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鲍立刚医生那天抢救的病人是个富商,他叫悦侃建,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鲍立刚医生那天再去看望他时,一位很有魅力的多岁女人正坐在他床边,她染着金色的头发,身材窈窕,举止优雅。身上的名牌服装足可看出她是一位白领丽人,鲍立刚走进病室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就是鲍医生,我的救命恩人?多岁的倪侃建对鲍立刚医生说。
是的,我是鲍医生。这是我女儿倪敏。你好!鲍立刚朝倪敏微笑着说。
谢谢你救了我父亲。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不是所有的民生都会这样做的。听到漂亮女人倪敏的赞美,鲍立刚医生显然内心很愉快。他直勾勾地盯着倪敏看,倪敏被他看得脸倏地羞红了起来。这时候倪侃建老先生问鲍立刚医生:鲍医生,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吗?是的,你完全康复了。我出院后,我希望你到舍下来共进晚餐。鲍立刚医生有点受宠若惊,他看着倪敏,慢慢说:好,我一定会来的。后来鲍立刚医生离开病室时,倪侃建亲自给了他一个红包。这个红包比起上次倪侃建儿子给他的丰厚多了,鲍立刚想这些额外的钱老婆不知道,他便可拿来多找几个小情人啦!
等一等。倪敏忽然对已走到病室门口的鲍立刚医生说。
还有事吗?鲍立刚温和地说。
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谢谢你!谢谢你!鲍立刚被这意外的收获激动得语无伦次。他忽然觉得他们将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现在鲍立刚医生在医院林荫道上遇见北京人罗志源。他知道罗志源与林海燕没戏了,十分同情他。他对罗志源说:嗨,小兄弟,爱情这个东西太玄乎,不是你想追就能追得到的,有时候你不追,她就来啦!可是我喜欢她,我魂绕梦牵的都是她;广北京人罗志源哀哀地说。
她有什么好?她不过就是一个马屁精鲍立刚医生说。
你不能这样说,我爱她没办法,单相思就单相思呗!
那你就在一棵不是你的树上吊死吧!
罗志源不再理睬鲍立刚医生,他朝着脑外科病房走去。自从他被凋到门诊,已有些日子没有看到林海燕广。虽然他们什么恋爱关系也没有,但他照样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此刻他在病房楼道口遇到林海燕,他鼓起勇气想与她说些什么,可她冲他点了个头便大步如飞地朝急救室奔去。急救室里边已放了多张帆布床,整个房间几乎被挤得满满的。林海燕私底下称这个房间为受难室。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满是交通事故、枪击事件、匕首殴打的受害者和缺胳膊断腿的血淋淋的伤者,以及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破碎而绝望的生命。对林海燕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之门。
林医生、林医生……一个小护士大声喊着,林海燕向最远处角落里的一张帆布床走去。
他又昏迷过去了。他被人打得脑袋开了花,脸上满是抓痕,鼻梁也被打断了,还有肩胛骨脱了臼,左膀子至少两三个地方骨折,还有……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说着。
你们为什么不找许彼得医生?林海燕有点烦躁地问。
我们找不到他,我们就找你啦!小护士的口气很理直气壮。
林海燕来到受害者躺着的帆布床旁,他的脸上满是鲜血,而且肿得很大、伤痕累累。林海燕用酒精棉花轻轻地擦着他脸上的血,她擦着擦着忽然觉得这张脸很熟悉,这张脸似曾相识,于是她俯下身子,仔细地看了一眼,是吴翔。
吴翔,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林海燕一边说一边熟练地用手指摸摸他的头皮,查验了他的眼睛,并诊断他为严重脑震荡。于是她急走到电话机旁拨起电话来,她说:我是林医生,我要马上做头部丁扫描。病人姓名是吴翔,送一张轮床到一楼急救室,立即就送来。
林海燕搁下电话后,注意力回到吴翔身上。她知道他一时还不会从昏迷中醒来,她对护士说:你在这里等着,轮床到时把他送上三楼,我会在那里等着的。
林海燕像逃出地狱之门似的,离开了急救室。
在通往三楼的路途中,她想起了吴翔的女朋友就是范蕾。范蕾就是曾经与她住在一起的伙伴,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与范蕾在一起生活和工作的细枝宋节,以及范蕾的死亡。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她想她这种局部失忆,是否也该住到脑外科病房去?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林海燕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仔细研究着吴翔的丁片子。吴翔脑部正在出血,人正在发高烧,并且还没有苏醒。林海燕想让他稳定一天,然后再决定什么时候做手术。林海燕正这么想着时,宋小青来探望她了。宋小青自从与作家庄孔墨恋爱上后,很少来脑外科病房探望林海燕,一则是大家都忙,二则是宋小青本来就与林海燕有距离。所以她们不常往来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这天晚宋小青却要请林海燕去湖畔一家酒楼吃晚饭。原因是宋小青想与林海燕聊聊范蕾,回忆她们三个女医生在一起的情景。林海燕想范蕾去世了,他们这一批中的三个见习住院女医生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她们要协力同心、互相鼓励干出一番事业来。
晚上七点宋小青和林海燕面对面坐在餐厅里,窗外美丽典雅的西子湖在灯光下波光粼粼。宋小青一边喝葡萄酒一边开始与林海燕讲范蕾的故事,令宋小青奇怪的是林海燕怎么对范蕾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难道她得了失忆症?
林海燕在椅子上有点坐卧不安,她不知道该怎么与宋小青对话。她的局部失忆,使她与宋小青的聊天丧失了信心。宋小青对范蕾的描述,在她听来穿;像天方夜谭似的,可听完了又失去了记忆。她不道为什么她偏偏对范蕾产生这样的失忆呢?
林海燕把话题转到了彼此的男朋友身上,她觉得宋小青的男朋友庄孔墨这名字挺有意思。到底是作家,名字也非同一般。但林海燕不知道庄孔墨写过些什么作品,于是宋小青聊起庄孔墨时眼睛都亮了。
这晚林海燕与宋小青分手后回到公寓时,黑漆漆的楼道上有两个影子晃晃忽忽,她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她声音发颤地说:你们是谁?别怕,我们是吴老板的保镖,我们正在等你呢!保镖甲和保镖乙异口同声地说。
林海燕平静了下来,她打开门还没扭亮灯,这两个人就径直走进房间。
保镖甲说:你给咱们吴老板开刀?
林海燕说:是的。
我们不想看到发生意外的事。
我也不想发生意外的事。
那他会不会死?
脑部手术的危险性总是很大,现在我没法保证他一定能被救活,但我会尽力的。
如果他死了我们就找你算账?
保镖甲说完对保镖乙说:我们走。
林海燕望谷他们离去的背影,她储商地站在门一一动不动,她想这是一种威胁吗?
林海燕:卜:在作术前消毒,与她一起作术前消毒的另一位见住院医生说:你有没有给闽生做过手术?没有。你好福他们是世界:脾气最恶劣的病人,他们懂得太多了。林海燕没存吭卢,但她知道是这码事。她马上就要协助许彼得医生给本院的外科医生唐杰做手术。唐杰医生是个多岁的男人,肥胖、秃顶、性情急躁。他已与许彼得发生过几次争论,这会儿林海燕一进他的病房去,他就嚷起来:你把那张混账电解质检验报告送来没有?送来啦。林海燕说:正常的。怎么可能?他妈的肯定是他们弄错了。化验室的这一批人,上班聊天现象很严重,我不敢完全相信他们,你要想办法确保输血时不弄错。唐杰医生气呼呼地说。
噢,知道了。林海燕耐着性子说。
许彼得给我的脑瓜开刀,我总算放心一点,他毕竟是个洋博士嘛,尽管我们有些争论,但归根结蒂我还是听从了他,我知道他医术高,不然我也不会让他碰我一下的。你能告诉我这个手术小组,其他还有些什么人?唐杰医生问。
麻醉师陆建平、见习住院医生梁波、护士徐红……那个麻醉师我不要他,你给我换一个。这要与许彼得医生商量的,我不能作主。那你就去与他商量吧,但一定要商量好给我换一个,换一个田壮壮吧!我看你自己给自己动手术算了。林海燕有点懊恼地说。
什么?唐杰医生笑起来说:我正这么想着呢!可惜我的手不够长。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帮你去商量吧!谢谢你!一会儿,唐杰医生躺在轮床上被推进了号手术室。许彼得医生尊重他的意见,将麻醉师陆建平换成了田壮壮然而唐杰医生还是不放心地关照田壮壮:麻药只要上到一点点就行了。我知道。田壮壮说。
接着唐杰医生又关照其他手术室人员,他一句接一句地说,说得他们心烦意乱。
你说完了没有。许彼得医生的语气冷静而威严,吓得唐杰医生赶紧闭上了臭嘴。
办手术开始了,许彼得医生手脚麻利地在唐杰医生的头骨上钻开了一个口子,林海燕看见里面的血凝块了,她心里想还不是很糟糕。手术进行了个多小时,比正常手术时间快半个多小时。许彼得是个快手,他把剩下的刀口缝合,交给了林海燕,自己率先离开了手术室。他这种大牌医生的作风,让林海燕心里很不舒服现在林海燕把唐杰医生的脑瓜缝好了,唐杰医生正想与林海燕说些什么时,一个小护士匆匆忙忙跑进来说:林医生你的病人不行了,他熬不过去啦!谁?那个叫吴翔的病人呀!林海燕吓了一跳,耳畔马上响起保镖甲的话:如果他死了我们就找你算账。于是她匆匆忙忙地朝号手术室奔去,保镖中和保镖乙朝她靠上去,问:什么事?林海燕支支吾吾地说:吴先生开始脑出血,我们必须马上给他开刀。保镖乙一把抓住林海燕的手臂:记住我们对你说的话,你不能让他死,否则……林海燕挣脱幵保镖乙,慌忙冲进手术室。因为吴翔的手术计划变动了,原班手术组的人马不能全部到齐,林海燕临时找来了北京人罗志源做她的助手。罗志源心里十分高兴,他态度很认真地听从林海燕的吩咐,开始按常规清洁消毒:每只胳臂半分钟,然后是每只手半分钟。一切都做完后,吴翔正好躺在轮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然后又被小心翼翼地移到手术台上,他依然神志不清,脸上毫无血色。他被剃光了的头已经消过毒,涂上了硫汞溶液。
现在手术小组的成员各就各位,他们是罗志源医生、一名麻醉师、两名手术护士和一名负责血液循环的护士。林海燕检查了一番,以确保所有设备都已准备就绪。她看了看墙上的各种监视器―氧饱和、二氧化碳、体温、肌肉刺激器、心前区听诊器、心电图仪、自动血压仪、分离警报装置。一切都处在良好的工作状态。
麻醉师把一个量血压用的橡皮囊袖带绑在吴翔的右臂上,然后又把一个橡皮面罩扣在他脸上。好,现在开始深呼吸,猛吸三口气。林海燕对神忐不清的吴翔说。吴翔迷迷糊糊地吸了两口,就睡过去了。
手术开始:林海燕大声说道:脑中部有一损伤区,由一个阻断主动脉瓣膜的血凝块引起。它隔断胸右边一个小血管,并已稍稍延伸进脑右部。林海燕向更深处探查,发现它位于大脑中水管较低部位。手术刀。
电钻钻开一个大约有一枚硬币大小的小孔,露出硬脑膜。接着,林海燕切开硬脑膜,露出下面一部分小脑皮层。
钳子!
护士把电钳递给了林海燕。
刀口用一把小牵开器撑开着,保持不动。
血出得太多了。北京人罗志源说。
林海燕拿起电烙器,开始烙出血部位。
我们能控制得住。护士说。
北京人罗志源开始用捂在脑硬膜上的软棉球吸血。脑硬膜表面渗出的小血管清晰可见,并且已经凝固。
看上去挺好。罗志源说:他能挺过来的。
林海燕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一刻,吴翔突然身体发硬抽搐起来。麻醉师大声叫道:血压下降!
林海燕说:增加输血量!
他们全部看着监视器屏幕,曲线正在迅速变平。两下急促的心跳之后,跟着就是心室的纤维性颤动。
用电击激活他!林海燕喊起来。她迅速地把电极板连在他身体上,然后打开机器。吴翔的胸膛猛地向上一纵,然后又落下。
给他注射肾上腺素!
没有心跳。麻醉师过了一会儿叫起来。
林海燕又试了一次,提起控制器。
再试一次,只有极短的一下抽动。
没有心跳!麻醉师又叫起来:心搏停止,心律全部消失。
林海燕绝铝地作了最后一次尝试。吴翔的身体经过电击后,这一冋蹦得很高,然后又落下来。没冇成功。
他死了。北京人罗志源医生说。
林海燕急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不相信吴翔就这么死丫。她扭亮红色代号,红色代号表示紧急状态,能立刻调动全部医疗手段来挽救患者的生命。一会儿林海燕听见公共呼叫系统传出的声音:红色代号,号手术室……红色代号……许彼得医生赶来了、鲍立刚医生赶来了、还有其他许多医生和护士赶来了……林海燕见到许彼得医生惊恐万分,她怯怯地说:怎么办?
电击!许彼得医生说。
林海燕试了一次电击,然而吴翔的身体受到电击后窜跳到半空,接着落下来仍旧毫无生息。
再来一次!许彼得医生沉着坚定地说。
林海燕再一次用了电击,吴翔的身体又跳起来,接着落下。
林海燕失望极了。
再来一次!
林海燕愣在那里没有动手。许彼得说:我命令你再来一次!快!你这头笨猪。
林海燕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压根儿顾不得生许彼得的气,慌里慌张地再一次按下电钮开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肴监视器,没有动静。正当她绝望时,监视器上出现了微弱的光点。然后闪了闪,消失丫、接着光点又出现,渐渐地光点变得越来越亮,直到形成一种持续而稳定的节律。林海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盯着屏幕心咚咚地跳。这时候手术室的人发出一阵欢呼声,有人说:他闯过来啦!
真玄啊!生命的奥秘真玄。林海燕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接下来吴翔在手术台躺了两个多小时后,才被移到轮床上送回监护病房。林海燕走在他身旁,保镖甲和保镖乙早就等在手术室门口了。林海燕对他们说:手术很成功,他会好起来的。
第六章幻境林海燕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漆黑的世界。林海燕的脑子里像是被一个神经错乱了的画家,用五颜六色的彩笔,涂抹得乱七八糟。也许是太疲劳的缘故,这些天林海燕的眼前老是出现幻境,有时候是悠哉游哉的一个鬼影,有时候则是从窗帘雕缕出来的无以数计的大大小小的窟窿。此时此刻,那些窟窿像是幻化成广一股轻风,在林海燕眼前忽前忽后忽大忽小地变幻晃动。
这屋子里有鬼。林海燕恐惧地眨着双眼自言自语道。她努力回想与范蕾住在一起的日子,那日子是怎么样的呢?有一天在她眼前忽然晃动着范蕾的尸体,她以为就要恢复记忆了,然而一晃眼那景象义没有了。她已经失眠很久,失眠搅得她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濒临崩裂。现在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取出两片安眠酮和两片三唑仑片,用开水服了下去。明天还要做手术,她本应休息的大脑,却被北京人罗志源那双大眼睛搅得天翻地覆。她没想到自从上次找他协助她做手术后,他的影子就进人了她的心里。她想如今哪里还有像他这样的痴心男人呢?林海燕苦苦一笑,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清凉的夜风像男人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林海燕的面颊和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