的乱闯一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病你们去医馆啊,来这客栈做什么?”店小二死命吆喝道。
人群中有一位老叟。他不仅背上背了个小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儿,再加上年老体衰的缘故,致使他只能落在人堆的最后。
店小二拉着老叟便问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老叟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因为喝了脏水而染病的可怜人。那宝斋堂柳家坏事做尽,在水里下毒,害苦我们了。”
“宝斋堂?不是已经垮了?今儿好多客人都说城中在分发药材,你们不去城中领药材,跑客栈来干什么?”店小二纳闷儿的道。客栈乃是结八方缘,迎八方客的地方。店小二身为客栈的活跃人物自然对城中的风吹草动了若指掌。
“哎!药材是发了,也领了不少,可没大夫能医治这种病呐!前两日有个姑娘会医术,让我们有事来这里找她。这里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店家,您就行行好,帮我们叫叫那位姑娘出来吧。”老叟满口的无奈。
“这店里住下的姑娘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你让我怎么去找?要是惊扰了客官们歇息,掌柜的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要不然,你们先回去,明儿天亮了再来?”小二心肠软,没有强行驱逐病患们,不像一些仗势欺人的恶奴欺压良民。
“店家,您就行个方便,我们都是些穷人,住不起店。我们下午一路赶来,现在都深更半夜了,你让我们到哪儿去等?”老叟可怜的道。
“可你们这样闹闹哄哄的,迟早得惊扰住宿的客人,掌柜不会允许的。”店小二担忧的道。
果不其然,店小二的话音一落,便传来掌柜气势汹汹的嗓音:“到底怎么回事?谁来捣乱了?”
“打扰店家了,我们是来寻医的病人,店家就行个方便吧。”有个气若游丝的女音回答了掌柜的质疑。
掌柜提着个灯笼,身后跟了一帮打手,步步生风的走了过来:“去!去!去!有病还来客栈,找我晦气!都给我出去!赶快出去!别影响我的客人们歇息!”
“店家,您就行个方便吧。”有人祈求道。
掌柜哪里肯?随即便命令打手们强行驱逐那些病患。
瑾和玉儿在阁楼的栈房内听见动静,赶忙来到走廊看个究竟。
“掌柜的,下面何事喧哗?”瑾淡淡的道,没有怪罪,也没有因为被打搅而不悦。
掌柜以为自己的客人有意见了,赶忙赔不是:“搅了客官的好觉,实在是小店的不是。怠慢客官了,小人这就让他们统统走!”
掌柜对着瑾说话时好言好语,可转头对嘈杂的人群说话时口气立即变得凶狠:“你们这些人,懂不懂规矩?要再不出去,我报官让你们统统蹲大狱!”
掌柜的声音很大,大得让站在阁楼走廊上瑾和玉儿听得清清楚楚。
“瑾哥哥,他们好像是那天在斋堂求药的病患。”玉儿心里的担心慢慢扩大,难道又生出其他事端了?
瑾了解玉儿的心思,她一定又心软想救人了。现在深更半夜的,实在辨不清那些陌生人的身份,倘若有坏人混入其中谋事,现在放那些人进来岂不是引狼入室?
“官兵白天已将宝斋堂的药材分发给病患。既然有了药材,他们还来这里作甚?”瑾说完便想将玉儿拉进房内。
玉儿仔细辨听了下面杂乱的对话声,迟疑的道:“瑾哥哥,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我记起来了,那天我给了三个孩子药丸,还嘱咐他们若有异状可以到客栈来找我。”
“三个孩子?楼下连三十个人都不止。”为了维护玉儿的安全,特别是在如今战乱之时,瑾不得不小心。
玉儿不疑有他,猜测道:“许是一传十,十传百给传开了,所以才有这么多人。”
“你要真不放心,让他们天亮再来。”瑾不容置疑的道。
玉儿犹豫再三,对瑾道:“瑾哥哥,要不让他们留下?不到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他们一来一去的也不只这点时间。再说了,都是些老人孩子,病弱妇孺,经不住来回奔波。”
瑾其实也是不忍心的,毕竟那些都是他冰瀚王朝的子民。只不过为了玉儿的安危着想,他才决定暂时不理会那些病患。转念一想,如果今日果真视若无睹也有愧他一国储君的身份,更会让玉儿看不起他。
瑾转头,大声对掌柜道:“在大厅里多掌几盏灯,让他们都留下。”
“客官,这……”掌柜有些犹豫,毕竟客栈内不只瑾和玉儿两个客人,就怕其他客人有异议。
“你放心,亏不了你。有多少损失,我赔给你。”瑾承诺道。
“诶!”掌柜答应得好干脆。有了银子保障,他自然就不在乎是否有客人看不顺眼而要求退房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瑾让玉儿先呆在栈房内稍作休息,而他则独自到厅堂里巡查一番,顺便将一应病患安顿好。
看到瑾下了阁楼,玉儿这才想起屋内的芊芊。她边往房内走,边轻声喊道:“芊芊,你洗好了么?都洗了快半个时辰了,可别着凉了。”
伴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风芊芊软软的道:“小姐,您先别进来,芊芊还没洗好。”
“还没洗好?都洗这么久了,况且你洗的还是凉水,快别着凉了。”玉儿担心地拍拍门,又道:“芊芊,别洗了。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小姐,您再等等,马上就好。”又是一阵水花飞溅的声音。
玉儿觉得今天的芊芊怪怪的。芊芊那么晚回来,又是一身疲惫,连晚饭都没有精力吃,却有精力洗上大半个时辰的澡?要是换做她,这么累了,早就泡在浴桶里梦周公了,可芊芊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没有先前刚进屋时的疲惫。
“芊芊,快开门,我有事跟你交代。一会儿我和瑾哥哥要去楼下问诊,你一个人在上面我不放心,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下去?”玉儿尊重地征求风芊芊的意见。
栈房内没有声音,连水声都停止了。
难道芊芊真的在浴桶内睡着了?那可不行,会着凉的。玉儿试着重重地叩了几次门,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玉儿一担心,手上没了准,猛力一推,门板悲壮地裂成了两半。
“芊芊!芊芊?”玉儿冲进房内,哪里有风芊芊的影子?糟了!会不会是有人趁机绑走了芊芊?
再三确定房内没有风芊芊,玉儿急得一阵心乱如麻,赶紧就跑到走廊上喊道:“瑾哥哥!芊芊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