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预审员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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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去的“我”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这是一小犯人的素笔供词。

在这份供词的后面,还附着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为尽量减少对党的影响,在组织上未开除我出党之前,我先声明退党。我珍惜白己的政治生命,我也有强烈的荣誉心一一做出这样的选择是非常痛苦的。但我还是选择了这最痛苦的。因为,政治生命和荣誉只属于过去的‘我’,而过击的‘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过去的我

象同代人所走过怕路一样,1969年,我从北京来到白洋淀插队。淀边的的阳光晒黑了我的皮肤,艰苦的劳动使我懂得了幸福的来之不易。当我探深地爱上了这片插根拐棍都发芽的肥沃的土地时,我忍不住拿起了画笔,用绿,画田里的秧;用蓝,画淀里的水;用红,画扛在我们磨出了硬茧的肩头上的旗。一起插队的同学都说我命好,我的画意外地被招兵的同志看上了。很快,我就参了军,在部队里从事美术创作,后来,部队又选送我到工艺美院进修。在艺术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我在政治上也更加要求进步。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了。我坚决谢绝了领导的照顾(确定我留后驻守),写血书请求上前线。

我的请求终于得到了批准!

术婚妻听到我即将奔赴前线的消息后,不顾亲朋好友的婉言劝阻,毅然决定提前跟我结婚,用她纯洁、真挚的爱情给了我鼓励,支持和安慰。婚后十三天,我挥泪与妻子告别,奔赴保卫祖国边疆的战场。战后,我受到了嘉奖,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在炮火硝烟中构思、在战后完成的大幅油画《誓与阵地共存亡》,也在全军画展中获了奖。

我就是这样,昂首挺胸地带着党给的荣誉,转业到地方,在歌舞团里担任了美工。

现在的我

可是,只有两年的时间,过去的我就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仅仅才两年啊!

隆隆的炮声还在耳边震响,未婚妻热烈的目光还在眼前闪亮,入党宣誓时举起的手好象还没有放下--

可我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被刺光了头,挤在小偷、流氓、赌徒和骗子中间,目光呆滞地望着高墙上拦着铁条的小窗。

透过这小小的铁窗,可以看见站在屋顶上负责看押的武警战士,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来回踱着步子。

开饭了。犯人们一拥而上。我心里堵得慌,不想吃,却被那些住惯了监所的老号们尖声尖气地挖苦:

“得啦,得啦,别装模作样的啦!给谁看呢?一个玩花的,还装什么难过,后悔呀?快来吃吧,吃完了给哥们儿讲讲你的风流艳史!”

我真想跳起来,狠狠地揍他们一顿!

但是,我跳不起采,也揍不过他们。

我来到了这里,不就跟他们一样吗?难道我比他们还干净一点吗?

干净在哪儿呢?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跟二十多个女人鬼混过。

是啊,那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我还是人吗?

初看一惊

在我刚刚担任了歌舞团美工后的一天,曾经一起在工艺美院进修的同学吴杉来找我玩。一进门,他就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中号影集,笑着说:“来,开开眼!”我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凄过去一看,大吃一惊!影集里是一套从法国生活画刊上翻拍下来的不堪入目的淫秽照片。第一次看见这样赤裸裸的画面,我几乎控制不住感情的冲动。对西方的性解放,以前只是耳闻,这次却亲眼见到了。我脸红,心跳。第一次看淫秽照片,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个深深不安的印象。

可不知怎么的,过了几天,我又想看了!想得晚上睡不着。

我打电话到处找同学,问他们手里有没有“好看的东西”。

想不到一个同学对我说:“看死的有什么意思,走,我带你去看活的。”

他说的“活的”,就是录相。

我很好奇,就跟着他,第一次摸进了黑暗的录相室,看了色情录相片《风流怪事》。淫秽的情节和镜头,使我几乎窒息。我真不敢相信竟有这等样的男女。我不敢抬头看周圈,也不敢老看着荧幕,仿佛四周有很多跟腈在盯着我--有父母的眼睛,有妻子的眼晴,有关怀我成长的部队首长的眼晴,也有与我同生共死的战友们的眼睛……以至于几天之内,一想起此事,一想起那黑暗的录相室,我的脸就发烧,心就发跳。

再看入迷

然而,淫秽的照片和最相,就象看不见的煤气。一旦被吸入,就会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从好奇,到欣赏,到入迷,最后到不能自拔。这就是我中毒的几个阶段。当到了不能自拔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整天装的全是那些淫秽的画面。我丢下了画笔,到处寻找色情画报,翻拍,放大,冲洗!到处钻营去看淫秽录相,不吃饭,不睡觉,也不放过一场。后来,干脆参加复制,组织播放。

终于,在这些淫秽照片和录相的腐蚀下,我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什么道德,什么爱情,什么人的尊严,这些神圣的字眼,在我的心中变得那么不值钱。我开始感到西方的性解放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在我的身边,隆隆的炮声被淫乱的尖声浪笑代替了;在我的眼前,妻子热烈的目光,被荧幕上丑恶的画面代替了;对党宣过誓的手,画过《誓与阵地共存亡》的手,整天忙碌着翻拍黄色照片和传递淫秽录相。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渐渐的,光看已经“不够味”了。

彻底堕落

一天,我对前来看录相的同学说:“看人家西方对两性关系无所谓,咱们也应该开放开放!”

这个同学点头道:“就是。都八十年代了,干嘛还那么封建?”

第二天,他就带来了一个女的,对我说:“小赵很开化,你们可以交个朋友,干什么都行。”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跟小赵认识了。我背着妻子。把她引到了住处。

第一次想和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发生关系,心里紧张得不知该怎么办,只是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地跟她胡聊。借以打消陌生。聊了一阵,我就拿出那些画册给她看。看着看着,我抑制不住了。以后的几天里,一想到此事,我就心发跳,脸发烧。但同时仍盼着再得到她。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从这以后,我就开始了流氓犯罪活动。有一次,我跟一个前来为我做模特儿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事后,她话里有话地要见我爱人。我很害怕,主动多付给她三十元模特儿费。她这才满意地走了。这件事提醒我,花钱也可以搞到女人。于是,我就继续这样做。

我彻底堕落了。

直到被戴上手铐,押进预审室里,在预审员的追问下,我才一一回忆起来,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竟成了地地道道的臭流氓……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切都似乎在梦中。

当我在犯人履历表中填上我妻子与不满周岁的儿子的姓名时,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