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冤屈啊!我丈夫不是我毒死的,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来啊!”
这个在预审室里喊冤叫屈的女人,披头散发的,用一双充满仇恨的泪眼盯着我。
她叫薛云,今年四十五岁,家住京城南郊的金河村。二十天前的晚上,她丈夫马剑迅吃了她炒的韭菜鸡蛋后,突然暴死。马剑迅在京城工作的弟弟马进川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回家来,对马剑迅的死提出怀疑,要求政府查清原因。法医解剖了尸体,结果,在马剑迅的胃内容物中化验出剧毒农药。
毫无疑问,马剑迅是被毒死的。
薛云当然是重大嫌疑人。
但是,她为什么要毒死丈夫呢?
马进川向侦查员透露,薛云作风不正派。侦查员经调查属实。
难道是薛云有了外心后,又见丈夫身患浮肿病,就起了害夫之意吗?
“……我,我是作风不好,说起来这些丑事也没脸见人。可我并没有起过害夫之意啊!我知道这是犯法的,是要掉脑袋的!剑迅腿肿得不能走,我每天里出外进地伺候他,巴望他早一天好。他现在要是能睁眼说话,就能为我洗清冤枉。可现在他死了呀!他吃了我炒的鸡蛋就死了,我浑身上下长嘴也讲不清啊!这些年冤案还少吗?你们可别再给我整成个冤案啊!青天大老爷啊……”
薛云被拘留后,我审讯过多次,她也不承认害夫之事。可是,判断她害夫可能性较大的理由,除去她乱搞过两性关系之外,还有以下几点:
一、她有弄到剧毒农药的条件。本村大队部就有剧毒农药,因为保管不严,曾丢失过,但没有认真追查。有人看见薛云在大队部没人时,进去打过电话。
二、鸡蛋是薛云亲手买的,亲手炒的。炒蛋及吃蛋过程中,家里没来过第三者,而其夫吃过后,立即暴死。
三、夫妻俩一同吃饭,丈夫死了,她却丝毫没事,足以证明她一口鸡蛋也没吃。
四、其夫死后,薛云并不过于悲伤。当公安局追查时,她曾对人说过:“小白莱屈打成招,害了杨乃武。公安局要是对我使冤枉,我就是一头撞死在塘上也不招!”。
五、薛云与马剑迅是父母包办婚姻,两个人婚前没有感情基础;婚后马为薛的作风不正派,动手打过薛。
但是,薛云口口声声喊冤叫屈,对与她生活作风有关系的几个人分别进行了调査,又没有发现可能与她勾结起来谋害马剑迅的重大嫌疑者。
就在这时,我突然收到秘书科转来的一封匿名信。
信中写道:“我丧尽天良,与薛云有了感情。薛云几次要我杀了马剑迅,然后跟她结婚。我心里害怕,一直没敢。想不到薛云竟然亲手杀了马剑迅!这事我虽没参与,但良心受到谴责。因为薛云是为了我才对其夫下毒手的!”
落款是“一个有罪的、该死的人”。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线索!
我又提审薛云。
不料,薛云却说:“你就知道把我审来问去的,总是怀疑我害了马剑迅,为什么就不怀疑怀疑马进川?这韭菜炒鸡蛋能治浮肿的方子是他告诉我的,韭菜也是他主动买回来的。你们就怀疑鸡蛋里有毒,怎么就不怀疑韭菜里有毒呢?”
我详细追问薛云发生事情那天前前后后的每一个细节。薛云说,那天下午,马进川买了韭菜回到家里,对薛云说:“我听说用韭菜炒鸡蛋吃,可以治浮肿。你快买几个鸡蛋来,炒炒给剑迅吃吧!”薛云就去集上买了五个鸡蛋。等她的鸡蛋买来了,马进川就要赶着回京城。薛云留他吃饭,他说有急事,就走了。紧跟着,薛云炒了韭菜鸡蛋,惨案就发生了。
我想,韭菜里有农药?这不太可能。就是有,洗韭菜的时候,也给洗掉了。残留的部分,不会使马剑迅死得如此迅速。
不过,薛云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既然马进川有心给哥哥治浮肿病,为什么只买了韭菜,却不买鸡蛋呢?在京城买鸡蛋不是比在集市上买鸡蛋更方便吗?而且,他从京城到金河村,就路过集市,为什么不顺便在集市上买了,反而回来又让薛云去买呢?难道是舍不得花钱吗?
经了解,马剑迅与马进川是同父异母兄弟。马父跟前妻离了婚,留下了马剑迅。后来,又找了媳妇,才生了马进川。老两口省吃俭用,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去年冬天,先后病死了。这兄弟俩一个在乡下当农民,一个在京城里当小干部,平时来往不多。
分析来分析去,感到马进川要杀害哥哥的理由不充足。可就在这时,坐落在京城与金河村之间的“常春饭馆”的服务员向公安局反映,说出事那天傍黑,马进川是在“常春饭馆”里吃的饭。他买了一碗热汤面,服务员端上来以后,亲跟看见马进川从兜里掏出一个鸡蛋,打在面里吃了。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很快的,我们又发现了其它一些线索。我决定跟马进川正面接触。马进川一进预审室,就冲我喊冤屈:“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好人进来也成了坏人!你们把我带到这儿,不是败坏我名声吗?你们打听打听,我马进川在单位表现得怎么样?”
我说:“我们今天不谈工作表现,只谈韭菜鸡蛋。”马进川说:“我好心好意给哥哥送偏方治病,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吗?”
我立即拿出证据:“不久前,你在农药门市部买过剧毒农药,有这事吗?”
马进川叫道:“你们是不是怀疑我害死了哥哥?那真叫天大的冤屈!我买农药,是单位批准的,单位开了证明。那是为了给院子里几棵果树除虫!”
“不久前,你们单位医务室里丢了一支注射器,这事你知道吗?”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给你哥哥送偏方,为什么只买韭菜,不买鸡蛋呢?”
“我那天出了门,才发现钱带得不多,买了韭菜,就不够买鸡蛋的了,所以就没买。”
“你到底买了鸡蛋没有?”
“没买!”
“那你在‘常春饭馆’里打进热汤面的那个鸡蛋,是哪儿来的!”
“啊?”
马进川傻了眼。在事实面前,他再也狡辩不过去了,只好招供。
原来,去年冬天,他父母在临死前,留下遗嘱,把他们老两口住的大瓦房,给了马剑迅。原因是:马剑迅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伺候他们,老人愿意把房子给大儿子。而且,马进川在京城工作,单位已经分了房子,不需要乡下的房子了。如果马进川看着家里哪件家具可心,就把哪件家具给他。马进川当然看不上那些破烂家具,什么也没要。但是,对马剑迅得了一幢大瓦房,心里不服,一直耿耿于怀。他的未婚妻闹着要他准备结婚用品,马进川手上吃紧,就想起父母留下的那幢大瓦房。他很想把瓦房弄到手,现成的卖了或是拆了卖砖卖瓦卖木料,那样,就能到手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无奈哥哥占着房子,而父母又留下话,一时没法弄到手。他恨不得哥哥早一天病死,他这个二儿子就可能“合理合法”地将瓦房继承过来。人心生了歹毒念,无时无刻不往上翻。他看哥哥一时死不了,终于起了害死哥哥的想法。
他经过精心策划,弄到了剧毒农药和注射器。他用注射器将农药打进一个鸡蛋里,假装给哥哥送偏方,买了韭菜回到家中,又催着薛云去买鸡蛋。薛云买回鸡蛋后,马进川趁她不注意,从兜里掏出毒鸡蛋,调换了一个。他想:给哥哥治病的偏方,嫂子不一定吃。哥哥死了,就把事情栽到嫂子身上。万一哥嫂全死了,那更干净,死无对证!连他们自己住的那小间房子都得归我。
结果,真的只是马剑迅死了。
为了诬陷薛云,自以为聪明的马进川,又变换笔法写了一封匿名信。
从害人开始,以害己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