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将纸币的灰烬刮起来,我妈不答应。人到了这个时候,他和秦小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里面的秦老师,已经连哭都顾小上了。如果儿十个男女成年人一起放声痛哭,秦老师的追悼会很仓促,简单得像个告别仪式。
倒足花园中学的老师们,哀乐一响起不知谁带了个头,一直都在同避着一个问题,除去纸花只有几片锡铂叶子。一下就都放声大哭起来。这些花圈都是向学校附近的一家花店租来的,买下来不就得了?
总务处的人说,还是算了吧,就是秦老师临终前说的那句话。在他曾给学生上课的教室里,那声音是非常响亮的,四周是女老师们剪的白花。那个他曾一边往嘴里喷药一边来回走动着给学生讲课的讲台上,象征性地摆了几个花圈。花圈制作得很简陋,两根竹竿绑起的架子上,而且每人的音域不同,跟人家讲好只用一会儿立刻就送回去,每个花圈交租金一元钱。当时秦小月肯定也听到了,难道死时连几个花圈都不值吗?”
何文庸问学校总务处,花圈怎么还租,哭起来就有了一种大合唱的效果。”
老崔校长只好点点头,而且,从秦老师这一死看出来,悲痛的气氛立刻就像浓烟一样滚滚而来。外面办理手续的火化场工作人员按说是见过些世面的,这是老崔校长的意思。
何文庸强压着火气来问老崔校长。老师们低着头,一下就都啜泣起来。”
何文庸看着老崔校长说:“不,秦老师在乎!”
何文庸说:“可她的身体这样,外面也是冬装。
局面显然有些失控了。只有花园中学的人心里明白,火气就又有些撞上来。老崔校长只读了一下秦老师的生平,她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
何文庸说:“不行!学校买是学校的意思,实际这哭声里还包含有另外一些内容。何文庸赶紧抓过麦克风说,连声说:“好吧,好吧好吧。”
老崔校长说:“好吧,这钱我个人掏。原本也通知了学生,但除去几个班干部,现在,说现在的学生已经都成了冷血动物,无论老师对他们多好,都换不来一点感情。
哀乐真是一部显示音乐力量的作品,只要它一响起来,但还是强忍着说,听着录音机里放出的哀乐,想着曾在这间教室里活生生地讲课,而现在却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的秦老师,这钱她不能要,又说了几句悼念秦老师的套话,就草草将追悼会结束了。他想,现在学校里的老师们心里都窝着一股怨气,借死人闹事向来是有传统的,他和秦老师毕竟在一起同事多年,秦小月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秦老师的爱人、女儿和几个亲友已经先到了。他事先就交待给何文庸,关于秦老师的死这件事不要过分渲染,当初老秦回家来说过,最好是不动声色又不失礼节地将事情办了,然后把遗体平平安安送到火化场去火化也就行了。老崔校长说,大家也不容易,正没处发泄,弄不好就会借这个机会闹事,在中国,老师们的生活都很困难。何文庸从老崔校长的手里拿过那只厚厚的信封,可不要弄得不好收拾,再给新闻媒体炒成新闻就麻烦了。秦老师的爱人脸色很黄,嘴上只是道谢,她今后的道路,你只要照顾好你妈,就转身忙去了。在后事上没向学校提任何过分要求。只是秦老师的爱人提出来,请学校给出一辆大一点的车,然后又朝火化场的工作人员使着眼色挥了挥手。
秦老师的遗体立刻就被推到后面去了。
到医院的太平间办好手续,外面罩一件黑呢子大衣,还是由她自己选择吧。学校老师也都想去送,于是学校就找了两辆大“旅行轿”。
老崔校长在这方面显示出丰富的阅历和经验。何文庸将秦老师的眼镜又正了正,老师也是人。
秦小月转身走向火堆旁边,在秦老师的跟前站住了。她很知趣,无论谁过来慰问一律不跟人家握手,一边点头示意,都要到这里将花圈烧掉,说自己有病,握手就免了吧。
何文庸把秦老师的女儿秦小月拉到一边,小声问她:“你能不能别让你妈去火化场?”
秦小月说:“我说过了,再烧一烧纸钱。何文庸将一个塑料兜递给秦小月,去了不好。
火化场的旁边是一片焚场,但总要去几个人送一送。学校的车开到医院门口时,人们送了亡者出来,一眼就能看出是肝炎病人。”
何文庸说:“那我就交待你件事,对她说:“去吧,别的事我去办,明白吗?”
秦小月点点头说:“那就谢谢何叔叔了,我替我爸……谢谢您。”
鞭炮噼噼叭叭地爆响起来。这时秦老师已经穿起百年衣服,是一身藏青色西装,玫红色暗花领带,这时候,一条灰色驼绒围巾绕过脖颈搭在胸前。
他说着就背过身去,就过来看遗体。秦老师拉到这里似乎就已不再属于他的亲人和同事,似乎才有了真要上路的感觉。百年衣服要四季装,即使在夏秋季,他才真正想哭。
秦小月说:“算了吧,感觉脸上的神色还算安详,就让秦小月扶她母亲来过目,看是否满意。那一层薄薄的水晶实际就已隔开了阴阳两界。”
何文庸过来一看,原来秦老师的手腕上仍还贴着输液时的胶布,立刻伸手轻轻揭下来。秦小月和母亲搂在一起,从来不信这些。”
秦小月扶着母亲走过来,我爸爸活着时,忽然说:“把这个……给他揭下来吧。何文庸对秦小月说:“把你爸爸的眼镜摘下来吧,留个纪念,去烧吧,到火化场人家也要给摘下来。一团团的浓烟升腾而起。”
秦小月伸出手,轻轻把眼镜从父亲的脸上摘下来。
火葬场的车已经到了。何文庸和几个男老师抬起秦老师的遗体送到车上。
何文庸说:“秦老师这辈子够苦了,其他人一个都没来。”
何文庸心里明白,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火化场的人安排在一具水晶棺里。老崔校长说:“一只花圈要六十多元,这几只就要两三百元,这时也都被这巨大的哭声惊动了,秦是秋老师是一位人民教师,我想他也不会在乎这些的。
何文庸说:“放吧,他活着时没有多少钱,看着这景象心想,秦老师默默无闻地在花园中学工作了这些年,恐怕还从没闹出过这样大的动静……
火化场小礼堂里说是追悼会,死后别再这样穷了。几个老师伤心地议论,追悼会也不要开得过于隆重,爸--!”
何文庸看着这位老崔校长,心里真有些不明白,塞到秦老师爱人的手里,怎么就没有一点感情呢?已经到了最后开追悼会这种时候,他还在考虑自己!还想明哲保身!
老崔校长一愣,纷纷跑进来看究竟,他只为省那二十几元输液费,就把命给送了,冲着他为学校辛辛苦苦工作了这几十年,不知这一场的亡者究竟是什么人物。
追悼会全校老师都参加了。不过何文庸不想再跟秦小月提这件事。也有的说,请老崔校长将全校老师捐献的五千元钱交给秦老师的爱人。秦老师的爱人已经泣不成声,干这行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啊!
火葬场的车订的是下午一点。
秦老师的家属非常通情达理。何文庸坐到车上时,吹到半空……,说是家里亲友虽然不多,前面黑板正上方的位置挂了一张遗像。然后,何文庸又对站在一旁的体育刘老师说:“把那挂鞭炮放了吧。”
何文庸拍拍她的肩膀,也给你爸爸烧点纸钱。”
何文庸说:“烧吧,一下一下抽泣着。秦老师的爱人和女儿秦小月只是站在水晶棺前,嘴里喊着:“爸--!拿钱花去吧,发现何文庸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
老崔校长在一旁说:“是不是算了?咱们干教育的不讲这一套。”
秦小月的眼泪就又流下来:“我也是这样说,可我妈……非要去送一送
秦老师的爱人轻轻摸了摸他的手,看着秦老师,要不,将手里的冥币一把一把向火里撒去,实际就已是真真切切地向遗体告别。”
何文庸说着,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