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今拍电视剧跟卖白菜差不多了，称制片人的人东拼西凑个剧组，有些人愿出钱，找靠卖字的编剧写个剧本，省钱找三流演员或者没出道想当明星的人，万事俱备，草台班子搭成，扯着嗓门喊卖白菜了。吆喝来吆喝不来买主，看制片人的本事。
当然《卧底》剧组制片人张俊池不然，他的红豆影视公司资金雄厚，有钱的制片人，找得起一二流演员，请得起腕儿大导，该剧的男一号在国内演警察有名气，人称专业户，女一号得过电影大奖称最佳什么的。这样一个剧组到三江，轰动是必然。三江最大媒体是三江电视台，台长任炳政指示道：每晚新闻中要有一条《卧底》剧组消息。
“领导、会议消息……”新闻部主任问。
地方电视台的新闻主要是报道领导的活动，从一把手到十三把手，每天都露一次面，开会是他们露面的平台，占去本地新闻节目的二分之一。新闻节目又是任炳政亲自审的，他把关三江的舆论导向。《卧底》剧组的消息，具体编排节目的新闻主任，怕没领会好台领导的思想，才请示的。
“头条是领导、会议。”电视台长讲了原则，“放在领导和会议消息后面。”
“是，任台。”
“红豆影视公司，对我们意义非凡。”电视台长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反复强调，大家理解电视台长讲的意义精神实质，该公司可救活三宝影视城，他说，“你们要千方百计为《卧底》剧组鼓与呼，做到家喻户晓。”
什么假药到电视台去做，一定欺骗成功。同此道理，《卧底》剧组不出两周，在三江市人人皆知。
“任台，非常感谢你呀！”张俊池说。
“为了我们的明天！”任炳政高调道，说这类话他是个天才，选中他做台长应该有此因素。
“为了三宝影视城的明天！”张俊池也不逊色，他清楚说什么电视台长高兴。
“张总，下一步……”任炳政婉转催促电视剧开机。
“举行开机仪式。”张俊池说他紧锣密鼓准备开机，“剧组的人员陆续到，主要演员到齐后立马就开机。”
“男一号谁演？”
“阿山。”
“阿山？”
“他演过……”张俊池说了某部电视剧，主演阿山（制片人说的是真名，避免侵权什么的，故采用媒体的常规做法，用了化名），“男子汉气很足，英雄气概！”
任炳政问女一号谁演，剧中人物身份是毒枭。
“阿寨。”
阿寨，电视台长任炳政喜欢的演员，她在一部电视剧中扮演豪门小姐，摇头道：
“她演？”
“怎么，任台认为不合适？”
“哦，演毒枭嘛，柔弱了些。”
“柔弱？”
“阿寨生得传统美，饰演大家闺秀。”任炳政觉得让这样一个演员去演狡诈的毒枭，不太合适。
“说得对，说得对呀！”张俊池说完笑，然后再说，“出其不意，就要出其不意的这种效果。”
制片人说他选择演员时的想法，选个面相柔弱女子，却干出心狠毒辣的事情。张俊池说：
“大善大恶集于一身……”
一个人又善又恶，或者说外表善和内心恶，任炳政对这样剧中人物感兴趣，相信有观众喜欢这类复杂人物，故事更需要各色人等。
“人都是活得黑一半白一半。”张俊池说。
理解制片人这句话不难，任炳政不能完全赞成他的观点，能够活到黑一半白一半黑是一个层次，多数人一生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即使想黑想白也无力做到。人性的深层次，黑固有也是殇在茧中的死蛹……活出黑一半白一半复杂的又有多少人呢？
“这样人物你不喜欢？”制片人问。
“人格复杂的人深刻，好看。”电视台长说。
“我计划下周举行开机仪式，”张俊池说，“任台，三江有名气的庙吗？像北京的雍和宫。”
三江的寺庙时代已经飘然远去，许多寺庙损毁和拆除，老城中的幸存寺庙改做他用，有的住进居民。近年恢复了几座，一所娘娘庙，一所城隍庙……可是，张俊池问庙做什么？
“开机前，上上香。”制片人说，如今做生意的人都信这个，到处供奉财神，店铺、家里、公司……“三江有吧？”
“关公庙的香火旺盛。”任炳政说。
就去关公庙烧香。张俊池说。
烧香是信奉者的事情，外人不好掺和，电视台长主动道：“我们做些什么？”
张俊池说开机能办多隆重就办多隆重，地点就在三宝影视城中，他请电视台长帮助请人，三江市党政军领导，社会名流。
“没问题。”任炳政爽快答应，电视台长请人没问题，他说，“李硕部长讲过，他以宣传部的名义请市委市政府领导参加，其他部门我们电视台邀请。张总，请多少人呢？”
“多多益善。”张俊池说。
任炳政希望场面大，对三宝影视城有好处。他想锦上添花，说：“当地有一个风俗，庆典的场面要扭秧歌。”
“扭秧歌好啊！添喜气。”张俊池说，“东北的秧歌柳子很好听，小时候我看秧歌最爱看打场节目，记得有《瞎子观灯》、《棒打鸳鸯》、《扑蝴蝶》什么的。”张俊池说，“扭秧歌好！好！任台，秧歌队好请不好请啊！”
“现成的，市社区中心有支老年秧歌队，逢节日庆典什么的，就请他们。非常专业，进京汇报演出过。”任炳政说。
“就请他们。”张俊池说。
“张总，还有什么需要……”电视台长问。
张俊池想了想，看遗漏什么，说：“《卧底》是部公安题材的戏，警察参与戏能拍得更好。”
“不是请了宣传处长郎多做顾问，有警察了。”
“还是显得少了些，剧中有几个角色需要警察来演。”张俊池说。
“可以跟郎多讲，请他帮忙。”
张俊池说最好跟公安局长说说，派干警局长比处长方便。任炳政主动道：
“我去找明局长。”
“还是我去。”张俊池说。
二
“您好，明局！”第二次进公安局长办公室的张俊池，俨然是老朋友了，拘束什么的荡然无存。当地人称这种人为自来熟，不用介绍就主动跟人说话聊天。
“张总，欢迎啊！”明天罡招呼道。
“打扰局长，打扰局长啊！”张俊池道。
“别客气！张总，电视剧？”
“喔，就为电视剧来打扰您。”
“有事请讲。”
张俊池说我们拍的这部公安戏，实在需要行家的指导，可是局长您日理万机，不好意思劳驾。
“忙是忙，日理万机谈不上。”公安局长谦虚道。
“原打算请您做顾问，没能如愿。”
“郎处……”
“噢，很支持我们。原计划请你过目一下剧本，您看过了，我更信心。”张俊池吐苦水，说，“目前拍电视剧十分难，全国一天生产三十集，戏不过硬不成。《卧底》我苦心经营三年，换四轮编剧，改了二十一稿，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张总苦心经营《卧底》，相信拍出一部好戏。”
“谢谢局长，借您吉言，《卧底》一定成功。”张俊池缺憾道，“没能请到您做剧组顾问十分遗憾，明局，开机仪式下周举行，恳请您捧场啊！”
“我一定去。”明天罡答应道。
“太谢谢您对剧组的支持！”
“张总，有什么需我们公安部门做的，你尽管提出来，能满足的一定满足。”
制片人说出需用几名警察，做演员。
“我们很忙。”
“我知道，明局，只是群众演员，牵扯精力也不会太多。”张俊池说用警察做群众演员的重要性，“警察的气质一般人扮演不出来，最后由警察来演。”
“好吧，我尽力安排。”明天罡问需要多少人，什么时候用，群众演员条件。
“围捕毒贩的场面，需要几个警种，人多一些。”张俊池说，“有戏份的警察需要五六个人，时间长一些。”
公安局长沉吟一下，说：“可以吧。”
“明局，最好是你们的缉毒警察。”张俊池说。
明天罡没立即表态，剧组借用五六名警察，他要在全局里抽调，是哪个部门的不好定，人员看实际情况而定。
“缉毒警察对缉毒熟悉，演起来更活现。”制片人说。
“我和禁毒队协调一下。”
“明局，我走啦。”张俊池起身告辞道。
“慢走，张总。”
公安局长送出门，张俊池问：“郎处在六楼吧？”
“六楼。”
“我去拜访他，明局留步。”张俊池说。
明天罡还是送到电梯口，张俊池走进电梯他才转身回来。答应制片人的要求，考虑到多方面的关系，他自己来的，不然搬出来李硕部长，你也得答应。五六名警察去拍电视剧，全从禁毒支队抽，恐怕有困难，怎么办？禁毒支队目前应该没重大的行动，常规的禁毒工作……找支队领导谈谈这件事，他拨通电话，说：
“宛泽，你在哪里？”
“办公室，明局。”
“你到我这儿来一趟。”
“是，明局。”
刘宛泽很快到来。
“宛泽，有件事情同你商量。”公安局长讲了《卧底》剧组制片人来借人，“你看？”
“闹哈哈吗，正事忙不过来，忙闲事呢！”刘宛泽说禁毒支队日以继夜破案，“小秃的上线大东子还没找到……”
“张俊池提出，要我们的缉毒警察去演警察。”
“真的缉毒工作还忙不过来，去演什么假缉毒。”刘宛泽不同意抽调人，“别说五六个人，一个也不行。”
明天罡望着禁毒支队长说：“这事儿，还真有点儿难办。”
“别理他们，拍戏，他们拍出的缉毒，故事胡编乱造，警察一点儿都不像，要么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连个女人都不敢爱，缺骨头少肉的，要么跟黑道混在一起，吃喝嫖赌。”刘宛泽抨击一通当下电视剧，说，“让我们去演这样的警察，亵渎警察嘛！”
发火、炮轰，公安局长都能理解，写剧本的拍戏的制片人有几人熟悉警察，这种现实谁也改变不了。电视剧每年万集左右产量，皇帝写的像地赖子也照常拍摄。警察挡不住谁拍摄不像警察的影视剧，你可以不看，可以炮轰，也可以不出人去演不像的警察。
“明局，您答应了他抽人？答应了，我想办法抽人。”刘宛泽为领导排忧解难道。
“李部长明确让我们支持……”明天罡是公安局长，不是一般警察，许多事情不是你愿意不愿意，而是逼到这儿，挤到这儿就得干，冠冕堂皇的词儿：顾全大局。电视剧《卧底》是市委宣传部和红豆影视联合拍摄，意义不同了，必须足够重视，他无可奈何道，“有什么办法啊，得支持。”
“那就抽吧。”刘宛泽不太痛快地服从，他问，“什么时候用人？我做个安排。”
“没说，即要开机，估计马上用。”明天罡从工作出发说，“妥善安排一下，尽可能别影响工作。”
“能不影响吗，一下子抽走五六个人。”刘宛泽牢骚道。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下来，怎么不高兴也成事实。明天罡说：“抽的人考虑下条件。”
“什么案件？借给他们人就不错啦，还挑肥拣瘦？”刘宛泽态度不太好，当然不是冲公安局长，是冲着《卧底》剧组制片人，包括部长的。
“宛泽，既然我们答应了，何必不让人家满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