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走十多里路到镇上,那儿也开了两家美容美发院,但他们总得有什么事情才会上街,没有时间往那里面逛;就是有空闲,那些项目的收费都挺贵,也舍不得掏钱洗头按摩去享受,而进去了只看不做又惹人厌,所以在他们眼里,美容美发是一种蛮有趣的新生事物。就拿我来说吧,尽管我是个剃头匠,跟镇上的两家店子有一定的瓜葛,可我从来就没有进去过,要不是一气之下去了武汉受老弟启发,对美容美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至今也搞不清汤。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把生意做好做到家,我还专门到镇上那两家店子体验感受过一番,做了些认真细致的考察工作,其水平跟武汉的那些美容美发院简直不能相比。我逛了一趟武汉,多少取得了一点“真经”,我自信“驼哥美容美发店”一旦开张,哪怕定位在乡村,却比镇里那两家“野鸡店”要强得多。
洗头、按摩得有一定的过程,不能点到为止,要洗好揉好,按好摩好,让顾客感觉服务到位、舒适满意、神清气爽,是一种值得花钱的享受才行。我第一天免费的目的就是要达到一种良好的广告效应,让那些洗过头、按过摩的人说不错,驼哥美容美发店开得真不赖,花钱买享受,值得!如果图快省时间,一些应有的工序不到堂,人家就会说我是一个骗子,认为驼哥美容美发店跟我那背上凸起的那坨赘肉一样,开得多余。人家要是这样认为的话,那我就会一番苦心付诸流水,倒蚀几千元的血本,赔了夫人又折兵。因此,顾客催得越厉害,我就交待小芳与蓉蓉,要她们沉得气,一定要沉住气,不慌不乱,把所有的环节做到位,做几个拳头产品,立几个高质量的品牌,树几块有口皆碑的活广告。
她们在我的鼓励下,倒真能沉住气稳住劲,保持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作风,让那些洗过头的、按过摩的男女老少一个个笑眯眯地满意离去,皆赞不绝口地说有味,蛮有味的,舒服,真舒服,不说免费,就是自个儿掏腰包,不时到这里来洗一洗、按一按,也化得来呢。
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听他们如此这般地说着,我心头像喝了一碗浓酽的米酒,微醺醺的,醉得恰到好处,脸上也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情,将他们送到门外,要他们好走,欢迎有空就来,既自个儿享受了人生,又照顾了我的生意,咱们互惠互利,携手同进,共同开创幸福美好的未来。
一天下来,真正享受免费服务的人并不多,可口碑与效果极佳,驼哥美容美发店这块牌子就这样打出去了。
第二天就开始收费了,顾客虽不如第一天爆满,但也称得上络绎不绝。我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首先让乡亲们接受美容美发这一新生事物,让他们愿意掏钱舍得掏钱,在辛勤劳作之余,享受生活的美好与乐趣。说直说白点,有点放长线钓大鱼的味道。
刚开始半年,驼哥美容美发店的生意随着农时季节的变化时好时差,时赚时亏,但把一应的开销如电费、工资,购买洗发露、烫发剂、染发水、肥皂、润肤膏之类的费用刨去,平均算下来,还是略有盈余,也就达到了我一贯追求的互惠互动、利己利人的目的。对此,我心满意足。
驼哥美容美发店一开办,我就拥有了两个家,一个是旧家,原来的破草房;另一个是新家,就是位于村头路边的美容美发店。其实,两个家都小,都称不上真正的“家”,严格说来,只能说是两个窝,供我寄身糊嘴的两个点。
两个家虽小,虽然家不像家,我都感到一种少有的温馨。旧家有旧家的用途,新家有新家的好处,旧家可以存放一些无用的杂物,可以在那儿生火做饭,不担心烟薰火燎,做什么事都可以不必顾忌;而新家招待顾客,东西的存放,环境的设置都要有所讲究,给人整洁、明亮、精神的感觉。我要发泄什么了,就去旧屋乱来一番;我想追求雅致换一种心情了,就来新房呆着。
小芳、蓉蓉仍是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中午管她们一顿便饭。我既要照顾店子,又不能撇下原来的客户。因此,至少有一半时间,我都像过去那样走村串巷地转。不过转的范围比过去更为明确了,我上门服务的都是一些长期包头的对象,一般不在外面接散客,而是让他们直接上我的美容美发店来剃,费用还是跟以前一样,分文也不多收。
自美容美发店开业后,晚上睡觉,我就由过去的旧屋搬进了新房。其实,我很舍不得旧屋,一是在那儿住惯了有感情,二来呢,那儿位置偏僻,十分安静,一夜睡到大天亮不必担心人家吵了瞌睡。可我不得不适应新的情况与形势,店子的东西虽不贵重,我不得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谨防他人偷窃。村里的小偷有两种,一种是真正的小偷,为生活所迫,将东西偷走后变卖糊口;另一种则是害人的假小偷,出于嫉妒、使坏、好玩等心理,故意将被害人的财物或损坏或偷走或遗弃他处。这两种小偷我都得防一防,不论真假,只要将店里的工具偷走几件,我就得停业整顿,造成无以挽回的经济损失。
美容美发店位于村头路边,一夜到天亮都有人来来往往,脚步声、说话声,有时甚至是嬉笑吵闹声,常将我从睡梦中惊醒。开头半个月,我几乎没有睡上一夜的安稳觉。时间一长,我才慢慢习惯。
刚从武汉回村那一段时间,我一天到晚忙这忙那,压力大得不行,等忙出了头绪,美容美发店走上了正轨,我又开始想女人了,想得比过去更厉害。其实,我青春躁动期早过,本不该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那样难忍难熬,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店子里整天呆着两个漂亮动人的姑娘,来的顾客中也有不少美丽的女人;晚上,我躺在按摩床上,鼻里嗅闻的还是什么香波摩丝、这膏那粉之类的气味,而那些白天呆过的女人们的气息就夹在这些膏粉水剂的气味之中,将我包围、弥漫、熏染、浸泡。想想看,一个有着五情六欲的男人,该如何抗拒这些迷人的诱惑,度过一个个既有女人又没有女人的特殊夜晚?
我严格要求小芳、蓉蓉跟客人不要乱来,稍稍调调情、摸一摸、搂一搂、抱一抱是允许的,也是必要的,不给客人一点享头,吊吊他的胃口,鬼才来你这地方呢。但是,只能点到为止,决不可跟顾客动真格的。当然罗,她们俩就是想来真格的也不行,我的店虽有一正一偏两间,外间与里间没有安门,更没有包厢隔开,只在每张按摩床前挂了一条薄薄的布帘,基本上是个一览无余的、大敞大开的空间,就是想干什么也难以安心安逸地干成。至于她们俩跟顾客搭上了要在别的地方干点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出来,那我就管不了。只要不在店里乱来,即使出了什么事情,也与我没有关系,我可以推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既然这样严格要求店员,就不能在小芳与蓉蓉身上打半点主意。我是老板,得有一定的威信才能搞好经营管理,否则,被她们一看扁,我的美容美发店不乱了套吗?
其实呀,对小芳与蓉蓉,我就是想打她们的主意,也是只有贼心没有贼胆。直到现在为止,哪怕我经历了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不等,高矮胖瘦兼而有之的各种女人,但她们都是些结过婚生过小孩的嫂子,对未婚姑娘,我一点信心都没有。再说呢,自从美梦成真,有了黄秀莲后,我对过去经历的那些女人不是忘记了,就是拒绝了。当然,没结婚的姑娘又不同,她们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特别是长期跟小芳与蓉蓉呆在一起,如果说我半点都不动心的话,不是神仙就是笨蛋。
俗话说,十个男人九个花心,这话我信。想想看,过去我对黄秀莲是多么多么地爱之入骨呀,可一遇到更年轻的,比她更鲜活的,我就动心了。当然,动心还不等于花心,我一定要抑制自己,抵御各种不正之风,决不可将心动变成行动,要将歪心斜念扼杀在萌芽状态与摇篮之中。
而最好的抵御与扼杀,就是密切与黄秀莲的关系。
主意已定,我就揣了一张“老人头”,前往黄秀莲家中。
自从武汉回来后,我就没有专门上过她家,当时一心只想着要把美容美发店开办起来,真的是没有那份闲心与时间。我这人虽然好色,但还是以事业为重。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能摆正事业与女人的关系,事业第一,女人第二;事业是正事,女人是闲事;事业是主食,女人是调料。因此呀,只有当事业的压力减轻了,有一份闲心了,悠然自得,才会去想女人搞女人。
一段时间,我没去黄秀莲家,而她呢,也没有主动上过我家,就连“驼哥美容美发店”开业那天也没来。只在路上跟她偶尔碰上过两次,当时旁边站着一些闲人,也仅只打个招呼而已。
刚进黄秀莲家门,她一见是我,就艾怨地说道:“你还记得我呀,我以为你在武汉见了广,又开了一个美容美发店,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哪能呢?我……我……”
“你、你什么?”
“我……因为开店,手头紧张,不好意思来。你看,店子一开张,赚了几个钱,不就来了吗?”说着,将那张百元钞票顺手放在她家桌上,又指指里屋,意思是要她说话隐蔽些小声点,免得让躺在里屋床上的龙生林听见。
“既然跟你做了,我什么也不怕,你以为老龙是个苕?”没想到黄秀莲竟大着个嗓门嚷,似乎有意让人家听见似的,“我常常半夜三更才回家,他不晓得我在别面搞些什么名堂?”
“哦,原来……原来老龙……他……他……”听黄秀莲这么一说,我不禁尴尬万分,不知怎样把话接下去才好。
“他早就晓得我跟你两人的事呢,他管不了我,这个样子了也不想管我,说只要我高兴,只要顾上这个家,他说我愿意怎样就怎样。这些日子呀,他的想法可多着呢,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
“哦,老龙他……身体还跟原来一样……好吗?”
“好,好着呢,”这时,龙生林从里屋接上我的话说道,“驼哥,进来吧,进到里屋来,俺有话跟你说。”
我本不想跟龙生林见面,将人家的老婆睡了还要装模作样地问候聊天,只要一想,我就感到自己无耻、虚伪得令人作呕。此次来,我想避开躺卧在床的龙生林,以送钱为幌子,然后约黄秀莲晚上幽会。可是,既然黄秀莲大声张扬,既然龙生林叫我进去,我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进了。
来到龙生林床前,他以一副永远不变的姿式躺在外侧,下半身麻痹了僵化了,可上半身与正常人没有两样,脸上的气色更是好得不行。他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活动着几根指头指指床头的一把靠背木椅,要我坐在上面。
看来龙生林要发表长篇大论跟我详谈了,我不便拒绝,一屁股坐下,忐忑不安地想着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呢?不论他怎样开口,也不管他怎么说,终归是与黄秀莲有关,一句话,是郑重其事地谈我跟黄秀莲两人……两人……含蓄点说,便是两人不正当的关系,直接点说呢,就是……就是通奸……两人通奸的事儿……
“驼哥呀,”我心里正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呢,老龙就打破了沉寂与尴尬,“这些日子,我老是记挂着你,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唉,秀莲这辈子跟着我,也算是吃了大苦,倒了大霉,我大她三十岁不说,没想到摔成这个样子。要是死了也好,眼一闭腿一蹬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老天爷不让我死,就让我这样要死不活地活着。说句大实话,这比死了更难受呀!像我这个样子,吃吃得,喝喝得,要想死呀,据我估计,阎王爷准不会收我。老天爷让我瘫在床上,阎王爷让我活在世上,生不如死,死不如生,生生死死,折磨得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唉,这些都不说了,只是苦了黄秀莲,要养活三个丫头,还要照顾我这个不是人的废人……真难为她了,她想做什么,做了些什么我都不管,都由她……其实,她跟你的事……我心知肚明呢,你们两人……其实都是一副好心肠,真的,都是好心肠……秀莲是为了养家糊口,而你呢,也是想接济咱们,不让咱们全家挨饿受罪……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我龙生林虽然想得开,虽然说任她去做,但我还是接受不了的……可我能接受你驼哥,你没有别的歪心事,你跟她……跟我……怎么说呢?唉,真是说不清汤,但我相信你,接受你,驼哥,你尽管来咱们家走,我不仅不怪你,还……还欢迎你呢……你要是不来,我就牵挂了,就不踏实了,日子就……就难熬了……秀莲跟你,我没有半点想法,真的……俺说得够多的了,要说的就这些,不知你听清楚弄懂没有……”
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我站了起来,走近床边,将手伸过去,跟他使劲地握了握。人活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可悲得很。想想我的遭遇命运,也蛮可悲。听了龙生林的话,我真想哭一场,为他,为秀莲,为他们的三个丫头,也为我自己。但是,我又觉得龙生林活得真实,我也活得真实,充满了……该怎么说呢?充满了畸型的、变态的人间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