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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我不再是我,你不再是你(2)

两位女士都看出来了,韩律师这是要跟晏蔚然比试比试。韩律师搅出那么大的动静来,晏蔚然在水下就感到了。他回转头,看到是韩律师在后面拼命地追,于是就有意地放慢了动作,等着他赶上来。两人并驾齐驱了,忽然有掌声响起来,原来是柳琛和周茹在喊加油。

韩律师兴奋起来,水花越发得大,水声越发得响。晏蔚然下意识地将腿蹬夹了两下,就把对方甩了下来。再要向前游时,却迟疑了,然后便停顿着。

等到对方再次赶上,晏蔚然就再次超出。

这样,眼看到了泳池的尽头。

两位女士的掌声和欢呼声愈发响亮。

透过水镜,晏蔚然已经看到了白瓷片砌就的池边,偏转头望望,韩律师也来到了他的身后。于是,他又停了下来。等到韩律师扑向池岸边之后,他才伸出了手臂。

韩律师得胜!

两个人扒住池沿,互相望了望,然后一起笑了。韩律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晏先生游得不错。”晏蔚然平静地说,“哪里哪里,还是韩律师游得快。”

……

当韩律师提议两人再一起游回去的时候,晏蔚然为难地说他有点儿肚子疼,大概是晚饭吃了一点儿没有热透的剩菜。他的肠胃太差,稍微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让他泄肚。于是,晏蔚然抱歉地上了池岸,只将韩律师一个人留给了周茹和柳琛。

柳琛不学仰泳,柳琛是练爬泳的。晏蔚然上次已经教过她了,要想学会爬泳,首先要练好用腿打水。柳琛不嫌单调,柳琛不怕枯燥,柳琛就那么独自练着,丝毫也没有露出还要向韩律师请教的意思。

韩律师当然知趣,韩律师的兴趣在教仰泳,他要重点培养从晏蔚然那儿分流出来的周茹。周茹呢,喜欢仰泳,晏蔚然坐在泳池岸边的沙滩椅上喝茶水,周茹喜欢沿着那条池岸游来游去的,展示她那对浮力出色的BALL。

韩律师帮教周茹这样的女弟子是一件很吃力的事,这不仅是因为手脚不动只靠肚皮浮在水面上这种动作不容易掌握,更主要的周茹在韩律师的每一次指点之后,都要再向池岸上的晏蔚然咨询求证。女弟子画蛇添足的行为给老师增添了精神上的负担,使得老师身心都感到非常疲累。

这一切柳琛都看在眼里,她觉得最困难的人最需要帮助的人其实是晏蔚然。这个男人显然在约束着自己压抑着自己,他那些小心翼翼的举动让柳琛觉得可笑,也觉得可爱。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吧,能屈能伸,不争小胜,以大事为重。

想到这些,柳琛就上了池岸,她陪着晏蔚然一起喝喝茶水,聊聊天。

于是,这四个人就各得其所了。这个晚上,大家玩得挺圆满。

……

游泳馆闭馆前半个小时,他们才离开。当晏蔚然坐进那辆富康车把引擎打着的时候,周茹走过去拉开了驾驶座旁的车门。

韩律师走过来说,“周小姐,坐我的车吧,我送你。”

听了这话,周茹向驾驶室里的晏蔚然望了一眼。

晏蔚然笑着对周茹说,“分开送也好,你就坐韩律师的车吧。”

周茹看看坐在后座上的柳琛,再看看晏蔚然,然后转身上了韩律师的车。

前大灯炫耀般地划了一个光弧,韩律师的那辆桑塔纳率先开走了。富康车不慌不忙地驶出停车场,然后上了大路。

开着车,晏蔚然说了一句,“韩律师今天晚上玩得很高兴。”

柳琛接道,“你表现得也很好嘛,希望他能给你帮上忙。”

说完,两个人会心地笑了。

随之而来的却是沉默,从碧波园游泳馆出来的那条支道很僻静,路两旁是浓郁的林荫道,微弱的街灯从树荫里渗落着,就象室内的灯光透过了没有掩好的窗帘。在恒久的沉默和若有若无的光影里,柳琛渐渐地紧张起来,她发现前面就要触到那个两人都不愿意触及的话题了。那天晚上,他们离开“天天粥棚”之后去了晏蔚然的家。那天晚上,她上了晏蔚然家的床……

对此,晏蔚然一直没有说什么,柳琛猜不出他会说出些什么。柳琛不知道如果晏蔚然说出些什么,她该如何回答。

汽车驶上了主干道,车内顿时显得明亮起来。

晏蔚然说话了,“很抱歉,那天晚上喝醉了!”

柳琛的嗓子哽了一下,眼圈竟有点儿热。“不,那天晚上,很愉快……”

仅仅是两句话,两人都不再出声,似乎各自都沉浸在那天晚上发生的情景里。柳琛渐渐变得松弛,变得坦然,仿佛两个人有了这样简约的交流之后,彼此就生出了一种新的默契。

富康车将她送到楼下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钟。楼院里一片静寂,汽车弄出来的那些声音就显得很响亮很突出。从车里走出来,柳琛特意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子。一扇窗帘在朦胧的光影里似乎动了动,好象有人在帘后悄悄地张望。仔细看时,窗帘却又静止着,让人想到方才不过是吹了一阵风。

丈夫苏沃野是今天下午从广州回来的,出门多日很疲劳,这种时候他本该已经上床睡觉。可是家里的灯亮着,莫非他还没有休息?

柳琛惴惴地上楼开门,客厅里果然亮着落地灯,苏沃野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柳琛进来,他笑容满面地起身迎了上去。

“啊,我的太太回来了!”

他双臂张开,象收费站前的路障。柳琛无可遁逃,她乖乖地走过去,让丈夫抱了一抱。

“我想,你可能休息了。”柳琛淡淡地说。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不等着你。”苏沃野拉着妻子的手,一起在沙发上坐下。“你瞧,我从那边给你带来了一点儿小玩艺儿,我想你会喜欢。”

长茶几上摆着许多小食品,桂圆干、香蕉干、椰子、甜橙、芒果,还有精致可爱的小工艺品,贝壳做的项链,木雕的手镯和脚镯。苏沃野拿起柳琛的手,将手镯套在她的腕上,然后眯着眼睛看了又看。

“你喜欢吗?它们是木雕的。戴上它们再弹琵琶,”苏沃野兴致勃勃地比划着,“你瞧,这样,这才美呢,这才协调呢。”

柳琛望着丈夫的这副样子,心里揶揄地想,他这是在竭力地装做平静,竭力地装做若无其事吧。他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讨太太的欢心吗?他毕竟是和另一个女人出双成对到广州去了!

柳琛本该说出些尖利的词语,可是奇怪得很,她一张口,激烈没有了,有的只是平和。

“谢谢,我挺喜欢的。”柳琛慢慢地转着手腕说。

苏沃野仿佛猜中了柳琛的心思,他坐正了身子,笑眯眯地说,“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你和他,相处得还愉快吗?”

柳琛象是被风吹了一般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明白苏沃野这话的意思。既然她与晏蔚然的交往是罗雅丽与苏沃野从中撮合的结果,那么她与晏蔚然相处的情形,苏沃野也会从罗雅丽那儿得到消息吧。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与晏蔚然的那一夜之后,柳琛在丈夫的面前反而有了一种平起平坐的感觉。这是一种异样的平等,使她从此能够与丈夫平静地面对。

“谢谢,我们相处得很愉快。”

说出这句话,柳琛忽然想起那一夜与晏蔚然在床上的性事。真的愉快吗?很难说。何况,对方令人费解地在途中戛然而止,留下了许多缺憾。

“亲爱的,当我不在的时候,你能过得愉快,我真为你高兴。”苏沃野说。

丈夫这种宽容大度的姿态反而剌痛了柳琛,于是她不无尖刻地说,“是嘛,如果此时我把他带进家里来呢?”

苏沃野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接道:“如果你带他来,只要给我打个招呼,我会让开。”

柳琛闭了闭眼睛,想象着可能发生的那种情形。

“琛,如果我带她来呢?”苏沃野望着柳琛,反问道。

柳琛即刻答道,“当然,我会离开。”

苏沃野笑了,他紧紧地抱住妻子说,“琛,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我是我,他是他;她是她,你是你,彼此的角色谁也无法替代。”

柳琛任由丈夫抱着,那一刻她觉得丈夫既切近又遥远,她的心里既有些痛,又有些甜。

苏沃野给了妻子一个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深吻,“琛,你相信么,我在广州,真的很想你!”

那句话有一种回肠荡气的味道,多年的夫妻了,柳琛分辨得出这是一句真话。她心里一动,几乎落泪。

苏沃野的手在摸摸索索地动着,它们在柳琛的双肩上拨落了长裙的吊带。白色的吊带裙软弱无力地滑落在地上,苏沃野俯下身,将柳琛抱进了臂弯里。

那种激情是久违了的。

“瞧你,快放下我,放下,”嘴里虽然这么说,柳琛却用双手环紧了丈夫结实的脖子,脸也钻进了丈夫的下颌里。

苏沃野就这么将妻子抱上了床。

其实,有些话苏沃野没有说出来,罗雅丽是个身体不按规律放假的女人。在广州的后几天里,罗雅丽的身体仅仅上了半程的班就不管不顾地给自己放了假。对于苏沃野来说,这真是一件扫兴的事。他颇无聊也颇压抑地在那边又陪着罗雅丽玩了几天,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面对着柳琛的胴体,他忽然战栗起来。一想到当他空缺的时候,这个身体曾经被别的男人占有过,他就生出一种亏输般的失落和一种报复般的狂野。我又回来了,回来了!他在心里喃喃地说,他匍匐在他的家园上,亲吻着他的领地,亲吻着那些花,那些草,那些小径,那些水渠……。

让他奇怪,同时也让他欣喜的是他对那些原已熟视无睹的地方居然重新有了陌生感,有了新鲜感。他鸣着叫着嚷着,象野蜂一样颠狂。他踏着撕着扯着,犹如猎豹一样热情。

苏沃野无从得知他这种做爱的方式在妻子心里产生的感觉。柳琛不无惊讶地承受着,她的惊讶来自丈夫的变异。柳琛带着歉意地承受着,她的歉意来自她和晏蔚然那一夜的欢娱。柳琛也觉得丈夫陌生了,所有那些陌生之处都是那个陌生的女人带给他的吧?

虽然柳琛竭力要求自己不做这种无谓的猜想,但是那种猜测的生成仿佛另有它属,并非柳琛自己能够控制。柳琛从丈夫每一个不曾有过的动作里,从丈夫每一种不曾有过的声音里,从丈夫每一类不曾有过的表情里,栩栩如生地构想着丈夫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的情形。

与此同时,柳琛不能不清醒地,甚至小心翼翼地检点着她自己,生怕哪个动作哪个表情哪个声音会与往常有异,使苏沃野得以察觉。

“啊,琛,咱们做得真好,真好,真好!”苏沃野深深地感叹着,他松弛地从妻子的身上滑落下来。

他满足了,他得意了。他仰面朝天,心情怡然地想:好嘛,两处耕耘,两处收获,这么好的事儿真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这时候,柳琛也静静地躺在丈夫的身边,泪水无声地从她的眼角涌出。她痛切地想:沃野,沃野,你知道吗?从此之后,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