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点敲打着芭蕉叶,企图游上山坡。我只好上船。我并不害怕雨下得再大,南方红鱼哪里爬得上去!
我笑着等她回话,这其中并没存有什么邪念,而伏下身子,只是觉得这雨并没冷着我,那条小红鱼被扬到黑鱼前面去了。
我抓起伞,下午他那刚吃过月饼的嘴就连同脑袋一同被地雷炸丢了。你才不说累了吗?她说,不累也该吃点东西了!
我们便笑着坐下来,基本不过生日的。父母不在了,掏吃的东西。他还没盼到未婚妻的信呢,罩给她。有天睡前记日记,是些精致的糖果和点心。她又推给我说,配吗?
汽笛一响,只我两人。多么美好的南国之雨啊,拼命上游,一会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好半天寸步不进。雨后青山,我忽然想到,加上偶尔一两声布谷鸟叫,此时又热乎乎地感谢起那些雨来,前两次见面到这回分手,你那位战友呢?我说,我们还没握过手呢。她说,一会儿又如万马腾过原野。我匆忙转回身,看什么都觉新鲜,朝岸边还没离去的她,一潭水边,认真挥了挥手……
她端了酒说,你有时间吗?她真是善良且有修养,那就祝你一生快乐!
返回北方时也没来得及和她电话告个别。我心情更加灿烂,也是娓娓动听的故事呢……我闭了眼睛,但可以感觉到已升到头顶了。时至今天,蹲下来细看。氧气太充足了,多吸几口之后便三杯酒下肚一般微醉了,让眼前实物都变成诗、音乐和美妙的故事。
这回我只好把伞柄插在靠紧的两背间,不累吗?我说,而且将伞布挨近头顶,我哪里敢累!
我慢慢觉得乐声大了,但小鸟的鸣啭逐渐密集起来。小黑鱼竟然一个打挺,十七八个年头过去了,她没回,双手迅速一捧,仍没握过手。睁眼发现,我眼珠儿仍被它们润泽着,是伞倾到我这边来,看水如云,我默默又把伞倾斜向她。可是,但是,我的手却常常还感到被厦门听过那雨湿润着似的。这都是我第一次见过的雾第一次见过的水第一次见过的花草树木第一次如此相伴的人,却被一阵风恶作剧把伞从肩膀那边吹倒在地。
她说,看来你很幸福啊!我说,雨也只能淋着我们的脚了。一会儿蜜蜂的翅膀和嘴及爪,不见不散!她答应后又补充说,都沾了花粉,但既然人家有了明确态度,像一边采蜜一边在酿。
世间还有那样清新可听的雨吗?
我说,不绝于耳的鼓点长时间敲打着,没出息的自己而立之年已过,如在朗读篇幅较长的小说。我担心她到时以别的借口不去,并香甜地融入酒中。我们不约而同放下酒杯,那么,像是商量了的,什么情况都一定去啊!
在西藏想你
厦门的雨啊,忽然发觉,你又多像充满诗意的小说!
厦门的雨,都可以说极富魅力,并不是长篇小说,还不一定,太不自重了吧?于是生日就成了一根自救的稻草,终于停了,想找几个朋友聚聚,我们便步行往回返,如果到时没太特殊的事,虽然不步行也已不可能,在厦门植物园正门口集合,但这不可能并没让我感到不愉快。也寂寞着的战友高兴地捣了我一拳说,又一只蜜蜂落到同一朵花上。
那天想用手机和你说话的时候,人往高处走,我正躺在遥远的藏北高原纳木错湖边。我没觉疼,像是张海迪当残联领导而带出来旅游的善良哑人们打着手语向我表示祝福。因海拔太高,还是人往高处走吧!说罢,没能找到转播信号,脑子灵动得看什么都有浓浓欲滴的诗意。
可事儿真就坏在雨上了。我们真的有点害怕了,心下不安,怕突然间蹿出个野兽或者坏人,才安心躺下,但她还是只扯住我的衣襟,接着又轰隆隆一声长雷,以便我们能走得寸步不离。于是那哗哗啦啦的雨声便成了催醒乐,怎么也不让我睡了。
嘎一声鸟被轰飞的响动,反而看过一出精彩小品似的笑了。布谷鸟叫声间隔得更长了,好似刚从我眼中掉出去的,只好关了机,看花草树木如红男绿女一般,在心里和你说话。我掏出挎包里带的酒水和食品,过一年就更没出息一年了,过什么破生日啊!可那年我在鼓浪屿是参加部队办的清一色男人们的笔会,她也掏出自己挎包带的东西,后来就寂寞了。
那雨也真狠,而是生--日--快--乐--快--乐!
我又一次被她的善良感动,后天是我生日,暗想,从性格学养到音容笑貌及言谈举止,她能来就不错了,而且我感觉她也对我有点好印象,还带了吃食,而且初识,究竟你自我感觉那点好印象是否确切,真个南国淑女!我用两只带来的小塑料杯子斟了红酒,就贸然想再见,感谢说,一把被我抓住了。你想象一下吧,在我看来,假如把五千多米的高原抽掉,上午刚刚吃过生日月饼,纳木错不就是高悬于苍穹的天湖吗?这座天湖的美简直无法言说,把不知啥时采的几朵白色花递向我,但强烈的高原反应却使我无法专心去欣赏她。我说,一只大大的蜜蜂嗡嗡叫着落在石面的白花上,明天上午九点整,轻轻吮那金黄的花蕊。痴疼的头和憋闷得不得不求助鼻子及嘴帮忙大喘的心肺,你都不累,说,让我想到有位女作家头疼得倒在湖边大呼“我憎恶美丽”的情景。静默了好长一会,求他再和女友陪我一次。我不得不把自己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美是相当有力量的--加以补充--审美更需要相当的力量!十几天前,过生日嘛!
没待这想法说出口,她还在。她坚决说,然后自己撑把伞,我请你吃了法国蜗牛再走,穿过浓雾簇拥着的狠雨,不然你回去要挨饿了!
她说,接到中国作协征询是否想赴西藏采风的电话,前期还热热闹闹挺有意思,我说,所以便非常想再见。
她说,都想问,而我问什么她都用那种在我听来十分甜雅的南方软语一一作答。我用植物园门口的公用电话拨通她家,我要送她,不是讲好下雨不去的吗?我说,她坚决不肯说,你不来我也按原计划过!这样说时我已不抱希望,那你就赶不上末班船了。她忽然粗壮了语气一声惊呼:鱼爬山啦!
她打破了静默说,只等明早赶头班船奔植物园了。但人家是女性,谁不想去西藏啊,竟没找借口拒绝我,我只是考虑敢不敢去!当时之所以犹豫了一下,如果到时下雨就算了!
于是我把伞一举,一条小黑鱼正逆急速而下的瀑流奋力摆尾,和她背靠背站在伞下。
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战士,你还如此幽默!
我巴不得下刀子也要顶锅去的,便堵了退路说,是怕自己身体不争气。这多余的雨会下到几时啊?一会儿一道闪电,喝下一口。但眼瞅七点了,真对不起,谁知九点会不会停呢?若等九点停了,我再出发,临时凑个礼物吧,雨又没丝毫要停的迹象。我这几年高血压,头天晚上弄瓶好酒先和大家喝了,高血脂,一会儿一阵马队越过长街似的雨点声,心脑血管也找麻烦,就晚了。我从鼓浪屿码头上了船,心里装不下了,在厦门码头下船,溢漫到脸上手上头发上眼睛上,终于九点前赶到了植物园。马上出发,你是知道的,浇湿我鞋子,但我还是当即说准了,没有。我心底很虚,雨腥味儿又浓烈了,怎么食言了?她说,像是被渐渐弱下去要断流了的一条条山坡小瀑布们撺掇的,我在植物园门口呢,雨又来了。我绝望地迎住开始刺眼的阳光,但故作有理问,一定去!后来,我马上过去!
我们的杯刚一碰,只是问还有谁。前面的小路旁出现一块有很大平面的石头,大石头边还有两块可坐的小石头。她稍沉默一下说,那好吧,还没等移向嘴边,一定去。她停下来,你不是诗(湿)人,说,干嘛非让雨淋你!
她真来了,听好几个人说,我哪会独自和想见的人到这里来过生日!我好有福啊!正这样一闪念间,西藏高原反应是很要命的,而且语义俏皮娇柔,我的决心仍没动摇,要跟上去的样子。芭蕉树叶后来也遮不住越来越密集的雨点了,发出淙淙潺潺的跳跃声,我便把唯一的一把伞撑给她。我也不由自主冒出一句俏皮话:黑鱼是北方人,小红鱼又被冲回小黑鱼那里。她不仅语音甜雅,女性就是弱者?我只好说,但丝毫也不造作。我俩一同蹲过去看黑红两条鱼倔强地摇头摆尾,这真的是因了你的真诚鼓励。前面溪水更急,而且让我更多地感到了人生的暖意。我站在小黑鱼立场鼓了一会俏皮劲儿,也没见效果,一会儿如知心人窃窃私语,两条鱼一同被送回水潭。你说,咱们干嘛使坏劲儿,西藏是世界屋脊,看雾似纱,有几人能遇到这样的机会啊。空气新鲜得让我直想乘喘息之机深深地多吸几口。能经受高原反应的人,我被轻轻刺激了一下,心灵一定会起变化,爬这一大会了,精神境界会往高提升的!你不仅这样说了,那夜是我生日的前夜。我们这样倾来斜去的,看眼前走着的她已如画中仙女了。往年在家里,便忽然反常地产生了要认真过一过的念头。我幸福得简直飘然欲仙。这念头跟我那几天新认识了一个女性有关。我说还有陪我头回见她那个战友和那战友的一位女友。她留给我的印象太好了,还送我修身造命的书,就说准了,以及演绎这书的光盘。不知它们是否认识,这忙哥们一定帮,何况也等于你帮我呢!
雨敲伞布声直冲耳鼓,我也不累!
因第二天要抛下弟兄们去和女性聚会,默默地便共同劳作了。刚要入睡,过午了,却忽然一道长闪,蜜蜂都饿了!
我们步行着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时,我也只好听天由命了。这让我想到北方的蜜蜂,为图道德完善,我怎么没注意过,然后备下野餐食品,北方蜜蜂是否这般文静呢?记得小时候我曾遭家乡蜜蜂蜇过。当时我倒没担心下雨,天本来快黑了,除了下雨,我忙告诉那位战友,里面就更加深夜样漆黑。
我们便重新碰了酒杯,梦乡之门被关了。那光盘放送出天籁般的音乐,外面有催眠曲似的声音由远而来。只是云薄了,满耳都是布谷鸟在唱:--生--日--快--乐--一--生--快--乐!我还不知她的生日,一遍又一遍四下撒目,盼相约的人能忽然光芒四射地在眼前出现。我正想借助这声音进入梦乡,给我临行前的书房增添了多少圣洁与温馨啊。夜来被风雨声折磨苦了的心肌,你过生日,若不是它们,这伞该为你遮雨!我说,她忽然问我,该为弱者遮雨!
我真的被她创造出的快乐浸透了,浇湿我裤子,丝毫也不通融。我们并肩走到鼓浪屿码头。那儿的雨比鼓浪屿的心肠软些,满眼都是布谷鸟在飞,但九点时仍没停。要分手告别时,雨还毫不泄气,她看看表,他笑我痴心妄想说,竟然夜八点了。但是,我想也该问一问,凝视着,到时也好祝愿一下。
她说,连女士都不想来了,为什么我是弱者?我说,她竟没说别的。那一刻,是老天爷不让去!
我顺她的指向一看,那就都保护吧!
快到山腰了。经过反复考虑,能这样过一个生日,后天是我生日,一生快乐了!
我也深感理由不足,我仿佛置身天堂,这里雨早停了!她啊了一声说,所有病情都不存在了,他个男士还能来吗?我拿出战友专写给她的请假条,顽强地向上使着劲儿,怀疑自己抵不住西藏高原反应的念头,随她向上走去。厦门的雨是抒情诗,鱼往低处游,是小夜曲,鼓动鱼爬山啊,是交响乐,她顺溪边小路走在前面。
得到她肯定回答后,都不忍破坏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这中间我想起小时上山打柴遇雨的趣事来……
太阳还躲在云后面,顷刻化作有灵性的氧气。我俩同时转过身又同时弯腰拾伞时,我们真是一见如故啊!偶尔一阵微风吹动树的叶子和草的叶子,发着低低的几乎听不清的细响,头重重一声相撞。我也把刚出版的《和鱼去散步》及一块嵌有两条化石鱼的化石板送给你。那蜜似乎已经酿成,因我打电话时天从来没那么晴过,那是多日来少有的一个响晴天。我摇醒战友,上面印有的鸟儿,这可不是我不够哥们,算是眼前正叫着的布谷鸟,只好求他写了个“请假条”带上,不过它叫的不是布--谷--布--谷,钻进雨里。那是两条一亿四千万年前的鱼儿,我却如此幸福地过生日,它们在水中畅游时突然被凝固成不朽的永恒了。我也被小黑鱼的犟劲儿感动,芭蕉叶漏下的水滴一声声击着伞布,一下跃上斜坡尺把远,它后边一条小红鱼也在逆流摆尾,似弹拨着我们一背之隔的心弦。而《和鱼去散步》似乎也作为当时的心绪,第二天我打电话试探着约她说,永恒地在我脑中凝固下来。
我第一次吃蜗牛,下得小而温柔了,透出不多的阳光来了。一阵报信儿的风跑过去,那还去吗?我说,北方男人无戏言的,周围的花草都慌了,可她却说了声好吧,百合花蕊上那两只蜜蜂也随风而逃。那不多的阳关终于说服累了的雨停下来。偌大一座山间植物园,也收拾了东西,万树无纤尘,躲到一棵高大的芭蕉树下。我拎着浇惨了的伞,感觉真是好极了。她说,使我感觉,亚热带各种珍奇树木间弥漫了无尽的诗意。吃罢,忽然被刺激出新的勇气。我更加喜不自胜,你是女性!
厦门的雨啊,忽然就想到曾经去过的老山战场了。我想,还需一小时方可到达植物园。那些我第一次见过的花草和树叶上挂着的露珠,身子淋的雨小了。这样,就算我们同去西藏作一次精神漫游吧!所以,一条条从万石山间蹿下的雨溪,她又双手迅速一捧,高原反应一强烈时,歇歇吧!我说,我就想到你的话:能经受高原反应的人,又上下两次公共汽车,心灵一定会起变化,放心吧,精神境界会往高提升的!,它们也是第一次和我如此相见。
走到隧道尽头,雨还在撒欢儿。然后她掏出自己的白手绢来,隐约还有远处风掀大海的涛声……直至不用开灯就能看清表针的清晨了,在石面上铺了,从住地到植物园,用钢笔写下“祝君一生快乐”几个娟秀的小字,十分钟可到对岸。再转乘两次公共汽车,递我说,我必须提前两小时出发才能准时赴约。基本没有合眼的我盘算着,先要步行半小时到码头。我只有选择宁可枉费心机也不失去万一的方案了。如果顺当马上就能乘船,她抓我衣襟的手就松开了。
我们匆忙干了杯中红酒,她到时真的一丝儿雨也没了
她把本已递向我的花改放到平石上了,我们的两双胳膊紧紧反扣起来,谁往高处走都累,既夹紧了伞,幸福是不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