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西烈月马上出宫去了竹林,此时还未到午时。
才走近竹屋,就看见炎雨酷酷地站在那里,眼中原有的戒备在看清是西烈月之后,变成了淡漠,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炎雨,果然是你。”西烈月看到他挺开心,焰向她禀报舒清身边有两个冰块男,她当时就猜是炎雨苍素。有他们在,舒清的安全她可以放心了。
四处看看,院子里空空如也,西烈月问道:“她呢?”
炎雨头也没抬,冷声回道:“还在睡觉。”表情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这阳光鼎盛的正中午睡觉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西烈月轻轻挑眉,现在快午时了吧,居然还在睡,她也太好命了吧。
菁葮在西烈月身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一直在外办事,很少跟在主子身边。一直听焰说,这个左相多么的厉害,多么不同,主子对她多么的不一样,上几次匆匆见过几面,确实清雅怡人。只是明知道主子要来,还能睡到现在而不准备迎接之事,不是她过于轻狂就是确实无所畏惧。偷偷看向西烈月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微笑着,这个左相,在主子心目中,果然不同。
西烈月才踏近舒清的房门,炎雨动作极快的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几乎同时,菁葮也身手敏捷的立在了西烈月身边,大有炎雨敢阻拦,就要动手的架势。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炎雨终于仔细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坚定的眼神,漂亮的身手,她也算是他见过女子中,武功最好的了。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两不相让,西烈月玩味地看着他们,在想里面的女人是不是也有兴致欣赏一出打戏。这时,房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女声:“让她进来吧。”
听见舒清的声音,炎雨才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理会她们主仆二人。菁葮斜睨了一眼炎雨冷傲的侧脸,才随着西烈月进了竹屋。
卧室里的摆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一张大床,床旁边是一个小书柜,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连张椅子也看不见,西烈月也是第一次进舒清的卧室,有时候她很怀疑舒清的审美异于常人,一间不小的房间,里面空空荡荡的,会比较好看吗?
一目了然的房间,根本没有欣赏的空间,舒清正坐在床中央,未梳理的头发有些散乱,倒是为她平添了几丝妩媚。西烈月在床沿上坐下,一边打量着凌乱的床帏,一边笑道:“轩辕逸呢?”
舒清揉了揉眼睛,不理会西烈月暧昧的眼神,自如地回道:“原来你是来找他的,那你来晚了一些。”说完抓起一个枕头垫在腰上,舒服的靠坐在床上。
看她睡眼稀松的样子,西烈月忽然觉得很痛苦,她这个做皇上的,一大早就是早朝政务,她倒好,睡到日上三竿。西烈月酸酸地说道:“你倒是很会享受!”
舒清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提醒道:“臣奉旨卧床不起。”虽然这样的旨意她是再喜欢不过。
看她眼睛又要闭上的样子,西烈月敢保证,要是和她这样瞎聊下去,她一定要睡着了,西烈月轻咳一声,说道:“科举之事要尽快进行。”
要整治朝堂风气,重振格局,没有人才她寸步难行,虽然从她懂事以来就已经在构建自己的人员体系,但是其他皇女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她必要瓦解。古秋意的死,让她更看清这股势力的存在。
舒清稍稍坐直身子,看西烈月苦恼的样子,估计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说,做皇上真是一个劳心劳力的活。知道她急,舒清依然中肯地说道:“我知道你求才若渴,但是我担心的是来应试的,都是写沽名钓誉之辈,真正的人才一般都比较孤高,我怕他们会以为皇室不过是在做戏而已,到时只怕辛苦选出来的,并不是你要的。”
西烈月就是太明白这点,才把这件事交给舒清做,一来,她信任她选人的眼力和办事的能力,二来,她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吸引着人靠近追随,看她身边不离不弃的人就知道了。三来,借着这次科考,为她以后在朝中积累些势力。
舒清久久的停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西烈月猜想,她一定又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问道:“你既然已经想到了,一定也有了解决的方法,说吧,别卖关子了。”
果然知她者,西烈月也,舒清忽然来了兴致,困意一扫而空,看着西烈月的眼睛,舒清既自信满满,又可以说是有些无赖地说道:“你要是准我经常‘旧病复发’,我倒是可以帮你解决这样问题。”这个早朝问题她是一定要解决的,偶尔早起几次那叫锻炼身体,每天早朝估计她很快就要精神不济,然后真的可以卧病在床了。
西烈月哭笑不得,她居然“威胁”她,就只是为了不上朝,可以多睡一会?有些无力的点点头,西烈月苦笑道:“说吧!”
看西烈月答应了,舒清终于舒了一口气,以后,她就可以不用经常早起,心情很好的她,也没有再吊西烈月胃口,说道:“读书人一般分为四类,一,有才学,但是孤高自诩;二,没有才学,但是有品格;三、有才学,且愿意为民请命,有抱负;四、没有才学,也没有品格,沽名钓誉之辈。这四种人中,我们需要的,其实只是第三种人,所以,只要针对第三种人对症下药,她们自然归心朝廷。”
对症下药?她要下什么药呢?西烈月也来了兴致,追问道:“你想怎么做?”
“这时候就要发动舆论导向,当然还要你配合。”
“舆论导向?”西烈月皱起了眉头,舒清偶尔冒出了的新词让她经常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明白些。”
舒清盘腿而坐,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才侃侃而谈到:“所谓舆论导向,就是要一种大众宣传,分为口头传播和文字传播等,我们可以组织人融入百姓常去的茶楼,戏院,或是街头市场,将科举的概念以最平民的方式转播,虽然他们不会成为科举的参与者,却可以成为传播者,推动者。其次,就是针对读书的讲授与传播,办学报,开诗会都是好办法。让他们在身边百姓口耳相传的科举上升到政治的角度。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你。”
“我?”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西烈月也不急,等着舒清继续说下去。
“你是海域最高统治者,就算我把科举说得多好多好,她们都会有所怀疑,只有你可以给她们信心,所以你的态度就很重要,我会安排你适时的和这些读书人交流,让更多的人了解你,支持你,拥护你。只要有人才参加了第一届,那么后面的就会越来越多,你就可以慢慢选了。”
在现代时,所有选举都是这样,作几场好秀,自然就会获得支持。西烈月虽然不需要靠这些人来巩固皇位,但是让他们对西烈月有信心,不仅仅是科举这么简单,西烈月的民众形象和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也会提高很多,西烈倩和西烈凌想要颠覆她,面对的阻力就会加大。
西烈月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以前很多君王都不屑于这些百姓、商贾及底层学者的支持,其实,他们才是一个国家的基础,士兵及仆人大多来自这个阶层,有了他们的支持,就是一股无形的力量。西烈月点头说道:“这个办法很好。尽快去做,只是你所谓的大众舆论这一点时一定要小心,别让有些人借题发挥。”
舒清了然地点头,回道:“我明白。”
就在舒清以为今天该谈的应该已经谈完了的时候,西烈月忽然说道:“古秋意死了。”
古秋意……死了。舒清微惊,难怪西烈月这么急着科举之事,她能在刑部大牢里死了,这可说明很多问题。
西烈月冷哼了一声,却是另有一番计较,笑道:“不过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始作俑者还留下了一本账本,或许我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她知道西烈月为什么不让她去早朝了,这件事情一定牵扯甚广,而她这个才上任的左相就是彻查此事最好的人选,也意味着她会卷进很多的漩涡里,科举之事要不就交给其他人,要不就两头不能兼顾。而她不去,这事估计就会落到季悠苒手里。
看西烈月的样子,这次她是不会再善罢甘休了,想起一个多月前两人在竹林里的对话,舒清有些担心地问道:“你这次想好了。”
西烈月暗暗呼了一口气,眼里的恼意渐渐变成淡漠,“纵容一向不是我的原则,而且我已经给过机会了。”既然她们不想安安稳稳的活着,那就轰轰烈烈地死去吧。
舒清欲言又止,这时候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轻轻拍拍西烈月的肩膀,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何须别人多言。
西烈月抬起头,回给舒清一个没事的笑容,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了,起身说道:“好了,你身边有了炎雨苍素,我把焰带走了。”
舒清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对着西烈月挥挥手,笑道:“随便,不过她现在玩得不亦乐乎,舍不舍得走就不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她这里还真有魔力不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西烈月问道:“她上那去了?”
舒清轻咳一声,掩盖下笑意,回道:“和轩辕,苍素去码头点货、看货去了,美其名曰他们两个男子太‘危险’了。”想不到芪焰居然对丝绸这么感兴趣,上次配她去码头看过新到的雪缎之后,就老是打着它们的主意,还闹着要和她学商。
西烈月一愣以后,苦笑道:“我让她来和你学学如何娴静,你倒好,把她教成钱精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对行商感兴趣了,难怪炎雨、苍素到了快半个月了,她还是没有回宫。就她那点急躁心性,没赚到钱就算了,估计还会被骗,她真以为生意这么容易做。
能交成钱精也算是她的本事了,舒清下了床,任青丝落地,随意的拢了拢。舒清走到床边,将白纱轻轻挽起,让炫目的阳光照进来,背对着西烈月伸了一个懒腰,仿佛不经意般说道:“我个人更喜欢你现在身边这个。”
“菁葮?”西烈月轻轻扬眉,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菁葮,再看舒清,她始终背对着她,享受着阳光的洗礼,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在说笑,还是在向她要人。
舒清转过身来,靠着背后的窗子,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进来,朦胧了她的面容,只看得清她在笑,“你要我做事,没有人你让我怎么做?还有,做这些要投入大量的钱!”现在不是在东隅,没有沈啸云,她身边只有炎雨和苍素,其他的就是一些搬运工和几个掌柜,没有消息网,她就会是“瞎子”“聋子”,要给她办成那些事,没人没钱一切枉然。
西烈月算是听出了舒清言下之意了,双手交叠在胸前,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气了。舒清看着菁葮,说道:“我要焰和她,还有十万两银子,秋后,保你有三个满意的奇才。”这女子上次来传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高超的武艺,沉稳的性格,忠诚的态度却不失自己的风格,重要的是那收放自如的内敛气质,她喜欢。
“奇才?”不是人才而是奇才,舒清居然敢给她打这个保票,莫不是她心目中已经有了人选?
舒清肯定的回道:“奇才。”
西烈月没有猜错,舒清心里确实有了两个人选,如果她们愿意参加科举,三人已得其二,她有什么不敢保证的。
“成交。”西烈月倒也爽快,十万两换三个奇才,这太值了,只要舒清别抵赖就好。
西烈月对着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话一般站在门边的菁葮说道:“菁葮,你就留在这里。科举之事,全凭左相做主。”
菁葮微微抬头,坚定地回道:“是。”
她出宫也有两个时辰了,西烈月对着舒清说道:“走了。”说完潇洒的向屋外走去。
主子出宫,只有她和几个侍从跟随,现在独自回去,若是有危险该如何是好。菁葮想要跟上去,但是想起西烈月已经将她给了舒清,主子一定不会让她再跟着,要迈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走到舒清面前,微微躬身,说道:“左相有何吩咐。”
虽然她语调平和,表情平静,舒清还是从她细微的动作上,看出了她的心思,毕竟西烈月才是她想要追随的人,这样不经过菁葮同意就要人,其实说起来,也是她的不对,只是要完成西烈月的任务,她需要她。罢了,反正事情结束之后,她就可以回到西烈月身边了。
舒清微笑着回道:“叫我舒清就可以了。先送你家主子回去吧,我还要再睡一会。”
菁葮惊讶的抬头,莫不是她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是主,她是仆,这点她是不会忘的,再次躬身回道:“是,左相。”
菁葮走出竹屋时再次回头看了看舒清,只见她正懒懒的靠在床帏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翻看,这女子轻柔的笑意,确实让人看了安定而舒心,或许待在她身边,也可以接受吧。
西烈月才回到御书房,内宫近侍礼官紫竹恭敬地跟在西烈月身后,回禀道:“陛下,齐公子从早朝以后就一直等到现在,一定要等到您。”
到现在差不到三个时辰了吧,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不吃也不喝,让他到偏殿休息他也不肯,真是倔,可是他又是陛下的亲表弟,她也不敢怠慢,只得陪着他等着,好在陛下终于回来了。
西烈月微微皱起了眉,放眼望去,只见青桐站的笔直,双眼眺望远方,却完全没有焦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用紫竹说,光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在这傻站很久了,从小就是这么个牛脾气,人长大了,才学渐长,脾气却是一点也没有收敛,不知道他那些书读到哪里去了。
直到西烈月走近,众人三呼万岁,青桐才仿佛回过神来,正要跪下行礼,西烈月留下一句“进来说。”就走进殿内,看都没看青桐一眼。
青桐也不多言,随着西烈月进了殿内,待她在龙椅上坐下之后,青桐直接双膝跪在殿中央,一句话也不说地看着她。
“起来说话。”
青桐一动不动。
他这是什么意思,来和她较劲吗?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良久,紫竹的手心都被汗打湿,齐公子这是在和陛下斗气吗?他知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他们小时候,可以相互斗气了。
许久之后,青桐才低下头,说道:“青桐今日,有事相求。”
西烈月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说吧。”青桐从小就倔,有些东西宁可割舍不要,也绝不求人,今日这么大阵势,不用开口,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