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什么,笑?许彼得铁着一张脸说。见习住院医生们这才老老实实,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接着他们走进第一间病房,这是一个男病室,这里的病人自从杨世杰去世后,就知道要来一位新医生了,所以他们看到许彼得并不惊讶,仿佛老朋友似的。
早上好,我是新来的许医生,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许彼得医生十分温和地对病人说,完全消失了刚才那种令人生畏的冷硬态度。
我的头仍然有点痛。病人说。
许彼得医生检查了他开刀后的刀口,然后研究了一下他的病情记录,又看了他的X光片,觉得他康复得不错。于是他便拍拍这个病人的胳臂说:你康复得很好,拆了线就可以出院啦!许彼得说完转过身对住院医生们说:下一床。下一床是个岁的小伙子,他的头肿得像一只铜锣那么大,他的家人焦灼地围在病榻边。
你好吗?许彼得热情地说。
还好,就是感觉头很重、很胀,还有耳鸣。小伙子说。
医生,我儿子会好起来吗?母亲急切地问。
许彼得一边拍拍小伙子的胳膊,一边说:勇敢些,别害怕,你会好起来的。然后又转过身对他母亲说:我们会尽力的。谢谢你,许医生。现在许彼得医生走出病房,在去另外一个病房的时候,他在走廊里停了下来,一群见习住院医生也跟着他停了下来。他的病还没有确诊,你们中间谁能告诉我他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头会肿得这么大?许彼得医生冷静严肃地说。
大家一阵沉默,因为这是一个人院才两天的病人,所有的化验单还没有出来,预约的:!‘还要过两天才能排到队。所以要在没有任何化验单的情况下确诊病因,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想他也许是脑积水,也许就是脑瘤……林海燕信心十足地说。
许彼得医生望着她,他似乎才注意到林海燕,他冲她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林海燕一阵欣喜,她继续说道:他也许是颅内血肿,比脑积水危害更大……许彼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片刻之后他冲她说:你怎么做医生的?你以为脑外科进来的病人全是脑子里的病,没有进错的?告诉你他是肾脏病,肾脏衰竭引起的水肿,所以要先治他的肾。林海燕被许彼得当众羞辱得满脸通红,惊讶极了。她心里立刻恨透了他,她想她与他将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
侦探钟德成了医院的常客,他似乎下定决心要侦破范蕾医生的案子。他觉得他的推理不会错,从吴翔到林海燕、宋小青,再到医院里一切与范蕾有过接触的人,都是他的嫌疑对象。他曾经是局里的一流侦探,具有超人的侦破本领,无论案件多么曲折离奇,多么扑朔迷离,只要他一出场,一切准会迎刃而解,真可谓无往而不胜。然而这一次他感到有点头痛,尽管决心已定,但要从他所怀疑的一大堆人中理出头绪,抓住凶手,似乎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因为他并不能肯定范蕾是遭凶杀,也不能排除范蕾是自杀。他总是在这两个方面摇摆不定,忽左忽右。
现在他走在医院的林荫道上,他从没有感到自己像今天这样无能。这是他二十多年探案生涯中,绝无仅有的事。因此钟德这些天总是回忆那天在现场的情景,那天他闻讯赶到现场时侦探贾洛根已先他而到了。他们曾经一起不止办过一次案件,两人合作也很愉快,但有时也会有意见分歧。那大钟德赶到现场时,贾洛根已对现场勘查完毕,他对钟德说:这是最简单不过的自杀案,说实在真没必要劳您大驾了。钟德是个办案很认真的侦探,他觉得贾洛根过早地下了结论。他认为只有掌握大量的材料后,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当时死者范蕾还躺在卧室床上,她的枕边有一本《死亡哲学》,她显然因吃了安妥,而荀干舌燥的症状。贾洛根对钟德说:一切是自杀的样子。枕边有一本《死亡哲学》,并不能表明死者是自杀。钟德反唇相讥道。然而贾洛根则认为钟德多疑了,他对钟德说:自杀者心理都很不正常,范蕾读《死亡哲学》也就说明她对死有了认识,她也许早就想过自杀这个问题。情况绝非这么简单,要承认范蕾是自杀还存在许多疑点,设想一个想做新娘的女医生,怎么会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钟德说。
贾洛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于是他们把嫌疑放到了范蕾的男朋友吴翔身上,然而审讯结果吴翔根本不是范蕾命案的凶手,那么谁是凶手?钟德一时找不到凶手的蛛丝马迹,贾洛根便固执地把此案当作自杀处理了。可是很多日子过去了,钟德在潜意识里始终不认为范蕾会自杀,这也就是他卜决心要侦破范蕾命案的原因。
这会儿钟德在医院林荫道上一边走一边想,那天他对林海燕与范蕾居住的整个公寓都观察得很仔细,连厨房也没放过。厨房里只有范蕾和林海燕的指纹,钟德没有发现可疑点,所有的餐具都被洗得干干净净。但他忽而对林海燕有很大的怀疑,忽而又把她否定得一干二净。有时候他很想与林海燕谈谈关于范蕾的死亡,但林海燕每次都推说正忙着,下一次吧!
前边就是脑外科病房,钟德进入病房时林海燕正在手术室协助许彼得做手术。他等了一会儿,便转身去李冰院长办公室。说起来他与李冰院长也是老朋友了,有着十多年的交情。李冰院长此刻正为药房不断少芬太尼烦恼着,他见钟德来了就把此事交给钟德查办。钟德拍拍李冰院长的肩膀坐下来说:医院真是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事都有。是啊,医院里挺复杂的,人员流动量大,病人欠款现象也很严重……李冰院长说。
钟德与李冰院长聊了一会儿,便根据李冰院长提供的线索去药房搜查侯启顺和金珊。侯后顺也许去了卫生间,钟德便冲金珊说:金医生好,对不起,我奉命要搜查你。搜奋我,我犯什么法啦?金珊大声嚷起来。
我是例行公事,请配合。钟德冷冷地说。
不,我拒绝搜查。金珊神色紧张地说。
好吧,那我逮捕你……―会儿,钟德在金珊的一只黑色提包里搜出一瓶芬太尼金珊的脸上立即出现了绝望的神情,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这时候侯启顺药剂师从外面进来,他看见钟德从金珊包里搜查出了芬太尼十分惊讶,他想她原来真的偷芬太尼。
还有你,也要搜查一下。钟德冲刚刚从外面进来的侯启顺药剂师说。
搜查我?你会不会搞错?侯启顺火气倏地冒了上来。
没有搞错。钟德说。
好吧,老子不做亏心事,你搜查吧!侯启顺说。
钟德很快搜査完了侯启顺,结果什么也没有搜出来。侯启顺冲钟德嘀咕了一阵,然后就骂林海燕,他想一定是林海燕告的状,林海燕把他告到侦探钟德这里,真是狗眼看人低。
第二天金珊偷窃芬太尼的事传遍了整个医院,金珊贩卖芬太尼的事也传遍了整个医院,人们惊讶一个女药剂师竟然干着犯罪的勾当。林海燕知道金珊被捉拿归案后心里非常愉快,一方面是因为她提供的线索得到了李冰院长的赞赏;另一方面除掉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在她心里总是一件乐事。
现在林海燕回到己的公寓,自从范蕾去世后她心里一直惊恐不安,房间里也好像布满了范蕾的幽魂,有一天夜里她做噩梦,梦见范蕾恶狠狠地对她说:是你,是你杀死了我,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我要报仇。林海燕在梦中看见范蕾高举一把手术刀朝她杀来,刀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扑通一声从床七弹跳起来,醒了。林海燕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她心里想必须找一个人来保护她,给她以胆量。
家门口神秘的玫瑰花仍然间断性地有人送来,那个人是谁?看来那个送玫瑰花的人是冲她而来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北京人罗志源?然而林海燕不喜欢北京人罗志源,她讨厌他一股怯懦的样子,她认为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
又是一个值夜班的日子,林海燕在几个抢救室之间疲于奔命。她从一个危重病人忙到另一个危重病人,极力顶住汹涌而至的灾难浪头。大约子夜时分,她总算忙完了抢救的病人,在值班室睡下后不到分钟便呼呼地进人梦乡。然而好梦不长,一会儿她就听见一辆救护车拉响警报器,呼啸着飞驶进医院,在急诊室门前戛然停下。这是职业敏感。她倏地跳下床挂上听筒、拿着血压器朝门奔去。这时候两名护士正在迅速拉开车门,把昏迷的病人从担架上移到轮床上,推着它朝号抢救室走去。
这是一个青年人,他满身是血,一下子很难看出他长得什么模样。林海燕走进号抢救室,护士正在用一把大剪刀剪开他已被血粘住的衣服。
他还在淌血。我摸不到他的脉搏。林海燕朝那个受伤的病人走过去,她仔细看着他,发现他竞然是俞一驰,她便喊着他。但他昏迷不醒。于是林海燕下指令道:接上氧气,身上开条静脉插管,验血型。然后对护士说:他是我们医院的勤杂工,俞一驰。俞一驰是骑着一辆摩托车出事的,他的头有严重的水肿。林海燕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一切可能的手段都为俞一驰用上了。X光片显示俞一驰颅骨破裂,脑挫伤,肱骨骨折,以及多处肌肉和软组织撕裂。林海燕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看到他的呼吸渐渐好起来,脉搏也强了起来,才回值班室。回到值班室时,她想起俞一‘驰考进夜大时送她一束鲜花的情景。
自从上一次许彼得当众羞辱林海燕后,这样的羞辱就成了林海燕的家常便饭。林海燕气愤极了,心里想我要杀了这个狗杂种。林海燕已协助许彼得做过几个手术,尽管她与许彼得势不两立,但她还是禁不住对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高超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心怀敬畏地看着他打开病人的颅脑,熟练地切除脑瘤,然后缝合妥当。如果说林海燕这样的手术要花个小时,那么许彼得只要花个多小时就够了。难怪那些经许彼得医治的病人恢复健康后,都会认为是许医生让他们死而复生,拥有了第二次生命。
林海燕完全相信许彼得具备这样的能力。她亲眼目睹一些行将死亡的病人,在他的医治下突然出现奇迹。一个生命复活了,大脑又在指挥整个躯体的行动。从这一点来讲,林海燕的确喜欢协助许彼得做手术。有一天许彼得正要给病人做颅脑手术,这是一个高难度手术,林海燕是协助他的医生。然而当一切准备就绪,即将开始动手的时候,许彼得突然对林海燕说:你做吧!你说什么?林海燕惊讶地问。
你做吧!许彼得重复着说。
噢,我做。那就快做吧!许彼得盛气凌人地说。
一会儿,许彼得看着林海燕技艺娴熟地做着手术,整个手术过程林海燕都干得相当漂亮。
手术结束后林海燕满怀喜悦地对许彼得说:谢谢你。谢什么,你做得太慢了。许彼得说着就走出了手术室。林海燕讨了个没趣,心里又升起了一股怒气。她想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所以一旦许彼得外出开会,或巡回医疗,只要他不在医院里,林海燕才感到轻松畅快,否则就压抑得难受。
林海燕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俞一驰,于是她便去看望了俞一弛。俞一驰还在昏迷中,她什么忙也帮不上。离开时她叹了一口气,她想好人哪里能够一生平安,好人的坎坷多着呢!她虽已对俞一驰尽了一切努力,但他能不能活过来要看上帝了。先前她认为医生在病人面前都是上帝,可现在她完全否定厂这一想法。她觉得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上帝,尼采说得对:上帝死了。第二天许彼得到医大给学生们演讲去了。林海燕觉得他不在一天也是幸福的。他不在她就带队查房,一切都是以她为中心的。这天查房中新来了一位病人,据说是李冰院长的侄子李坚,李坚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是因脑震荡而入院的。
你好,你哪里不舒服?林海燕对李坚说。
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伯父让我住院观察,我只好遵命。李坚眼睛盯着林海燕一眨不眨地说。
你伯父关心你嘛!林海燕笑笑说。
长辈们有时候的关心就是多余,比如我只一点轻微的脑震荡,干吗要住院呢?你伯父要给我们医院增加收人,这很好啊!林海燕正说着李冰院长进来了,他冲他们说:你们已经认识啦?我正想来给你们介绍呢!是的,我们认识啦!林海燕说。
那你们做个朋友吧!李冰院长说。
李冰院长说完就走出了病房,林海燕继续查房。査完房,她刚回到医生办公室,李坚就来找她了。李坚说:我能请你一起吃晚饭吗?很抱歉,我晚上有事不能与你一起吃晚饭。林海燕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