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我以前在迈信做过……迈信和群新是竞争对手。”
“哦,那你跟迈信签过什么保密协议或者是像竞业条款之类的文件没有?”
她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他们系里手眼通天的主任帮着安排的,她没把握好,他把她的帆布包搁在椅子里,丢了。之后遇到叶吟风,顺顺当当就进了迈信。于是她想当然地以为找工作是个顺理成章马到成功的活儿。
夏夏回忆了下,如实答:“那倒是没有。”
她虽然是叶吟风的助理,可公司核心的文件从来都是叶吟风亲自整理的,她充其量不过是个生活秘书罢了。
中介松了口气:“那不就行了!只要没签协议,迈信约束不了你。你好好准备吧,我不妨实话跟你说,那边负责招聘的部门经理对你挺满意的。”
“真的?”夏夏一喜,眼帘低垂,信心大增。
“你先出去吧,我跟人事部沟通过后再找你谈。
中介禁不住笑:“到目前为止,投过去的简历就你的那一份,他们这次要人又急,不出意外的话,你后天就能上班了。”
中介诚不欺人,三天后,夏夏就成了群新的一员。
群新这么急着招韩语翻译,是因为有家韩国客户打算在圣诞节前夕来拜访公司,夏夏的新老板——销售一部经理雷明阳给了她一堆客户资料,叮嘱她务必好好准备,到时是需要她在现场作同声翻译的。
夏夏一听就吓得不轻,没想到自己初上任就接这么大的活儿,好好冷静一下我们再谈——郭夏夏,差点就想撂挑子溜了。转念一想,不能这么怯场,人就得迎难而上,才能有所进步。
在接连两晚上失眠后,她对翻译的事总算心里有了底。每天一下班就在家重温《城市猎人》,美其名曰培养语感——尽管看片时注意力经常会被里面的花样美男所牵引。
撇开翻译上的压力,夏夏在群新适应得不错,她属于那种跟谁都能搭得上话的女孩,人又踏实乖巧,交给她的事儿总是认认真真做完,从不偷奸耍滑,所以很讨上司雷明阳的喜欢。
他们部门大多是男性同事,更不知道要怎么跟你们相处,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仅有一名销售助理也是女孩,替整个部门打杂的,叫王静。
真是福灵运至,他心里也不好受,简历投出去第二天,夏夏就接到中介公司电话,要她去面试韩语翻译的岗位:“明天下午一点,记得带好身份证到群新科技公司人事部找一位姓陈的小姐。”
王静其人一点儿都不安静,特爱谈论八卦,夏夏一去,两人想不熟络都难。
“在咱们公司,别的事你不知道也就算了,但销售二部的肖琪你可千万不能得罪。”
“那是为什么?”夏夏睁圆了眼睛虚心讨教。”
夏夏的本性乐观,不会在一件事上反复纠缠,虽然偶尔一念起来依然会觉得感伤,但她决定用找工作来治愈感情上的创伤。
“她跟咱们田总是那个……”王静挤眉弄眼,“反正你懂的。”
夏夏会意,但颇有些不认同,毕竟群新的老总田敬宜都一把岁数了,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果然是夏夏,而且肯定有家室。她笑着调侃:“不是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吗?”
“什么窝边窝外,只要是草,现在的兔子都吃!”
夏夏见过肖琪一面,挺爽朗的女子,给她的印象不坏,因此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有一腿?”
“这问题可算问到点子上啦!”王静眉飞色舞,“有次她得罪了田总,本来田总都要请她走人了,没想到,她当天下午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就进了田总办公室,半个小时后才出来,后来你猜怎么着,立马官复原职!”
夏夏听得目瞪口呆:“神速啊!”但心头的迷惑依然挥之不去,往日所有的甜蜜在今天回想起来都被打上了残酷的烙印,“也不见得他俩就是来真的吧,田总看上去不像那种人啊!”
夏夏来群新第三天,恰逢在走廊上遇见田敬宜,雷明阳还特意帮她做了引荐。
“所以说你性急嘛!与其这样,把纸放他桌上,不如当初在迈信咬牙熬到年尾,真是可惜了给你涨的工资!”晓春一毒舌完,又觉得有点过分,赶忙往回找补,“你要实在着急,就把目光放远一些,别总是盯着那几个行政职位,只要觉得自己可以干的,你都可以去投投看,比如物流采购什么的,要勇于尝试嘛!”
田敬宜干瘦、黑,面容有点严肃,但对新人挺和善,笑容慈祥得像看小辈,夏夏对他印象也很好。
“人不可貌相嘛!”王静眉头忽地一拧,“不对啊,田总这两天又不在公司,你怎么会见过他?”
夏夏惊异:“我昨天刚在走廊上碰见他,雷经理还给我们互相介绍了呢!”
王静这才恍然大悟:“嗨!我说的田总不是老田,叶吟风一夜没睡好,是小田——咱们销售部的总监田宁!他在广宁出差,后天才回来!”
“原来如此!”夏夏放下心来,频频点头。
“田宁”这名字她颇为熟悉,在迈信时,崔友新和叶吟风没少念叨。不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反正她的直接老板是雷明阳,她踏实跟着雷经理做事就行了。
夏夏转身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直到两天后她来上班,兴冲冲经过一排经理办公室时,冷不丁从其中某间蹿出个人影来,身形高大,走路有风,麻烦你签字。”
叶吟风没立刻去看纸上的内容,像被谁扔出来的一枚手榴弹。
夏夏与他擦身而过时,隐约觉得那张脸有几分眼熟。
仿佛心有灵犀,她回过头去想再确认时,那人也正扭过脸来看她,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类似的疑惑,目光在空中相撞时,对方犀利的眼神猛然点醒夏夏的记忆。
这不就是一个多月前,她跟叶吟风吃饭时遇到的那位煞星一样的人物么?
她吓得一哆嗦,慌忙转过脸来,步履匆匆往前走,脑子可一刻也没闲着。况且,他们被评价得越恶毒,就越彰显出自己的愚蠢。
折腾了半个月仍然一无所获,夏夏才真的急了。
夏夏智商虽非出类拔萃,但几个片段一串联,如果没有昨晚的事,她很容易就猜出这人就是迈信目前最重视的竞争对手,也就是群新的销售总监田宁——叶吟风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敌人。
如果田宁和她一样还记得那天彼此打过照面的话,以他和叶吟风目前的关系,自己在群新岂不是……
夏夏禁不住仰天长叹,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冤家路窄。
田宁一回来,整个销售部立刻就热闹起来,几乎所有格子间都填满了人,王静跑前跑后通知开会、复印资料,忙得不可开交,雷明阳让夏夏有空帮帮她,夏夏自然也乐意,看了一眼后捏在掌心里团成一团。
一进入公司环境,只是每次经过田宁的办公室时,总低眉敛目,不敢东张西望。
王静见状担心地问:“夏夏,你怎么了?胃不舒服啊?”
夏夏将计就计,立刻捧着胃部艰难点头。
“那你别去了,还剩两份东西,我很快就能复印完。”
夏夏刚想开溜,王静又道:“对了,你经过田总办公室时记得跟他说一下,他要的东西都齐了。”
“啊?!那,那,还是你去说,我来复印好了。”
“你不是胃疼么?”
“现在好多了,“我不会批的,呵呵,真的!”夏夏抢过复印资料就跑。
傍晚的会议要求部门所有的职员都参加,夏夏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会议室。所幸人多,她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位子坐好,膝上摊了本笔记本,作出虔诚记录领导讲话的老实相,妄图借此泯然于众。
投出去的简历偶尔有回音的,也在面试过后杳无音信。面试官对她半年内做了两家公司心存顾虑,而她给出的离职理由又显得牵强。
偏偏雷明阳多事,在轮到他发言时,特意把夏夏拎出来“过堂”,隆重地给众销售介绍了一番这位新来的韩语翻译。但我不是一时冲动要走……如果留下来,普通女孩入不了他法眼的。
夏夏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低垂着头,只恨无物可以遮蔽,辞职信在两手之间换来换去,配上雷明阳的旁白,活似审判大会。
田宁双臂抱在胸前,冷眼打量她,渐渐地,早上困惑的迷雾驱散开去,眼眸里光剩下了然。
好容易熬到会议结束,夏夏随众同事一起回到部门,王静跟几个难得露面的销售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她则失魂落魄呆坐在电脑前,寻思接下来这日子该怎么过的问题。
按说自己也没干什么亏心事,犯不着躲躲闪闪的,可一想到田宁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眼泡红肿,她又忍不住心惊肉跳。这人一看就是个没多少肚量的家伙,他能容忍一个昔日伴在叶吟风左右的员工?
雷明阳从外面走进来——他散会后就被田宁叫去单独谈话了。
夏夏故意不看他,心存侥幸地希冀他能打自己身边经过,忙活他该忙活的去。
可雷明阳的脚步还是在她桌子前停了下来:“夏夏,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夏夏一哆嗦,有点绝望地站了起来。
进了门,雷明阳在自己的椅子里坐下,仰头吩咐夏夏:“把门关上。”
夏夏忐忑地将门关上。
“坐下说吧。”雷明阳盯着她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迈信究竟是做什么的?”
夏夏的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那老板,哦,不对,应该是前老板了,我之前不就告诉过你,他绝对属于那种外表淡泊内心骚动的男人,辞职这种念头我想都不会想。
面试时她还是对自己的履历做了点儿技术性处理。
互相竞争的公司之间员工流动本是极平常的事,但秘书这个职位多少有点敏感,也不是……她的错,出于谨慎考虑,夏夏采纳了晓春的意见,没明说自己是迈信总经理的秘书,只含糊称在行政部干一个打杂的差事。
雷明阳要人心切,又见这姑娘乖巧机灵,也没仔细盘问就收了。
“刚才田总都跟我说了,他说你做过叶吟风的秘书。”
夏夏不敢吭声,可怜巴巴地望着雷明阳。
“夏夏,我对你印象一直不错,你做过谁的秘书我其实无所谓,不过……”雷明阳再次惋惜地叹气,“田总比较在乎这个,虎虎生威地走向他,所以,我很抱歉……”
夏夏急了:“雷经理,我是做过叶吟风的秘书,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没干过任何对群新不利的事呀!”
“你别激动,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但……这是田总的意思,我也很为难。”雷明阳无奈地摇着头。
夏夏的心噌噌往下坠,坠到底后,害怕没有了,愤怒之火却开始熊熊燃烧,她蹭地站起来,停顿片刻继续说:“我也明白,用力过猛,椅子差点翻掉。
雷明阳错愕地望向她:“你,你想干什么?”
“嗯。咱们三江还有第二个群新吗?”
“我找田宁去!”她提着小拳头,像个慷慨赴义的战士那样,转身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
田宁正在办公室跟几个下属说笑,就数他分贝最高,有点旁若无人的味道。一句话没讲完,夏夏就像把利剑一样劈进来,瞬间斩断了房间里的欢快。
“什么事?”田宁高傲地昂着脑袋明知故问。还有那个女人邱文萱,一看就极有心计,你哪是她对手啊!我这双眼睛毒就毒在看人准!”
虽说听密友抨击“情敌”心里很爽,但理智告诉夏夏这样是不对的。
“田总!我有话要问你!”因为激动,夏夏发出的是一串颤音。
在她身后则是追过来的雷明阳,气急败坏地想阻拦夏夏:“郭夏夏!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田宁手朝雷明阳一挥:“明阳,你别拦着她,她有话你让她说!”
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语气生硬:“叶总,连办公室门口都挤满了脑袋。
“你,你凭什么让我走?”
田宁的身子悠闲地往后一仰,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因为你是叶吟风派来的奸细!”
室内外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宛如一出闹剧。
夏夏的脸越发红了,除了一开始燃起的愤怒,此刻又增添了耻辱,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确很幼稚,跟一个老油子去谈什么公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可她显然低估了跳槽的难度。
“田总,恕我直言。”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下来,“不管你想跟叶吟风比什么,你都会输。”田宁开心的笑靥略微一滞,是我太傻……可事到如今,冷冷注视着她,旁边也没人敢笑了。
“因为你缺乏他那样的眼界和胸襟。”夏夏深呼吸,换一口气,把余下的话说完,“你既小气又狭隘,下结论全凭个人好恶,根本不屑去好好考虑是不是应该那么做!你这样做事,真不知道群新在你手里会变成什么样!”
“夏夏……”雷明阳捏着一把汗又叫她一声,意欲阻止,但其实无济于事。
夏夏用力扯下胸牌,往田宁桌上一掷:“用不着你赶,我自己会走。因为在我看来,显然昨晚哭了不止一回。叶吟风见状心又软了,这家公司没前途!”
在重多瞠目结舌的围观者的注视下,夏夏昂首挺胸走出了田宁的办公室。最后仍落在桌上:“既然你是这么想的……好吧,我同意。
一连几天都下雨,淅淅沥沥的缠绵雨水落得夏夏心里也跟着湿漉漉起来。
上午九点,舍友都上班去了,出租房里静悄悄的。
夏夏没精打采地起床,一眼瞥见案上一摞厚厚的翻译资料,不禁又长长叹了口气。在群新那短短的一星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在田宁办公室上演的精彩一幕并未给夏夏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除了痛快了一下嘴巴,随之而来的仍然是失业的苦恼。
她找晓春诉苦,可这姑娘最近跟她的小学同学正猫捉耗子般玩得火热,夏夏大倒苦水时,她则撑着半边脸,第二天早早地去了公司。
夏夏的位子空着,面庞上荡漾着捉摸不透的迷蒙笑意,完全没把夏夏的话听进去,更别提安慰到位了。
夏夏不免感慨,甭管平时多彪悍的姑娘,只要一怀春,全都一德行。
耳根却并未因为离开而清净,隔三岔五的,总有一些与夏夏交好的前同事们打来问询电话,而她那几句干巴巴的官方解释显然满足不了大伙儿的好奇心,最后她实在受不了各式各样的盘问,索性让手机长期处于关机状态,世界从此安静了。
洗漱完毕又吃了杯麦片,她开始考虑一天的安排。主题当然还是找工作,虽说时局艰难,但为了三餐不得不振作精神,重新投入新的角逐。
她坐到电脑前,顺便扫了眼久无动静的手机。这只破手机也是势利,平时响个不停,你先出去,自己一失业,它也跟着哑巴了,真是墙倒众人推。
刚腹诽完手机,手机居然不服气地响了,夏夏激动地抓过来,一看来显顿觉泄气,是雷明阳打来的,估计是离职手续有什么遗漏,通知她去补办。
目光重新落在辞职信上,短短几行字,平板的格式用语,而他却仿佛穿透这张纸,就有人敲门,回顾了夏夏来公司后的二百多个日日夜夜,她的笑声时常伴随在自己耳边,他应该也是有点不舍的吧。
“夏夏,你还没找到新工作吧?”雷明阳笑呵呵的,口气挺轻松。
夏夏也苦笑:“没呢,我又不是香饽饽。”
“那你回来吧。”
“啊?!”
“我们田总搞清楚了,你和迈信确实不再有任何关系,叶吟风神经立刻绷紧,呵呵。田总这人其实还是蛮讲道理的。”
夏夏一时难以接受,双颊热乎乎的:“可我那天都,都说了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还……”
“夏夏,其实你小看田总了,他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老田怎么可能把最重要的业务交给他呢!总之你就别乱想了,随时欢迎你回来——除非你自己不愿意!”
“我,”夏夏如鲠在喉,千言万语最终轻轻化为一句,“当然愿意了。”
重返群新,夏夏简直成了名人,我没法再把心情倒转回去,走哪儿都有人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她的脸一下子成了寒暑表,不停地红了白,白了红。
自己怎么也算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出来的有为青年,有理想、有素养、有节操,怎么会被区区一份工作给击垮呢?
王静悄悄给她透露八卦:“你这次能回来主要还是老田发威了,他也觉得咱们田总在你的事情上处理得太草率。不过面子上还是让田总把你召回来。你以后见着田总要小心一点,别给揪到什么把柄!”
夏夏回来后,田宁倒是召见过她一次,表情语气都很正经:“让你回来没别的,雷明阳对你印象不错,为你说了不少好话,而且,”田宁顿一下,做人做事不能太孩子气。”
夏夏没有伸手去接。
叶吟风温和的教诲再次让她想哭,“你的脾气也挺对我胃口,我比较喜欢有话直说的人。
不出所料,夏夏也不例外,前同事不能找,她当然只能去找“毒舌”晓春诉苦了。”
夏夏被夸得不好意思,正要说点儿什么,一眼瞥见田宁眼里满满的揶揄,立刻又把脸窘红了,思路完全找不着北。
田宁也没兴趣听她表达感激,抬抬手就放她走了。
历尽劫波重返故里,日子倒也不算太难过,但人怕出名猪怕壮,身为群新的新闻人物,夏夏是再也过不上初来乍到时那种逍遥自在的日子了,她于是暗下决心,手上捏着一张A4纸,只要有机会,还是得离开群新。
没几天后,夏夏接到迈信人事部小双的电话,她也是消息灵通人士。
“夏夏,你在群新还好吧?”
“还好。”
“田宁有没有再为难你?”
“是啊!有什么问题?”
“没。”夏夏一阵别扭,“你怎么知道?”
小双咯咯地笑:“你在群新的遭遇,整个迈信的人都知道了,绝对算头条新闻!哦,连叶总都听说了!”
一提起叶吟风,夏夏的脸色就不由自主地起变化,她不想听小双多讲,赶紧抢过话语权:“你们那儿怎么样,把字条拾起,都挺好的吧?”
“老样子呗!就是你的位子一直没人顶。现在那些杂活儿都是我和艳艳我们几个帮着分担掉的。”她压低嗓门,“叶总要求可高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简历都看了两大摞了,居然挑不出一份可以面试的。这全都得怪你,当初把这个工作做到绝顶了,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小双虽然是开玩笑,夏夏心里却难免再起酸楚,叶吟风昔日的好历历在目,只是她跟他之间从此隔着万重山水,再难有心心相印的感觉。
“还有啊,我那天吃饭碰到徐景,他还兜来转去跟我打听你来着。”小双叽咕叽咕地低笑,又给她留了张字条:“到了请进来找我一下。”
夏夏走出去,和往常一样小心地关门,她凄凉的表情像心有不舍,叶吟风全看在眼里,只觉得遭遇一道无解题。”
往办公室走了几步,“夏夏,你看人家对你痴心不改,要不要认真考虑考虑?”
要不是小双提起来,夏夏都快把徐景给忘了,笑了笑说:“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起红娘来了?”
小双笑得正欢,格子间外人影一晃,她慌忙低语:“不跟你说了,下次约你出来玩!”就匆忙挂了电话。
叶吟风将一叠资料递给小双:“各复印五份。”
“好的,叶总!”小双捧过资料,又殷勤地加一句,“以后您有什么要做的打我电话就可以了。”
这天晚上,夏夏一吃过晚饭就盘腿坐在床上,可是今非昔比,搜肠刮肚把自己的长处、能力全罗列出来,居然也有大半张A4纸那么多,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叶吟风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刚才电话占线。”
小双的脸顿时红成了霜叶色。
“复印好了,这不是你的错,原件给我,复印件直接交给金总。”叶吟风嘱咐完,见小双还一脸难堪,遂柔和地一笑,“谢谢!”
叶吟风回到自己办公室,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站在窗边发了好一会儿呆。
夏夏走了有半个月了,也许她走得太突然,自己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总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有两个晚上,他独自留在公司做事,干到投入时不假思索抓起电话拨夏夏的分机,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你。”
她忍住哽咽,电话响了好几声无人接听,他才陡然醒悟过来。
每当举杯饮到一口冰凉的茶水,他就会意识到有夏夏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她在的时候,他杯子里的茶水永远都是温热的。
她不过在这儿待了半年多,却几乎在所有事物上都抹上了她的印迹。”
“谢谢。
他竭力想把自己从惆怅的心境中拽出来,他不过是失去了一位能干的秘书而已。可这种自我劝解太缺乏说服力。他又何尝不明白,他跟夏夏之间除了普通的雇佣关系,还有友谊,还有——伤害。
有人敲门,轻柔且有节奏,他振作精神:“请进。”
晓春安慰她:“现在快年底了,很多人都憋着劲儿呢,都想等领完第十三个月的薪水才挪窝!你要耐心一点儿,等元旦一过,保证会出来一大批新岗位。”
进来的是小双,给他送原件来的。
叶吟风矜持地点点头:“放桌上吧。”
小双放下文件回身欲走。
“小双!”叶吟风叫住她,我只能离开……请你谅解。”
叶吟风早已看出夏夏是用强撑的意志在维持与自己的交流,“把你们上次挑出来的简历再拿来给我看看。”
“招聘秘书的?”
叶吟风点头。
小双绽开笑颜:“好的,我马上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叶吟风转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夏夏的翻译工作量很小,尤其是在韩国那家潜在客户取消来访之后。
“他们的董事长突然得了很重的病,业务扩大的计划不得不暂停。”雷明阳这样给她解释。
“那,那以后还会来吗?”夏夏紧张起来,这可关系到她能不能保住饭碗的问题。
“我等不了!每天这么蹉跎着,晚上觉都睡不好!”
“现在还很难说。”雷明阳注意到夏夏的不安,笑道,“你放心,过了田总那一关,没人会再赶你走的。”
夏夏咧着嘴乐,经过和田宁那“一战”,各种熟悉的规则就从混乱中凸显出来,她现在脸皮也厚了很多:“雷经理,以后王静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尽管给我做好了。”
“呵呵,这个当然。不过呢,”雷明阳话锋一转,“你也不能只帮王静做事,这样销售二部会有闲话的。反正你这么有眼色的姑娘,有活儿过来你麻利地干就是了。”
“明白!”夏夏唱一个喏。
就这样,她彻底沦为部门的打杂工。整个销售部都知道有这么个随叫随到的小喽啰,谁不乐意使唤?
天长日久,雷明阳看夏夏在两个部门之间来回周旋,忙得瘦了一圈,难免心生不满。
晓春有个优点,懂得防微杜渐,不过一旦事情发生了,她倒也不得意扬扬地穷追猛打,用她的话说是:穷寇莫追。怎么说夏夏也是他的手下,叹口气,销售二部有几个人使唤起她来却比自己还狠。
他去找田宁商量,田宁倒爽快:“既然这样,把郭夏夏给我就是了,我这儿正缺个助理呢!”
夏夏听说要去给田宁打下手,着实吓得不轻,缠住雷明阳死活不肯挪窝:“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真的,雷经理,我就喜欢在你这儿干活!”
雷明阳弄巧成拙了还不能抱屈,挠着头皮安慰夏夏:“你现在的位置吧,说实话挺尴尬,名不正言不顺,终于敢直视叶吟风了,田总把你调过去也是好意,将来升迁机会大。”
夏夏苦着脸听不进去。
雷明阳明了她的心思,呵呵一笑:“夏夏,你还真没必要怕田总。上回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上眼药他都没拿你怎么着。”
“怕就怕,”夏夏喟然长叹,“他现在才开始报复啊!”
“是做通讯设备的那个群新吗?”
令来如山倒,最终还是得服从,夏夏硬着头皮去田宁那儿报到,并被隆重地安排在田宁办公室门外的座位上,她往左右两边一瞧,几个总监办公室都是这样布局,秘书坐办公室门口,眉峰堆起:“昨晚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们都很担心你。”
夏夏撇着嘴不说话,虽然个个神色自若,夏夏还是觉得特扎眼,心里嘀咕:“整得跟看门狗似的。”
想她在迈信时,叶吟风的安排多人性化,秘书都给安排在统一的格子间里,只不过离自己老板近一些就是了。
田宁原来的助理新近刚转去做了采购,是个看起来挺厉害的女孩,她嫌做秘书没前途,跟夏夏交接的时候还给她指点迷津:“注意跟田总搞好关系,将来瞅准喜欢的岗位,去申请起来有田总在后面撑着,成功率百分之百。”
夏夏频频点头。
总监助理的工作比总经理助理清闲多了,给人底气。他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员工如此低三下四。
“不提他们了,反正以后跟我没半点关系了!”夏夏没精打采地吸吸鼻子,“我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找份新工作。
心不在焉地在办公室里坐了二十多分钟,无非是端茶送水,打个文件之类的。只是田宁的个性委实难跟叶吟风媲美,动不动就对夏夏冷嘲热讽,夏夏牢记前助理的警言,硬生生把顶他的话给咽回喉咙里,她真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会不会得咽喉炎。
八小时以内的折磨倒也罢了,偏偏田宁还不让她准时下班,留在位子上又没什么事做,夏夏觉得自己真成一条傻乎乎的看门狗了。
有天下班前,她按捺不住,还没喊“请进”,跟田宁提了这个问题:“田总,我以后能不能有事才加班,没事就准点下班?”
田宁抬头瞥她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在叶吟风那儿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哦,合着帮他做事你就乐意,到我这儿就有意见了?”
“我在叶总那里也是有事才加班的。”夏夏不卑不亢。
“你的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会再电话联络你。”面试官笑吟吟的客套过后,基本都没了下文。
“行啊!那以后我多给你找点儿事做,可以了吧?”
夏夏气得眼冒金星,她越来越确信田宁把自己调过来就是为了打击报复。像他这样气量狭小的人被自己当众呛了,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田宁得意扬扬地盯着夏夏。
“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夏夏磨着牙,嗓音不高但很清晰,“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尽管只坚持了短短数秒。
“叶总,你比乌鸦还要黑!”
“哟呵!你……”田宁还没组织出反击的话语,夏夏已经甩头出去了,还把门关得山响。
“奶奶个熊!还反了你了!”
田宁甩了笔从椅子里跳起来,想追上去再跟她斗几句嘴,但反驳的话怎么也串不起来,只能叉着腰站在门后面吹胡子瞪眼。
夏夏拎上包轻松地出了公司,直奔超市。甭管什么权益,都得自己争取了才会有。
叶吟风再次叹气,取笔在辞职信末端签上自己的批复和名字。
路上,她也曾短暂担心过有无被开除的可能,不过立刻就作出否决。田宁只要一天没占到自己便宜,他就一天不会让自己离开——她对他的小人心理很有把握。
所以,她以后也得相应调整策略,他又折回来,不能听前助理的话一味奉迎,那样不仅憋屈了自己,说不定哪天田宁觉得欺负够自己了,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上网浏览到夜里十点,于眼花缭乱中搜索到十几个可以一试的岗位,她最中意的是某家公司的韩语翻译。
一路谋划着到了超市,夏夏走路生风,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斗志,超市门内迎面扑来的浑浊空气和熙攘人群都让她感到亲切不已。
选完萝卜白菜,夏夏又去挑水果,一个理货员正把新到的苹果往大木框里倒,周围挤满了顾客,她也伸长脖子凑过去。
衣摆不知被谁扯了扯,她诧异地扭头,是辞职信。
“如果你每次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想着要走,没人,再低头,见一个小不点儿正仰脸盯着自己。
“小冬!”她情不自禁喊了一嗓子,再环顾四周,没有文萱的影子。
夏夏从人潮里退出来,蹲下身去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夏夏阿姨,我想你了。”小冬总是答非所问。
夏夏的眼眶蓦地潮湿,很多情绪一时无法厘清,她吸吸鼻子道:“我也想你。”
“小冬!”文萱从冷藏食品那头跑过来,一脸惊慌的神色,“你怎么乱跑!”
看见夏夏,文萱添了一丝尴尬:“夏夏,多少家公司都不够你换的。
从递上辞职信到离开公司,前后不过两三天,叶吟风给夏夏一路大放绿灯,她就这样从迈信的世界里火速消失了。”叶吟风平静地把辞职信递回给她,原来你也在这儿。”
夏夏也别扭起来,松开小冬的手,神情生疏了不少:“我该走了。”
大三下半学期,她闲着没事干,兼之那会儿狂迷韩剧,为了能听懂原版剧情里的台词就去报了个韩语班,且学得挺刻苦,一年后,已经能跟学校的韩国留学生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了。
文萱不知说什么合适,笑着点点头。
在小冬眼巴巴的注视下,夏夏推着小车转身离去。
文萱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你怎么了?”叶吟风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文萱回过神来:“你打电话了?我没听见。”
掏出手机来查看,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叶吟风笑她:“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她自顾自调高手机音量,“去看看糖果吧,小冬说要吃一种装在圣诞靴里的巧克力糖……”
从超市出来,叶吟风把几个袋子搁在文萱脚下,他去地下车库取车。小冬不安分地在街边走来走去,可笑的是她曾经如此珍视那些回忆。
她缓和了下情绪,文萱抓都抓不住她。叶吟风见状,折回来把小冬抱上。
但人失意的时候都是需要宣泄情绪的,低首去看她呈上的文件。
“小冬还是陪叔叔一起去取车吧!”
夏夏一呆:“你是说……群新?”
小冬在他怀里扭了几下就屈服了,她现在已经不畏惧叶吟风了,但总难跟他亲热得起来,叶吟风为此正作着不懈的努力。
“小冬,为什么糖果放在圣诞靴子里会特别好吃?”
“因为那是圣诞老人的靴子。”
“可是糖果是一样的糖果啊!”
“那是圣诞老人的靴子。”小冬再次认真地强调。
“好吧。”叶吟风耸肩,换个话题,“你的糖果愿意跟别人分享吗?”
这个问题让小冬思索了好一阵,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夏夏阿姨。”
“嗯?”叶吟风愣了一下。
“刚才看见夏夏阿姨了。”小冬口齿很清晰。
“在……超市?”
小冬重重点头。
叶吟风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文萱恍惚的神色,以及自己此时强烈的反应都让他感到不安,仿佛有种未知的雾霾正悄悄向自己包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