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大用？”
“不知道。”
“今天就说到这儿。”
“那我先回茶馆了。”
“嘿，你没病吧？”
预审暂告一段落。
许凤到底也没说出陈友正最想知道的。
陆局关上监视器，半闭起眼睛，锤子剪子布——
真难为暹罗猫了。
应该说，许凤讲的是实话。苗爷不会把核心机密告诉她。如果判断不错的话，跟小林接头的神秘人物，很可能就是隐身幕后指挥苗爷的人。
这个人是谁呢？
小林会说出来吗？
此时此刻，有人与陆局思考着同一个问题。
谁呀，白如兰。
白如兰手捧鲜花急匆匆赶往医院。她迫切想见到小林。她祈祷小林转危为安。她希望小林能说出接头人是谁。
护士引白如兰来到病房，轻扣房门，无人回应。
怕小林在睡觉，白如兰示意护士放轻手脚。
护士吐舌尖笑笑，轻轻推开房门。
哎哟，她叫了一声——
人去床空。
小林什么时候走的，到哪儿去了，问谁谁也不知道。
就这样不辞而别，如同他来时悄然无声。
到底，也没透露来云江跟什么人接头。
鲜花从手中撒落，泪水从眼里淌出。望着空空的病房，白如兰的心像病房一样空空。
这时候，下起了小雨。远处近处，都是天上掉下的泪……
白如兰软绵绵地回到住所。刚一推开楼门，值班室老王头就说小白有你的东西。白如兰接过来一看，是个鼓鼓的大信封，好像装着一本书。她疑惑地看了老王头一眼。老王头忙说来人让我亲手交给你。接着形容起送信人的模样。
白如兰心里一热，小林！
她急忙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一本书。
书用报纸严严实实包着。打开报纸，露出庐山真貌——
一本《西游记》。
白如兰以为书里夹着什么，急切地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小林，你要我提高古典文学修养吗？
《西游记》，《西游记》……
封面图上，师徒四人，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突然，白如兰的眼里涌出了泪。她险些叫出声来：
唐僧西天取经，唐、西、天！
唐西天刚踏上锦江饭店门前的红地毯，花儿一样的迎宾小姐便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
“唐总您好，客人已经在雅间等您了。”
“阿弥陀佛。”
“哈哈哈，”笑声从雅间传出，像风中的银铃儿让唐西天的心跟着忽闪。“唐总，牛耳朵到底长在哪儿呀？”
“白教授，我认输还不行？”
唐西天迎着白如兰的大眼睛走进雅间。
“不瞒你说，为了这个课题，我这两天到处找也没找到牛。老乡说这儿根本没有牛。我问牛耳朵长在哪儿。人家拿两眼瞪着我，说长在屁股上！”
白如兰又笑翻了。笑过，招呼唐西天落座。
“唐总啊，牛耳朵让它在该长的地方先长着，咱们说真格的。这回来云江调研能认识你非常高兴。得到你很大帮助，也给你添了不少乱。现在我任务完成了，过两天就要回北京，请你吃个饭表示表示。”
唐西天听了一愣：“啊，你要走啦？”
“怎么，舍不得？”
“……舍不得。”
“真的假的啊？”
“别这样说。咱们刚刚认识……”唐西天说着，鼻子要错位。
白如兰叹了口气：“唉，来日方长。西天，咱们边吃边说……”
称呼一改，唐西天差点儿没瘫了。
于是，两人举了杯动了筷。吃着说着，白如兰忽然难过起来。唐西天忙说你不是讲来日方长吗，别难过了。白如兰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为这个也不是为这个。唐西天就问还有什么事让你伤心？白如兰神色惨然。
唐西天含情脉脉：“说吧，说出来，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白如兰推心置腹：“我的一个好朋友死了……”
“阿弥陀佛。谁啊？”
“苗爷！”
“苗爷？是谁的爷爷？”
白如兰苦笑笑：“谁的爷爷也不是。是我来云江刚认识的好朋友。听说他在云江兰界很有影响，唐总真的你一点不知道？”
唐西天一脸无辜：“你看我，整天窝在基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了几年，也许认识的人还没你来几天认识的人多呢。”
白如兰说：“也是啊。怪不得方明说刘董没选错人呢。”
唐西天笑道：“那就拜托白教授回京后为我报个劳模吧。”
白如兰一伸手：“先拿红包来！”
唐西天说：“叫小姐拿张红纸过来，把我包起来得啦。”
白如兰说：“这么大个红包才换个劳模也太亏了。”说着话题一转，又说起苗爷，“我认识苗爷时间不长，调研野生兰生存现状得到他不少帮助。好好的人突然就没了。我心里很难过……”
唐西天陪着苦：“阿弥陀佛。苗……苗爷是怎么没的？”
白如兰盯住唐西天：“被人杀的！”
唐西天没躲开白如兰：“啊，被人杀的？”
“是被人杀的。”
“……为什么呀？”
“现在还不太清楚，但我听说跟贵妇兰有关。”
“哦？”
“我还听说牵连到崇阳镇的命案，那不也跟贵妇兰有关吗？”
“哦？”
“都是贵妇兰。”白如兰的重复惊心动魄。
“是……是啊……”唐西天支吾，“说不定这位苗爷有问题啊！”
白如兰点点头：“这正是叫我难过的地方。难道真像老话说的，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唐西天一脸忠诚：“可不，老话说得有道理……”
白如兰突然大笑起来：“那你刚才说舍不得我走，到底是真是假啊？”
唐西天差点儿哭了：“啊呀呀，绝对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白如兰说：“还没打就招啦。”
唐西天傻笑着：“嗬嗬嗬，美人计比让人打一顿还厉害。”
白如兰更笑得前仆后继。
唐西天失魂落魄：“党啊党，我又犯错误了吗？”
白如兰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你说让人打一顿，叫我想起个笑话。有个财主贴出告示，说谁愿意让我打一顿，打死了我给他一万块。一个财迷就上前揭告示，说我愿意让你打。咱们商量商量，你能不能给我五千块，把我打个半死？”
唐西天也笑起来，说：“那还是给我来美人计吧。”
两人笑过了，白如兰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现在回想起来，苗爷的确很看重贵妇兰，时时把贵妇兰挂嘴边。噢，对了，他还特别关注贵妇红呢！”
唐西天不由得一惊：“哦？”
白如兰盯住唐西天：“吓一跳是吧？如果苗爷真像你说的有问题，那基地可要当心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觉得你们应该向警方通报这一情况。我也要告诉方明去找找警方。苗爷虽然死了，说不定他还有同伙。你说是不？”
“阿弥陀佛！”唐西天自干一杯，嘴里嘟嘟囔囔的，“……还是老话说得有道理啊……”
白如兰问：“什么老话？”
“大旱三年，饿不死炊事员。”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就在唐西天的胡话令白如兰啼笑皆非时，在塞纳河的游艇上，苏菲认真的发言也让刘德贵哭笑不得——
经过双方认真商谈，基地与香蜜儿共同研制开发贵妇红香水的合作意向书，在塞纳河的游艇上成功签订，未来产品的名称就叫“王者之香”。
刘德贵对苏菲信誓旦旦：“请允许我郑重向您承诺，基地保证与贵公司独家合作。请夫人相信，如果基地有人私下与其他公司违法合作，我回去一定调查处理，并把结果及时向夫人通报！”
苏菲认认真真地说：“刘董事长，我相信你，你说到做到。你是——驷马一言，君子难追！”
刘德贵听了一咧嘴。
苏菲瞪大眼睛：“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那……那你是——君子追马，有苦难言！”
越说越乱了。
当天晚上，刘德贵布置欧阳丽落实返程机票。欧阳丽回到的房间，又一次拨通了那个神秘的电话：
“合同已经签订，我们很快回国。”
在欧阳丽拨通密电的同时，一条重要情报飞进陆局的手机：
“敲山震虎，注意布控。”
情报是白如兰发出的。
虎，当然指的是唐西天。
《西游记》让白如兰顿悟，跟小林秘密接头的，正是她早已盯住的唐西天。好你个唐副总，到底我没盯错人。你也别跟我躲猫猫了，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于是，白如兰在锦江饭店宴请唐西天。举杯之间，敲山震虎。
“聪明能干肯吃苦，是基地的台柱子。”这是刘德贵对唐西天的评价。
方明向白如兰介绍唐西天时，用的也是这句评价。可以说，在中科院兰花基地，从上到下对海归派副总唐西天印象都很不错。但是，谁也不会想到，早在澳大利亚留学期间，专攻野生植物学的唐西天就以优异的成绩引起“香之秀”董事长川琦幸子的关注。这个口袋瘪瘪的中国留学生很快就成了“香之秀”重点培养的对象。学业完成后，川琦幸子并没有把唐西天留在身边，而是给了他大把的钱，让他回国当“海归”——不写出来还以为是当海龟。不管是海归还是海龟，总之，唐西天以出色的学业一来到兰花基地，就被爱才的刘德贵相中，委以基地副总要职。唐西天熟练地变换着不同的面具，很快成为“聪明能干肯吃苦”的基地台柱子。他明为基地副总，暗中效命“香之秀”。川琦幸子将“香之秀”建在云江的走私团伙交给他指挥。这个团伙组织严密，人与人都是单线联系。狡猾的唐西天更是把自己深藏起来。他跟苗爷的单线联系从来都是通过秘密电话，以至苗爷到死都不知道给他发出指令的究竟是什么人，更何况许凤了。所以才有了许凤乱点鸳鸯谱，把白如兰介绍给唐西天的行为。不久前，唐西天根据“香之秀”的指令窃取了基地一千多苗贵妇兰，交到苗爷手里。苗爷让许凤单线联系赵宇运送出境。为掩人耳目，唐西天将其他品种的兰花掺在贵妇兰区里鱼目混珠，准备日后再将缺口补齐。不料赵宇在东京失手，唐西天深感不安，密令苗爷除掉赵宇。苗爷派人追杀赵宇不成反害得青青命丧黄泉。而赵宇没有死在苗爷手里，却被一支不知从何方飞来的毒箭射中，这意外之举也让苗爷和唐西天闻之心惊。这是后话。在此其间，中科院派白如兰来基地搞调研，唐西天唯恐其发现贵妇兰区的鱼目混珠，急命苗爷不惜代价补齐同等数量的贵妇兰，于是发生了刘应君被害事件。事件尚未平息，小林又突奉“香之秀”之命来到云江，向唐西天传达紧急指令——抢在法国人之前获取贵妇红。唐西天知道，“香之秀”惦记贵妇红不是一天两天了，川琦幸子早已为此给他下过指令，而他也一直在窥测时机下手。想不到朱家兄弟忽然决定把贵妇红捐给基地，这让他大喜过望。这不是肉送进自己碗里了吗？
为盗取贵妇红，唐西天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密令苗爷设法搞到密码，直接进密库盗取；另一方面，在修建密库时他留了一手，为盗取设下埋伏。刘德贵出访把密码交给了方明，唐西天立刻将这一情报秘告苗爷。苗爷就千方百计从方明的社会关系中寻找机会。很快，白如兰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把取得密码的希望寄托在白如兰身上，命令许凤一步步接近白如兰，并试探她拉其入伙，却不料白如兰秘拍兰书露出破绽，令苗爷惊出一身冷汗。苗爷害怕受到上级指责，没敢把这一重要情况报告给唐西天，当然更不会跟许凤、贺美丽说，而是直接派人暗杀白如兰。未果。不容他再出手，半路突然杀出个朱大海……
苗爷机关算尽，反丢了自家性命。
苗爷暴死，唐西天乱了阵脚。山雨欲来风满楼。他惊悚，他惶恐，他手足无措寝食难安剪不断理还乱，就在这要命的时候——
白如兰约他来锦江饭店吃饭，才端起杯来，就听出白如兰话里有话，绵里藏针。深一句浅一句，让他魂飞魄散。
唐西天坐不住了。
再坐下去头上能长大葱。
离开锦江饭店后，唐西天暗自发狠：不能再等了！
姓白的究竟是干什么的？
她眼睛后面有眼睛，嘴巴后面还有嘴。
她是兰花专家吗？
她来云江是为了搞调研吗？
不是，是，是，不是……
唐西天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猪！他第一次这样尊称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连猪都不如。人家猪吃得饱睡得香长肉上膘哼哼哼，高兴了还动画个麦兜出出名。
姓白的，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了！你还想活着回北京？
唐西天终于恼羞成怒。
一场索命追杀再次突降到白如兰头上。
两个黑衣刺客冲出藏身处，左右夹击拦住白如兰。刀风剑雨欲摧花。危急时刻，凌空飞来一只小豹，扑向刺客，抓他个满脸花。紧跟着，不容另一个刺客动手，一辆黑色桑塔纳箭也似的冲将上来，掠白如兰而去。
“喵呜——”
窜上车的暹罗猫发出胜利的尖叫。
开车的正是陈友正。
从车里纵身飞下的警员们直扑刺客而去。
白如兰说：“陈队长，谢谢你！怎么这么巧？”
陈友正莞尔一笑：“敝人奉命二十四小时保护北京兰花专家。”
白如兰也笑了。好个陆局，让他布控唐西天，他连我也捎上了。
没错，白如兰是北京来的专家。可她不仅是兰花专家，更是公安部派来秘密协助云江警局侦破国际兰花走私案的刑侦专家。
她奉命单线联系陆局，步步深入调查，层层推进破案。当陆局在苗爷的监控录像中看到白如兰秘拍兰书的画面时，知道她暴露了，十万火急约见她，阻止她继续工作立即回京。
但是，白如兰没有走。
陆局的锤子剪子布最终没能说服她，使命在身的白如兰一如既往。
她大胆提出约见唐西天，敲山震虎。逼唐西天出山行动，一网打尽。陆局坚决不同意，认为这样太危险了。白如兰摆出一万个理由。陆局劝阻再三无果，只好对陈友正下死命令：
“白教授有一点意外，我要你小命！”
白如兰险中求胜。好在苗爷还没把她秘拍兰书的重要情报报告给唐西天就一命呜呼了，因此，唐西天对白如兰仅限狐疑之中。
就在白如兰跳上陈友正的车躲过唐西天的暗算时，唐西天也凭着出色的化装从住处出来，让门外蹲坑的田壮一行盯着空房子犯傻。
唐西天冒险要去见一个人。
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他必须亲自出马。他必须去见这个人。
谁？陶大亮！
一个是潇洒洋派的海归，一个是土得掉渣的工头。看上去完全是两路人，却出人意料地尿在一个壶里。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狼狈才更加隐蔽。基地工程的招标原本严肃认真，可唐西天把标底透给了陶大亮，使陶大亮在竞标中胜出。刘德贵和工程主管方明两个傻东西被蒙在鼓里。最后开会定局时，唐西天还装大尾巴狼：“我同意是同意，就是见不得姓陶的那两只大贼眼。”刘德贵笑道：“有大贼眼盯着没人敢偷工减料，就定他吧。”就这样，陶大贼眼闪亮登场进了工地。
狡猾的唐西天玩的是双簧，在指令苗爷设法从方明那儿搞密码的同时，又让陶大亮在施工中暗留密道。到时候，哪边好使，使哪边。
现在，苗爷死不瞑目了，唐西天的双簧耍了单。他惶惶然吃不下睡不安。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小林突降云江带来必夺贵妇红的指令，跟着白如兰又敲山震虎。情急势迫，不容唐西天再拖泥带水，只有去找陶大贼眼了。
谁知一找到这狗东西，更让唐西天急火攻心——
陶大贼眼正带着俩小姐在桑拿城里豪华呢！
“都什么时候了？”唐西天叫起来。
“啊？”陶大亮眨巴着贼眼，“也就三点多钟吧。”
整个一烧鸡大窝脖，气得唐西天急瞪眼。
不料陶大亮却扑哧乐了：“我知道你急什么。那个事没大事了，咱们说干马上就能干。”
唐西天脸上立刻阴转晴：“阿弥陀佛，那就马上干！”
陶大亮转悠着大贼眼：“大事没了，还有点儿小事……”
唐西天忙问：“什么小事？”
陶大亮就把马小军、杜二更也要参与的事说了。
唐西天一听，又晴转多云了：“我的陶老爷，这还是小事啊！”
陶大亮说：“你就放一万个心。实在不行，就咔嚓嚓！”
唐西天说：“牛！”
嘴上说牛，心里却多云转阴了。
但不管是晴是阴，已经没了退路。
“今儿晚上就干！”
“行！”
“阿弥陀佛！”
大事定下来，唐西天眉头松了些许。孤注一掷，成者为王败者寇。自己既然化装出来了，就不能再轻易回去，一切从最坏处打算。
他这样想着，斜眼看看包房里的俩小姐，模样儿还行。
“我哪儿也不去了，就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
陶大亮笑道：“这俩妞行吗？要不要再挑挑？”
“你都吃过啦？”
“哪儿啊，刚叫来，还热乎着呢！”
“又不是包子。得啦，就她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