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长城,即以树木营造的立体纵深防护林体系,这是中国人民以极大魄力为保护华北、东北、西北的土地,恢复生态环境作出的跨世纪的奋斗。
这是一条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昭示着和平与发展的更加伟大的长城。这就是被联合国称为世界生态工程之最的三北防护林建设工程。
它东起黑龙江宾县,西至新疆乌孜别里山口,北沿北疆边陲,南沿海河、永定河、汾河、渭河、洮河下游、布尔汗布达山、喀喇昆仑山,全长8000公里,宽400~700公里,横穿14个省、区、市,包括天津、北京两个直辖市,占国土总面积的42.4%。
这是半壁河山。这是需要立即保护的半壁河山,这是直接面对西部风沙线的半壁河山,这是随时都有可能沦丧为沙漠化土地的半壁河山。
这一震惊世界的中国重点生态工程,其主体是由当今中国最贫穷的三北的农民及两袖清风的林业科技人员承担的。在三北地区,种一亩林子,以1993年时价计算为50元,国家实际投资3.73元,这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差额,却由三北地区任劳任怨的农民承担了,他们在风沙中挣扎太久了,他们无法不把绿色的事业看得比钱更重要,因为那些树木小草维系着子孙后代的命运与梦幻。
到1995年年底,三北防护林的二期工程胜利完成。在这已经完成的一期、二期工程中,三北防护林的建设者们营造了2亿亩人工林,封山封沙育林9000万亩,飞机播种造林900万亩,零星植树30亿株。12%的沙漠化土地得到了治理,2000万亩荒沙变成了农田、果园,1.65亿亩农田实现了林网化。
这些树这些草是怎么种出来的?三北防护林的大本营在银川市内。林业部三北防护林建设局局长李建树说:“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存与发展,我们必须要从荒漠干旱的恶梦中走出来,半壁河山被流沙侵吞的时候,能说我们的未来是有望的吗?”
也许我们很少想到过三北防护林,也很少想到过那一片急需保护的土地,是和我们居住的城市、乡村血脉相连的,都在中国的版图内,都将是华夏子孙的安身立命之地。
我们也无法以任何方式计算,在三北种树的艰难程度,以及那些为了绿色事业献身的科学家、林业工作者和农民,他们得到了多少报酬?他们应该得到多少报酬?
三北防护林工程开始之初,起早摸黑浇水、挖坑种一天树的补贴是两个窝窝头。渴了喝凉水,饿了啃窝窝头,在天黑之前多种一棵树,多浇一桶水,那树秧子站着,希望便站着,那树秧子绿了希望也绿了。陕北榆林地区靖边的农民说:“不让风沙撵着我们的子孙逃荒,那不比有多少钱还珍贵吗?”
沙漠边缘的农民更知道环境与金钱的比值,这一点要强过我们很多人。
内蒙古阿拉善盟共有4亿亩荒漠化土地,全盟17万人参加过造林的有10万人,每年的造林经费补贴仅为1000元,窝窝头也没法做了,只能买水果糖,种一天树发两颗糖你说这糖是甜的呢?还是苦的?
在三北,每年只能得到1000~10000元造林费的县有100多,这是真正的杯水车薪,我们的农民兄弟们咬着牙挺下来了,树也活了,草也长了。可是三北防护林的三期工程即将开始,难度愈来愈大,投资水平如此之低,有识之士都在担心;后续工程何以为继?
河西走廊民勤县,这个满目黄沙的沙乡,在人的饮用水都十分缺乏的困境中,坚持每年春季大规模造林,到1993年全县人工造林保存面积达88.49万亩,在本县境内408公里长的风沙线上,营造了330公里的防风固沙林带。
在沙漠里栽种、培育一棵树的价值和意义,是沙漠之外的人无法体会到的,就是那些白杨青杨胡杨小叶杨榆树沙枣树,和腾格里沙漠对峙着,才使流沙望而却步,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然而,这些树木在荒漠中立地生根长出青枝绿叶的过程,却是史诗一般悲壮的--一群又一群饥渴的农民,在同样饥渴的沙漠里,年复一年地种树、守护……
我见过银武威、金张掖、玉酒泉的几个绿洲,那些高高的杨树,那些护卫着耕地的农田防护林,哪一棵不是河西农民亲手栽种用血汗浇灌的呢?
出嘉裕关到敦煌,一路上戈壁茫茫,你可以望见祁连山的雪,但你的脚下你的周围连同你的心灵都是干旱的。
敦煌的年降雨量为39.9毫米,年蒸发量却是2800毫米。
敦煌街头的树是细心护卫的,一棵树就有一个铁的网栏。
不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之外还有个阳关林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沙化的阳关。
曾经有过的高大、坚实在岁月的流逝中,因为风与沙的磨砺而倾塌了、沙化了。
也许,我们本不应期望它们不朽。然而,这高大无畏的阳关林场面对着连绵起伏连接着耧兰古城的大漠瀚海的防护林,却在静默中告诉人们:绿色的事业才是真正不朽的。
这里出一种李广杏,蜚声中外;这里酿一种葡萄酒,滴滴甘甜。一切的果实都源于绿色,秋天以后的凋谢那是季节的使然,明年春夏的蓬勃才昭示着沙漠的希望。阳关林场还是林业部批准的中国唯一的沙漠森林公园。阳关林场的场长说:我们不想走楼兰的老路,也不步阳关的后尘,我们种树种了30年,保护着每一滴水,今天才有果子吃。
如果说阳关留下了历史,如果说楼兰留下了困惑,如果说罗布泊留下了叹息,那么阳关林场留给后人的无疑是树木与果园,生机和发展。我们的后人会说,绿色真好!
在封沙育林的广阔地域内,我们看见的是三北防护林的另一种景观,那里没有高大的林木,更多的是封沙之后恢复的沙漠植被,一些并不鲜艳的沙生植物:胡杨、沙柳、白茨、梭梭、沙葱、沙米……偶尔还会见到几粒小小的沙樱桃。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植物却是沙漠的至珍至爱,有了它们,这一大片沙漠便是宁静的,它们的柔情使沙漠变得温顺可爱。
看,这就是红柳,在久旱无雨的日子里,它依旧迎着风挡沙,红柳们好像已经干枯了。那些白天蛰伏的小动物,老鼠和晰蜴,一到晚上便来啃食红柳、胡杨的树皮。在动物世界里看来谁都是饥不择食的。
红柳老了,树皮被啃光了,树干几乎是空的。红柳没有倒下胡杨没有倒下,只要天上下几滴小雨,他们还会吐露出绿色。在大漠之中,在沙尘的重重积压下,那绿色是希望之色。
这是三北防护林中的红柳。
红柳是挖空心思的大自然的献身者。
我们再把视野转向东北大地上的农田防护林带。这是人与自然的真正和谐。这里的田园就是自然就是真理。没有这一层层的农田防护林,哪有松辽平原的高粱、大豆,吉林的金色玉米带?
东北人民指着防护林带说:这是农民真理带。是的,真理总是朴素而又简单的。
三北防护林就是中国跨世纪的人与自然重新和谐的真理纽带。
到2050年,三北防护林工程竣工,三北地区的森林面积将由1977年的2494万公顷增加到6057万公顷,森林覆盖率由1977年的5.05%提高到14,95%,流沙被全部固定,同时还会出现连片的新的耕地和绿洲。
我们无法想象2050年,只能让我们的子孙作证:到那时三北地区将是中国的一片簇拥的宝贵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