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捕四个毒犯的途中,刘别与节鲁、飞于甫失去了联络。他盯住特飘追,因为林深树密,被狡猾的特飘甩掉了。
正当他在林中寻找目标时,突然遇上了惊跑的斯鲁和巴木。
刘别感到很奇怪:斯鲁和巴木怎么会跑到老林里来了呢?它们不是驮着维斯布老爹和谷龙去糯达山找谷龙的阿达阿妈了吗?
刘别急忙拦住斯鲁。巴木也跟着停了下来。刘别牵着两匹马朝出林的路走去。他决定先把两匹马送出森林,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刘别正走着,突然,前面接连传来几声枪响。刘别听出这是手枪的声音,他吃了一惊。这正是巴米都打熊的枪声。刘别拔出枪来,拉着马继续朝前走。当他已经闻到散发在林中的淡淡的枪药味时,他站住了脚。他想把两匹马拴在树上,然后,借着树木的掩护,摸索地朝前行进。
可是,他还不知道,在密密的树丛中,正有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在瞄准着他。
为了一枪打倒刘别,巴米都双手握住枪把,稳稳地瞄准着。
他要等刘别走近些,再走近些。
当刘别从一棵聚果榕树后闪到另一棵野枇杷树后时,他离着巴米都的枪口,只有十来步远了。
只要刘别再从野枇杷树后闪出身来,巴米都就准备开枪了。
刘别闪了出来……巴米都扣动了扳机……砰!
枪响了。
子弹却飞上了天。
就在枪要响的刹那间,维斯布老爹大吼一声,冲出树丛,铁臂向上一挡,抬高了巴米都的枪口。巴米都好不恼火,回过头就是一枪。这一枪,又打在了地上。
维斯布老爹的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巴米都持枪的手,把枪口按得着了地。
不容巴米都再施杀手,刘别冰凉的枪口,已经咚的一声,杵在了他的脑壳上。
只这么一杵,巴米都的脑壳上就鼓起个大包。“别动!”
刘别威严的喝叱,不许对方有半点含糊。巴米都软了身子。他明白,两对一,自己是劣势。
维斯布老爹扭下巴米都的枪,猛地,他把枪口顶在了巴米都的太阳穴上。
维斯布老爹的手指勾紧了扳机……“维斯布老爹!”刘别使劲儿拉住维斯布老爹。维斯布老爹的手颤抖着,牙关咬得格格直响。“小别,你还不知道……”
维斯布老爹向刘别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一听说节鲁牺牲了,而飞于甫还被绑在大树上,刘别也急了眼:“走,我们快去救飞于甫!”维斯布老爹用枪一指巴米都:“那他呢?”刘别道:“先把他捆在树上,回头再来收拾!”维斯布老爹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行,为了逃命,狼会咬断自己被夹子夹住的腿。把这家伙一个人拴在这里不保险。再说,斯鲁和巴木要拴在这里,还得提防豹子的袭击啊!这么办,你留在这里看住他,看住马,我自己去搭救飞于甫!”
说着,他一摇手里的短枪:“那儿只有一个带刀的家伙,我对付得了!“不许刘别再说什么,维斯布老爹就转身走了。刘到没再阻控了。共同的生活和战斗,使他对刚强不屈、足智多谋的维斯布老爹有着深深的了解。生活在像土地一样质朴的援尼人中间,刘别时常被周围傻尼兄弟粗矿豪放、勇于献身的精神所感动着。
划别默默地目送着维斯布老爹那略有些驼背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密林深处。
维斯帝老爹腾腾腾地寻着来路走去。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森林里是不会转向迷途的。维斯布老爹准确地找到了飞于甫被捆过的那棵团花树。他扑了个空。
飞于甫和芒腊都已经不在原地了。维斯布老爹当然不了解他离开这里以后所发生的变化。他疑惑着,四下搜寻了一阵。除了在团花树下发现了被割断的几截棕绳,其它没有什么结果。维斯布老爹只好又返回身去找刘别。可是,当他返回到与刘别分手的地方时,眼前的情景简直不敢让他相信。啊?”
维斯布老爹失口叫出了声。泥地上躺着两具血尸!正是刘别和巴米都!“小别!”
维斯布老爹叫着扑上去。
刘别死得很惨:从被尖刀捅穿的肋间涌出的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他的嘴被整个割开。凶手好像是要从他嘴里取出什么东西似的。
“小别,我的孩子!”
维斯布老爹的手颤抖着,抹去刘别脸上的血,轻轻地把他那没有合上的一只眼的眼皮摩下来:“我不该离开你啊,不该离开你……”维斯布老爹的声音颤抖着。
看着小刘别那被血染得红红的毛胡子,回想平日里自己揪住小刘别给他“砍项”,小刘别左躲右藏的欢乐的情景,维斯布老爹的心都碎了。他总是开玩笑,说姑娘们都躲着小刘别。其实,他知道,附近山寨里的傻尼姑娘们都在心里对小刘别唱着情歌。维斯布老爹已经选中了一个最美丽最勇敢的姑娘。他告诉了小刘别,说他送谷龙到糯达山回来时,就要带着小刘别去山里采火红的马樱花。只要小刘别看得上这个姑娘,就把马樱花插在这个姑娘的竹楼上……可是,现在,天啊!维斯布老爹难过地流出了老泪。在一天里,他已经接连失去了两个最棒的小伙子!他抬起模糊的泪眼,只见斯鲁和巴木仍旧拴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正不声不响地啃吃着树皮和灌木枝上的嫩叶。维斯布老爹走过去,解下两匹马。他把小刘别的尸体驮在巴木的身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转眼间,刘别就牺牲了?而巴米都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维斯布老爹不明白。
就在维斯布老爹和刘别分手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想到荷叶大脸特飘就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
特飘是被巴米都打熊的枪声吸引过来的。
他用胳膊夹着疼昏过去的谷龙,小心地朝响枪的地方摸索过来。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在枪响的地方能碰上自己的同伙。
这个希望得到了满足。
维斯布老爹走远之后,特飘把谷龙放倒在灌木丛里,幽灵似的朝刘别摸过去。他突然跳出来,用肘弯勒住了刘别的脖子。
与此同时,巴米都饿狼似的扑上去,夺下刘别的枪。
“使点劲,蝎子!”巴米都冲特飘叫着,“让他断了这口气吧。要不,让我用枪把子在他头上砸个眼,把他的脑浆倒出来!”
特飘要过了巴米都的枪,他狞笑着,说:“嗬嗬嗬,巴米都,你也太不仗义啦!不是他拦着,你的脑浆早就被那个老头给倒出来啦!”
特飘嘴里这么讲,可他肘弯里的劲并不小。当他发觉时,刘别已经软瘫了手脚。特飘把自己的缅刀递给了巴米都:“快,巴米都,我扛上这家伙。那边灌木丛里还躺着个孩子,是我刚捉住的!你快去把他扛上,我们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罢,特飘已经把刘别背上了肩头。巴米都感到不解:“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管他干什么?咱们马上结果了这个毛胡子,赶快去追那个老东西吧。他一定知道毒品的下落!”特飘说:“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你不但武功出奇,而且还傻得出奇呢?怪不得老头选中了你当熊饲料!快去扛那个孩子吧!毒品就藏在他的肚子里!”
“啊?”巴米都真是喜出望外。
“咱们赶快换个地方,我会有办法让谷龙开口的!”特飘阴冷冷地说,“只要他不忍心看着他亲爱的大胡子叔叔受折磨,他就会开口的!”
巴米都朝灌木丛走去。
突然,噌的一声,谷龙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不断从灌木枝上滴落下来的冰凉的水珠,使他清醒过来。
他发觉自己躺在灌木丛里,就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看见了迎着自己走过来的满脸横肉的巴米都他吓了一跳。巴米都也吓了一跳。
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炸雷般响起一声吼叫:“谷龙,快跑!”
紧接着,特飘杀猪般一声惨叫:“啊呀!”
巴米都急忙回过头去,只见被特飘扛在肩上的刘别,狠狠地咬住了特飘的耳朵,同时,用双手掐住了特飘的脖颈。原来,刘别并没有昏过去。
在遭到特飘的突然袭击时,他佯作被勒昏过去,只不过是为了麻痹对手,寻找反扑的机会。当特飘把他背上肩头的时候,机会来了。他可以很顺手地掐住特飘的喉管。可是,为了能同时制服巴米都,他必须把手枪从特飘手里夺回来才行。他忍耐着,等待着。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体重,走不太远,特飘就会累得弯腰喘气,给自己夺枪造成机会。然而,事情的变化实在出人意料。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刘别忽然从特飘和巴米都的对话中,听出谷龙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而且,现在就躺在前面不远的灌木丛里。他们要用折磨自己的办法,来迫使谷龙讲出毒品的下落。刘别的心里顿时燃起一团火!不能让特飘和巴米都的阴谋得逞!豁出性命,也要救谷龙逃出魔爪!就在这时,谷龙出人意料地突然从灌木丛里站起来。如果谷龙被持刀的巴米都捉住,事情就复杂了。即使下了特飘的枪,也难以控制住巴米都。
何况格斗起来,谷龙的性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呢!急迫的事态,已不容许刘别有更多的选择。他冲谷龙大喊一声,紧跟着,咬住特飘的耳朵,掐住特飘的脖颈。
谷龙没有犹豫。
他知道,刘别叔叔的这一声叫喊,是用生命换来的!谷龙撒开腿,直朝出林的方向跑去。巴米都根本不能去追谷龙,因为他看到特飘和刘别已经滚作了一团。
“……巴巴……”特飘在使尽全力地招唤巴米都。巴米都攥紧缅刀扑上来。
就在巴米都的缅刀捅进刘别肋间的一刹那,刘别已经在扭打中夺过了短枪。砰!
枪口顶在巴米都的胸口上打响了。随着沉闷的枪声,巴米都栽倒了。刘别的全身,也剧烈地抽搐起来。
巴米都手中的缅刀,从刘别胸腔边缘与腹部松软肌肉的相接处,深深地扎进去,剌中了心脏。
电流般通向全身的麻木感,使刘别持枪的手臂再也不能转动。
他的身体开始软下来。
但是,咬住特飘耳朵的牙齿,却一点也没有松动。特飘的耳朵已经被咬穿了。
特飘哼叫着,咧着嘴,脑瓜一个劲儿向前挤着,紧凑着刘别的脸,以减少耳朵的撕裂之痛。
他几次伸手去掰刘别的嘴,都掰不开。
刘别的嘴,就像一把锁,紧紧地锁住了特飘!
特飘伸手摸到了插在刘别肋间的缅刀的刀把,用劲把它拔了出来。
刀口处猛地喷出一股热血,溅了恃飘一身。特飘扭动着手腕,用刀尖割开刘别的嘴,又撬掉刘别的牙,好不容易,才把咬出了窟窿的耳朵挣脱出来。特飘捂着耳朵,晃悠着站起来。他抬头一看,谷龙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谷龙是朝出林的方向跑去的。所以,他渐渐地接近了那一片羊蹄角树林。谷龙清楚地记得,在那片树林当中,有两棵粗大的老羊蹄角树斜斜地倒在地上,上面长满了大块大块紫红色的苔藓。那拴着毒品口袋的大叶子树,就长在这两棵老羊蹄角树旁边。谷龙在奔跑。他已经看到了那隐约穿行在密林中的小路。这就是出林的路!
沿着这条路,就能跑出森林,跑上通往检查站的大路。忽然,谷龙听到一种声音,从那曲曲弯弯的小路上传来。哒哒,哒哒。啊,是马蹄声!多么熟悉的亲切的马蹄声!
谷龙寻着马蹄声跑去。突然,他站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透过密林的空隙见到的情景是真的--
斯鲁和巴木一前一后地沿着林中小路走来。
斯鲁的背上驮着一个手持短枪的人。他的背有些驼了,青布包头已经破旧褪色,钻出包头的鬓发也斑白了;黑紫的脸膛上密布着蛛网似的深深的皱纹。可是,他那一双藏在苍鹰展翅般的浓眉下的大眼,却闪烁着犀利逼人的光芒!啊,是维斯布老爹!“维斯布老爹!”谷龙大声叫着,冲了上去。
骑在马上的维斯布老爹听到谷龙的叫声,像口渴的人听到了山泉的鸣响。他急忙跳下马来,把短枪插在腰里,迎着跌跌撞撞地扑上来的谷龙,张开了两臂:“谷龙!谷龙!”
维斯布老爹紧紧地抱住了谷龙。“我的好孩子……”
“维斯布老爹!维斯布老爹!”谷龙一头扎进维斯布老爹的怀里,羊羔似的抖动着肩头。经历了多少痛苦和曲折,老人和孩子终于又见面了!维斯布老爹把谷龙搂得紧紧的,像是怕他再离开自己。斯鲁打着响鼻走过来,巴木打着响鼻走过来,它们伸长了脖颈,亲热地用舌头在谷龙的脸上、手上舔着。谷龙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斯鲁和巴木:“斯鲁,巴木……”斯鲁和巴木都低下了头。谷龙看到,斯鲁和巴木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维斯布老爹突然看到谷龙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啊?你的手怎么啦?”
维斯布老爹拉住谷龙的小手,把它放在自己的手掌里。维斯布老爹的手掌颤抖起来,声音也喑哑了:“我的好孩子,你受罪啦!”
“维斯布老爹,你别难过。我不疼,不疼!”谷龙连声安慰着维斯布老爹。但向维斯布老爹叙述了分别后的经历。他告诉维斯布老爹,他救了飞于甫,飞于甫去追捕那个大嘴暴牙的毒犯了。
“噢,怪不得我没有找到飞于甫呢,原来是你抢先解救了他!”
维斯布老爹也向谷龙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当他讲到自己去营救飞于甫扑了空,回过头又发现刘别和巴米都都倒在血泊里时,谷龙一下子从斯布老爹的怀里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巴木的身上驮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啊?”
谷龙惊叫一声。
难道这就是自己心爰的刘别叔叔吗?
不!
不!
“这不是刘别叔叔,不是刘别叔叔!”谷龙大声叫着,直冲马背上的尸体扑去。维斯布老爹一把拉住他。
谷龙挣脱着维斯布老爹,拼命要冲到刘别的跟前:“你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谷龙!谷龙!”维斯布老爹用力抱住谷龙。谷龙猛地伏在维斯布老爹的手臂上痛哭起来:“……刘别叔叔是为了我,为了我啊!”
“孩子,你哭吧,这眼泪值得流!”维斯布老爹轻轻地抚摸着谷龙颤抖的肩头:“咱们俊尼人有句老话为朋友掉脑袋,连眼睛都不眨。你小别叔叔称得上是咱们俊尼的好汉!如果他远在北京的亲人同意,我们就以优尼人最隆重的礼节,把他安葬在野竹箐的高山上……”
维斯布老爹这样说着,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那隆重的俊尼人的葬礼:在贝玛喃喃的念诵声中,用一段粗大的树身挖制而成的圆木棺被乡亲们簇拥着,缓缓地抬上了野竹箐的高山。山风呼啦啦地吹拂着乡亲们的衣衫,吹拂着乡亲们的泪水。爱慕小刘别的姑娘们,都穿上了只有为心爱的人送葬才穿的素衣,每个人头上都戴着一朵洁白的小花……
维斯布老爹叹了口气,拍拍谷龙的肩头:“为了追捕罪犯,截获毒品,你节鲁叔叔和小别叔叔都像鹭鸶一样飞走了。他们闭上了眼睛,可他们还在看着我们;他们闭上了嘴巴,可他们还在对我们说!”
谷龙明白维斯布老爹的话。他擦干了眼泪,抬起了头:“维斯布老爹,我们一定要战胜蝎子!”
“好样的,孩子!”维斯布老爹拍拍谷龙的肩头,“森林里最毒莫过蛇蝎。可蝎子比蛇更毒三分。公蝎母蝎配上对,母蝎子就要吃掉公蝎子。小蝎子生出来以后,为了自己活命,就把母蝎子围起来给吃掉。蝎子毒得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啊!咱们面前的这伙歹徒,自称蝎子,他们就是人里的蝎子!是人蝎!这伙家伙比真正的蝎子还要毒!跟他们斗,咱们得有勇有谋啊。孩子,你扛走的毒品呢?”
“我把它挂在前面的大叶子树上了!”谷龙朝前一指,“不远,就在前面。看见那片羊蹄角树林了吗?”维斯布老爹点点头:“嗯,看见了。你藏得好!”谷龙把寻找大叶子树的标记告诉了维斯布老爹。维斯布老爹看着不远处的羊蹄角树林,说:“上马吧,谷龙。我们把毒品取下来驮上,快到检查站报信去吧!”
说着,维斯布老爹把斯鲁的缰绳递给了谷龙,转身走到巴木跟前,把快要滑落下来的刘别的尸体扶正。
就在维斯布老爹转身去扶刘别尸体的刹那间,猛听得身后的树丛哗啦一阵响,紧接着,是谷龙的一声尖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