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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虚拟综合素质考试及二次“文革”之尴尬(2)

吃着大包子的时候,吕士凡嗔着个脸凑到刘老麻跟前说,你刚才说的一下雨就想杀个羊吃的话,很实在呀,不仅你有这样的想法,我也有这样的念头儿,要说这是农民意识的话,我看整个沂蒙山的人都有,只是有的没意识到,有的意识到了却没能力兑现。

刘老麻说,嗯,羊是个好东西,听说这个羊字跟任何字结合到一起都是好字呀。比方羊鱼结合,叫鲜吧?羊大结合就叫美,还可以列举出许多。

吕士凡说,羊女结合是姜呢,姜也不错,清心败火,刚才还喝来着;过去有个头疼脑热,哪有动不动就吃药的?无论什么病,喝上碗姜汤,捂上被子出出汗,好了。

李成书说,羊字加四点水是羔呢,再加个米就是年糕的糕,羔羊,年糕,都不错,都是好东西!

老栾勤说,羊字加君字是群,加羽字是翔,群众,飞翔,也是好字慢儿。

我说,羊字加一个次字,叫羡;加一个不好看的东西,还是羞;羡慕,害羞,还是比巴结、丑态什么的可爱些。

吕士凡说,你这话怎么听着像双关语呀,别有含意似的!我说,用羊组字嘛,想起个什么字顺口一说就是了,哪里顾得上双关不双关呀,你多心了。

刘老麻说,嗯,总之都是好字眼儿。沂蒙山的全羊还是有点名气,一般人爱吃,省里的领导也爱吃,据说省里的领导来视察,就点名喝这个全羊汤。那年我寻思到省城开它个全羊馆儿来着,不想让高庄那个周大胡子领了先,一下子在那里搞起好几个连锁店。我看晚上把栾菊也请来,再把那个《青藏高原》唱上一家伙,顺便让她带几个能唱会跳的女孩子,县上的领导来了,你光闷着头在那里喝羊汤,也没多少意思是不是?吕士凡说,也把老李的老婆请来,她可是咱县的跳舞皇后,听说她还是黄县长的舞蹈老师呢!行吧老李?

李成书说,带家属不好吧?别人的老婆都没来,我老婆小姨子的都在这里,好吗?

吕士凡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啊。李成书说,要请你请,我可是不请!吕士凡说,那就我请!说着打电话去了。

……一个个的心情不错,既平和,又宽容;态度也好,既和蔼,又热情。待老崔买回羊来,就杀羊的杀羊,烧火的烧火,该洗的洗,该涮的涮,忙忙活活,嘻嘻哈哈,忙年似的--刘老麻渴望的那种热热闹闹的场景重现了。我们沂蒙山人,在诸如吃全羊、搞庆典、演节目、凑热闹等方面,很容易就能把群众发动起来,你要重现个有关这方面的记忆并不难,甚至可还以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刘老麻美美地看着忙忙活活、跑来跑去的人们说,嗯,我还就喜欢这种场面,一个个的吆三喝四,说说笑笑,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就跟忙年似的,特别来劲儿。

我说,怪有个成就感是不是?刘老麻说,怎么讲?

我说,你看,这客是你请的,人是你召来的,你一声令下,一个个的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围着你滴溜溜转,还都感激得不得了,跟过去的些财主施舍恩赐似的,那还没点居高临下的成就感?噢,说财主有点过分了,那就是家长似的吧!

刘老麻就说,怎么说话呢这是?怪不得人家说一样的话到了你嘴里就变味儿呢,还真是!说实在的,我是了解你,不了解你的人就会发生误解。你这人心还真好,也宽容,也善良,惟一的缺点就是说话太刻薄,你们写东西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儿?那天听谁说来着,按你的认识水平和组织能力,至少可以当个县委书记,可就是你这嘴不行;你看问题是既深刻,又独特,周围的人跟不上你的思路,那就会不理解、不认同,甚至还会发生误解,三误解两误解,有看法了;人家一不理解你还要急,三急两急关系僵了,时间一长影响进步了。

我说,这话你应该早说呀,三十年前你若提醒我,县委书记咱不早当上了吗?我刚才是从另一个角度说的,其实你是喜欢杀羊的过程对吧?真正吃起来反倒没多少意思;就跟钓鱼一样,钓鱼的过程要比吃鱼有意思,一般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刘老麻说,嗯,这话嘛还比较中听。

待一切准备停当,要请的人一个不缺的都来了的时候,人们互相打着招呼,介绍着,认识着,那真是要多热情有多热情,要多热闹就多热闹,过年似的。刘老麻和李成书陪黄县长这里转转那里看看的时候,吕士凡少不得又拿着相机跑前跑后,站着照、侧着照那一套。待黄县长说一番花好树好地方好,雨下得不孬,空气清新,负氧离子也不少,将来弄它个度假村什么的不错之后,即开吃。近五十号人,都在院子里吃,桌子凳子不够,民工们自觉地找地方或站着或蹲着地吃去了。刘老麻致完了祝酒辞,稍微平静一点过后,黄县长说,我看省里提的这个大而强、富而美,再造一个秀美山川的定位是好的,要比那个海上山东、黄金海岸什么的科学、实在。西部大开发,中央提出退耕还林还草,其实咱沂蒙山早在一九八四年就提出来了,实践证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但落实起来的时候还是有死角,像沙沟这地方就是个死角,是灯下黑;这地方离县城这么近,竟然成了死角,那还不是灯下黑?你们这个绿色合作社的任务就是要消灭这个死角,我看是方向对头,措施得力,形式创新,与时俱进。你刘老麻组织文化人儿租赁荒山,绿化祖国,还有点超前意识理,用现在的话说叫靓点是吧?嗯,这个绿色合作社的名字也有特色,比这公司那公司什么的好听;合作社社长呢,也不错,是既传统,又新颖,反正我是觉得比叫经理好听!

刘老麻就站起来说,感谢县长鼓励,您说的这个方向对头,措施得力,形式创新,底下是怎么个进?

李成书说,与时俱进!

刘老麻说,嗯,与时俱进对了,这是对我们工作的充分肯定,为了这四句话,十六字方针,那得敬您四杯,一句话干一杯怎么样?

众人齐声咋呼,好!

黄县长哈哈着,哪里是什么方针,我也就随便那么一说!

但还是干了一杯。

刘老麻说,这杯干的是方向对头,下杯该干措施得力了吧?

接着又干了形式创新和与时俱进,四杯都干了。

之后,刘老麻让栾菊献歌一曲,栾菊就又唱了《青藏高原》和《沂蒙山小调》,大伙都说好,黄县长也说是专业水平,比杜小贤不差半分毫,下次全国电视歌手大奖赛,一定要走出山东,杀向中央电视台!

刘老麻说,那还不赶快敬县长一杯?借县长的吉言,下次定会杀人决赛圈儿,进了决赛圈儿,即使拿不到名次,起码也是优秀奖了吧?

李成书说,那当然!

栾菊站起来说声谢谢县长的关心和支持,即先喝为敬地跟黄县长碰杯,黄县长很痛快地又干了。

刘老麻说,栾菊你记着,上次我说的那个只要到中央电视台露露脸,五万,拿到名次,十万的话,我是一定要兑现的。这回接受教训,一接到参赛的通知,你马上把省里的些评委给我打听清楚,到时我亲自出马,先把他们给摆平,别跟上回似的,让市里的个舅子给顶了,他顶了你,自己连决赛圈儿也没进去不是?这说明中央级的评委们还是有点眼光!

栾菊说,那我也得敬您一杯,有您作后盾,我一定能争取好成绩!

刘老麻也很痛快地干了。

黄县长说,说起电视歌手大奖赛,我看这个综合素质的考试还是非常有必要,上回专业组的综合素质还不如业余组的哩,你一个歌手,穿着燕尾服,看上去人五人六,还经常走个穴什么的,连个初中生都会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也够丢人的是不是?小栾真要参加大奖赛的话,这个综合素质方面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我很赞成牛满山的一句话,他说永远不要小瞧沂蒙山出去的学生,如果让他们跟京城的孩子一对一地参加高考,并且享受统一的分数线,京城的孩子不是个儿;又是沂蒙山的孩子见识少,而知识多,感情丰富,而不善表达什么的,哎,很长志气。我的意见是,宁愿咱歌唱得不如人家,这个综合素质也一定要考好,千万别让人家小瞧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素质问题,你显示的是全县乃至整个沂蒙人民的整体素质!刘老麻说,嗯,有道理呀,黄县长的这个指示很重要,也很中肯,栾菊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准备。我先问你个问题,就算模拟考试吧,请问大快人心事,狗头军师张是谁写的?

栾菊说,是不是常香玉唱的那个?她说着就哼起来了,大快人心事,粉碎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是常香玉写的吧?

刘老麻看我一眼说,上回我就犯了这么个错误,要不是阚珂纠正过来,我还会犯下去,这首词是郭沫若写的,常香玉唱的。

栾菊脸红了一下,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哩!

李成书说,我也问你个问题,请问《四世同堂》是谁写的?你可否列举出作者的另外三部作品?

栾菊说,这个我知道,是老舍写的!他另外的三部作品有《骆驼祥子》、《茶馆》,《月牙》也算吧?

李成书有点犹豫,《月牙》是吗?

我说,这是老舍的一个短篇小说,这说明栾菊还真看过,一般人不知道他这篇东西!

李成书就说,很好,满分!

吕士凡说,请问沂蒙山退耕还林还草是哪一年开始的?栾菊说,刚才黄县长不是说了吗?一九八四年!

黄县长说,一个电视歌手大奖赛的综合素质考试,我估计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再说沂蒙山的事情也不是全国性的,人家没必要具备这样的素质呀是不是?你要问《沂蒙山小调》的作者是谁嘛还能沾点边儿!

吕士凡尴尬地说,那就问《沂蒙山小调》的作者吧!

栾菊说,是阮若姗呗,是她根据咱这里一个叫《黄沙会》的民歌改编的,那年阮老前辈来沂蒙山故地重游,我还陪她这里那里地转来着。

老栾勤说,着重准备一下有关文学和艺术的问题是对的,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也不要忽略,比方五岳是哪五岳啦,京剧的四大名旦啦,各省市的简称及其代表性的地方剧种啦等等,都可能问到。吕士凡说,说到常识性的问题,人家也可能问王麻子菜刀,张小泉剪刀,刘老麻猪蹄儿中的王麻子、张小泉和刘老麻分别是哪个地方的人哩!

我说,不可能呀,就是整个大奖赛全是刘老麻赞助的,他宁愿设个刘老麻猪蹄儿杯,也不会出这样的题目,那不是太势利了吗是不是?

吕士凡说,那可不一定,你要单独问刘老麻是哪地方的人,有没有麻子,可能有点势利,但你将他跟王麻子、张小泉一起问,观众就不一定有这样的感觉!李成书的爱人张小凤嘻嘻着,干脆问沂北县前任电影公司经理吕士凡为何跟书记尿不到一个壶里得了!

吕士凡脸上红了一下说是,你这个同志!正儿八经地出题呢,你把它儿戏化!

张小凤没听清,怎么个化?

吕士凡说,回家问你老头子去!

刘老麻说,看来出题目也大有学问啊,不是随便就能的,我也认为不会出这样的题,咱的影响还没大到那份儿上,我有自知之明,嗯。再说要真叫刘老麻猪蹄儿杯也不好听呀是不是?我就是赞助了整个大奖赛,我也不会让他们出这样的题目,如果只给我出一个题目的权力,我倒宁愿出那个说起来不好听啃起来幸福无比的话是谁说的!

我就笑了,遂说,那当然是刘老麻说的了。刘老麻说,错!

栾菊有点奇怪,那句话不是你说的吗?

刘老麻说,怎么样阚珂?这还没过多少年,人们就只知我刘老麻而不知你阚珂了?版权所有了,包装袋儿上的那句话后边也已经印上破折号阚珂了,哎,一般人还要认为是我刘老麻说的。

我说,文化搭台经济唱戏嘛,这很正常!

吕士凡还按原来的话题说,真叫个什么杯的话,也不能叫刘老麻猪蹄儿杯呀,而只能叫刘老麻杯,就像春兰杯而不叫春兰空调杯一样。

看看黄县长半天没说话,刘老麻说,我看模拟考试的问题就此告一段落,让大家一起来娱乐娱乐玩玩儿的,考一晚上试也没劲是不是?还是唱唱歌,跳跳舞,大老吕来一个,就来那个《打虎上山》!

吕士凡唱完之后,栾菊带来的那几个小女孩又唱了些通俗歌曲,黄县长和张小凤,刘老麻和栾菊,小于和张苹就分别跳起舞来。我们在旁边儿看着,还就数黄县长和张小凤跳得好,但也纯是表演性的,看不出任何感情上的交流与表达。刘老麻和栾菊跳得也有点拘谨,倒是小于和张苹搂得挺瓷实。一曲下来,黄县长说,哎,你们几个怎么不跳呀?

我们说,不会呢!

黄县长说,文化人儿不会跳舞?这不开玩笑嘛!

那几个小女孩也主动过来请,一落实,竟没有一个会跳的;我原以为老栾勤会跳来着,结果他也不会,说这种男女搂在一起的舞还真没跳过。

完了,老栾勤有点伤感地说,时代变了,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了,县一级的文化人儿都不会跳舞了,再过几年说不定连歌也不会唱了,连字也不会写了,文化人儿就彻底地名不符实了!

有那么一段,我经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有细节、有对话,还有点意识流。其情节就与“文革”时期的某些场面差不多,只不过角色换了一下,我们不再是红卫兵或逍遥派,而成了被批判的当权派和黑帮分子了。梦醒时分,还想到我现在的这个年龄跟当年当权派们挨斗的时候确实也不相上下了,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正是挨斗的好年华。

我记得比较清楚,梦中的故事也比较连贯、比较完整,且有点寓意似的是这么一次:

依然是县城里面的那个大广场,也依然是万人批判大会,几个戴着绿袖章的小青年在一个用砖垒成的台子上舞舞扎扎,我心里还在琢磨,这帮人怎么带着绿袖章呢?是绿色和平组织?正寻思着,不知怎么就将我本人连同老栾勤、李成书、吕士凡给揪到台上去了。一位主持会议的小青年刚要勒令我们交代是如何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另一位披着绿大衣的青年即提出了不同意见,说是都什么年代了,还让他们交代这个!那是上一次“文革”,这一次的重点是整治那些在权钱色上有严重问题的腐败分子,啊!

那主持会议的小青年即说,我忘了,想着是整权钱色嘛,整着整着就整成“文革”了,阚某人,你先交代!

咱好像还当着文化馆长,并想起上一次“文革”时当权派们挨斗的情景,遂较为从容地说,我乃中共一党员,手中没有半点权,人事调动我不管,请客也从没用公款;我的工资党发给,稿费仅够喝稀饭;色与权钱紧相联,无权无钱谁哕哕咱?咱又不漂亮!操,最后一句不押韵了……我这里刚有点小得意,主持会议的小青年便大吼一声,你拉倒吧,还不押韵了呢,你在这里写诗呢?这是一场严肃的政治斗争,啊,瞧你那熊样儿,不就会写点小文章,鼓捣点地域特色什么的嘛,还管押韵不押韵呢,滚下去,继续反思你的问题!咱即灰溜溜地到旁边站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