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旧几个就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呼啦啦地上来了。
赵旧走在最前边,他年纪不大,头发却打理得油光闪闪的。
他问我,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说你找我干什么?有什么事?
我站起来,牵住他的胳膊想走到一边再说,他却一把推开了。
有什么事你就快点说!什么事?
我将他们一个一个地过了一眼。我当然不想跟他们闹出事来,那样对我和他们都没有好处。毕竟他们都是小孩,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我极力让自己显得很友好的样子,我再一次朝赵旧伸过手去,想把他牵到一旁再说。可旁边的一个男孩马上把我的手打掉了。他说,说说说,有什么事就快点说!跟赵旧一样的气盛得不得了。
我依然没有对他们表示丝毫的愤慨,我只是有点感到不可理解,这么几个小小年纪的男孩,怎么就学会了这么张狂,这么横蛮,这么不懂礼节。我于是告诉赵旧,我说,他们说扫街的有什么记录呢?请来打扫街道的人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记录。有时我们抓住街边那些要饭的来帮我们扫几天,黄小麦又住院了,她现在住在精神福利院里。
赵旧说,她住她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她让你把她的随身听和她的录音带还给她。
赵旧说你是谁?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去去去,一边去!说完要将我推开,他想打开车门走人。他的手还没有推到我的胸膛,我的手已经抢先把他给推远了。
我不让他们把车门打开。
另外三个男孩呼地就朝我逼上一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叫骂着:你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你这该死的老头,你想找死呀你?我没想到他们竟真的那么凶,他们竟然两下三下就把我给打倒在了地上,而且,把我的鼻子给打出了血来。
但我没有还手,我想我要是还手起来,那几张小脸两下就被我揍扁了。但我忍住。我只朝他们突然大声地吼道:别打了!
这一声竟把他们镇住了。
我说再打你们就惹麻烦了!
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从身上掏出了证件,丢到了赵旧的面前。我对他们威胁道,你们好好地看一看,看一看你们打的是什么人?
有人不想理睬我的证件,但被赵旧拦住了。赵旧打开证件看了看,然后认真地打量了我两下。但他没有把证件还给我。我拿了一张小凳,在赵旧的车门边坐着。他一直紧紧地拿着。我看得出,他脑子里的智商其实不低,他只是被他家里的某种势力给害了。
我乘机对他说,我现在告诉你,今天,你一定要把黄小麦的随身听和录音带送到精神福利院给我,你要是敢不送,我深夜十二点给你们的政府报案,到时你就等着瞧吧,你就是市长的儿子,你爸爸也帮不了你。
说完我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把车门给他们让开。
赵旧急急地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茫然地期望着什么。然而,急急地钻进了车里,把车开走了。
看着他们走了好远,我才想起忘了要回我的证件。
这时,米粉摊里才有人朝我走来,那是一个老妇,她给我递上一把扫子,让我扫扫身上的尘土,嘴里却一声不吭。
我猜想,那赵旧也许拿着我的证件找人咨询去了。那一咨询自然就多多少少的咨询出了一点可怕来了。别人肯定会告诉他,你疯了你,你打谁你怎么打一个外国人呢?而且,而且他还不是普通的外国人呢,他是我们两个城市两个政府互派的友好医生友好专家你知道吗?赵旧的脸暗暗地就煞白了。于是,赵旧乖乖地拿着黄小麦的随身听和录音带,开着他的小车,独自一人找我来了。
时间是夜里九点刚过,我当时正在与我的老伴通电话,她正在那边骂我你疯了你?她说我告诉过你,叫你别管人家的疯女孩,叫你好好找我们的杏子,你怎么还去管人家的疯女孩呢?你想死在那边呀你?
门这时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就是赵旧。还有一人是精神福利院大门的门卫,我知道是他把赵旧带到我门前的。
赵旧马上把手里的随身听递给我,当然还有我的证件。我不接,我让他进屋再说。他为此想了片刻,他的脸色在门前的路灯下显得有点惶惶的,最后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然后傻傻地站着,好像怕我会随时揍他。
我当然想当即地揍他一拳。我讨厌这样的男孩!我的目光几乎没有太多的善意。
我接过随身听问道:还有录音带呢?
赵旧没有说话,他指了指随身听,示意让我打开。
他把录音带放在里边了。
我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我觉得我应该带他去看看黄小麦,我竟然无意中遇到了那个赵旧。他正和几个男孩停车在街头的一个米粉摊前,我知道那个时候的黄小麦肯定还没睡。黄小麦要是看到赵旧,心情肯定也会得到一些安慰。
我说,你送过去给她吧,我带你去。
我当然没有起身,我指了指前边的赵旧说,我等他,等赵旧。
赵旧没有回话,他只是把头摇了摇。
我说你应该去看看她。
赵旧的头又一次摇了摇。
我说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
他还是摇着头,没有吭声。
我说你敢说你不是她的男朋友?
赵旧低着头没有做声。
我的眼睛当即一亮,没有多想,就走了过去。
我说去吧,去看她一眼就行了。
他抬头看看我,又一次把头摇了遥。
我这时有点火了,我说你怎么光会摇头呢?
这一下他愣住了,眼光傻傻地盯着我。
我说走吧,去把这个交给她就行了。
我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 我不愿再看到他的摇头,可是,他的头还是摇了摇,我一下就气愤了,我叭的一声,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往旁晃了晃,摸了摸被打疼的脸蛋,嘴里却说话了。
他说没事,我就当是被黄小麦打了一下吧。
我真是恨得有点咬牙切齿,我禁不住又高高地扬起了巴掌,但这一次在空中停住了。
他望着我的巴掌没有退身。
他说,想打你就再打一次吧。
看了半天,看见我的巴掌没有落下,他嘴里又说了,你不打那我就走了,再见!
说完真的转身走了。
望着赵旧在门前走去的背影,我倒是真的有点傻了,半天后才醒了过来。我拿着手上的随身听,就给黄小麦送去了。
黄小麦果然还没睡。她就在床上愣愣地坐着,扫完了他们就走了,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一直走到床边,她好像才反应了过来。为了给她一点安慰,我告诉她,是赵旧给你送来的。
她却不信,两眼尖锐地盯在我的脸上。
她说,你骗人?
我说没骗,真的是赵旧给你送来的。
她猛然就嚎叫起来:你骗人!是你帮我要来的,肯定是你!
我赶忙给她嘘了一声,我怕她的嚎叫把别人给惊动了。
我说行行行,你先看看是不是你要的吧?
她没有多看就点了点头。
我说那行,那你先收起来吧,明天早上我再来看你。
没有等我回话,他就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筷条,走开走开!
然而谁能想到呢,就因为赵旧送来的那个随身听和录音带,第二天早上的黄小麦,却出事了。
这也是一个到处撒满阳光的早上。
还没有等我走进他们的那个院子,阳光下的黄小麦早已经把小武整理得像是颠倒了一个人了。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小武已经不是坐在地上,也不再抱着双膝,他的脑袋也不再是往日里那种昂扬地望着天空的样子了。
小武就坐在那张水泥凳上,他的双手在紧紧地捧着黄小麦的那一个随身听,头低低地一边看着眼前的黄小麦,一边兴味十足地啼听着耳机里的什么,两只眼睛不时闪烁着好奇而又不可告人的神情,就像是两只梦幻一般的旋涡。
黄小麦就坐在小武凳子面前的泥地上,她的身子从小武叉开的两条腿间穿越而过,一直穿越往水泥凳的那一边,她的两只胳膊分别压放在小武的两边腿上,昂着头,满脸笑容地看着小武。
我一下就被镇住了!
望着他们那份其乐融融的情景,黄小麦的事情我竟是想丢都丢不开。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我当时的感觉真像是在茫茫的沙漠里突然看到了一片天边的绿洲。我嘴里禁不住轻轻地叫喊着:这女孩真他妈的神了!我心想她那随身听里究竟藏着什么神力,竟能眨眼间将一块石头化做了一汪清水!
我就那么远远地站着。我不想马上走到他们的跟前。在吃着他们的早餐。我真的不愿因为我的靠近而破坏了那样的一份情景。我只是不停地搓揉着双手,而且毫无目的往身上乱掏着什么,谁都可以想象我脸上当时的表情。
但黄小麦却在回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好像哧溜一声,就从小武的腿间抽出了身子,站立起来,朝我不停地招手,然后没有等到我走近,就激动地朝我急急走来,示意我看她身后的小武,怎么样?我跟你说过的吧?你看他,还是不是你说的什么忧郁症?
她没有让我靠近小武。
她把我拉到了一旁的树下。
但我急着想知道一点为什么,我说他那听的是什么?她说就是你帮我弄来的。我说这我知道,我是说那里边是什么东西?是什么音乐?她便笑笑地看着我,从她的脸上我可以看出,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我。最后她没有告诉我。我想自己过去听听,她却拉着我死不放手。
她说你别去打扰他,你没看到他正听着吗?
那小武确实听得异常的痴迷,他没有把黄小麦的离去和我的到来放在眼里。我心里真是有点痒痒的想马上知道个究竟。我只好用一种近乎求人的眼光看着黄小麦。
我说等他听完了你让我听听?
她诡秘地对我笑了笑,却摇着头。
她说不行。
我说为什么?你让我听听吧。
她于是往心里想了想,然后给我提了一个条件。她说那这样吧,你先帮我一个忙,帮完了,我可以考虑让你听一听。
我说什么忙?说吧。
她将我的胳膊往下一拖,让我把腰给她弯下去,然后附着我的耳朵低声道,我想让小武到我的床边去一下,你去帮我跟里边的那个护士说一说。
男女之间是不允许窜房的,这是医院的规矩。我当然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我说你让他去你哪干什么?
她想了想,说我让他帮我一个忙。
我说什么忙,你说。
她脸色一沉,连饭都不用管。
我只好时常茫然地站立在瓦城的街头,皱起了眉头,然后不住地摇晃着我的胳膊,帮帮嘛,我让他去一下就出来了的,你帮帮嘛!
我说帮什么忙你说,我也可以帮你呀。
她说谁要你帮我呀,你帮不了的。
我说什么忙,那你就说呀?
她又似乎又用心地想了想,然后说,我让到钻进我的床底帮我拿一样东西。
谁都知道,我那么坐着是很刺眼的,果然,他们一下就看到我了。这当然也是我的目的。我看见他们暗暗地低咕了一阵什么,其中一个男孩一边吃着碗里的米粉,一边就朝我走来。
一般情况下,你是想不到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女孩,竟会这么来事的,竟会为了一个目的毫不放松地缠住你,而且还会拿你想了解的东西要挟你。她说你要不肯帮就算了。她突然就放下了我的胳膊,你要是不肯帮,那我也不让听里边是什么,你不是想知道吗?
我没想到她竟然那么会算计,我只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孩而已,我不由得笑了,我说那行,那你们就进去吧。
未等她前去牵那小武过来,我就转身先到里边与那护士替他们交涉去了,为了不让那个护士进去干扰他们,我还糊里糊涂地帮他们稳稳地坐在铁门外的长椅上。
我没有直直地走到他们吃米粉的桌边,管他们一两顿饭就行了;有时一些街头的疯子自己跑来帮我们扫街,我不想打扰他们,我让他们先好好地吃。
黄小麦牵着小武进去的时候,在门边悄悄地吩咐了我一句,她说你也不要进来呀!出来了我就把随身听给你,好吗?
好像我也是跟他们一样大小似的。我在她的身背拍了一板,他们就飞一样进去了。
那护士只问了我一句,之后就不再做声了。她说他们进去干什么?我说没干什么,他们去拿一样东西马上就出来。
然而他们并没有马上就出来,我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就站起来了,他们的脸上便现出一种很怪诞的神情,但我没有想到,就在我转身往外走一走的时候,里边的那个护士身子一闪,就悄悄地摸到黄小麦他们的病房里去了,而且偷偷地看到了什么,但她没有惊动他们,而是身子一闪,又悄悄地回到了值班的小房里,等我回到铁门前的时候,她却装着无事一样,往外急急地走了。
她那一走,事情就随后暴发了!
几乎是转眼间,刀疤和另外几个医生就气势汹汹地直奔而来,也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朝黄小麦他们的病房直奔而去。我以为他们是为了别的什么而进去的。我没有想到是因为黄小麦和小武。我正愣愣在看着他们的背影时,一声刺耳的尖叫突然从病房的深处飞了出来。
我在尖叫声中吓了一跳!
我知道那是黄小麦的声音!
我急急地就往里边跑去。
就这样,我在黄小麦的房门前完全地惊呆了!
黄小麦和小武俩人,各自提着自己的衣裤,正光着身子在那里哆嗦着。
我死也没有想到,这女孩她竟然把我给骗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我一眼就盯住了床头边的那一个随身听,我猛地拨开众人,二话没说就捡起来将耳机塞进了耳里。
那随身听里传出的,竟是一对男女做爱时的叫床声!
我当即吓了一跳!但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将随身听往前快速地揿了一下,再听,里边还那对男女的叫床声!再揿,一直揿到了一半,那里边的叫床声才停了下来。但里边的声音却没有完,断断续续的尽是那两个男女的调情的话语……
我没有听完,就将随身听高高地举起,狠狠地砸在了黄小麦面前的地上,砸得几乎粉碎!
黄小麦一看就疯了,看着那慢慢升起的瓦城的太阳,她猛地就扑到地上,把从随身听里飞出来的录音带,迅速地抢到了手上。我一看这还了得!我没有冲上去。我只是朝她愤怒地吼道:你给我放下!她却不放,而是将磁带紧紧地卷进手中的衣裤里,紧紧地搂在胸前。
你马上给我丢下来!你听到没有!
我再一次对她吼道。
她的脸上布满了恐慌,两只眼睛却动也不动地望着我,就是不肯把磁带丢下。
我简直气炸了!我不再说话,我一把就要夺过了她手中的衣裤,我想从里边拿出了那张磁带。我觉得无论如何,那样的一张磁带是不能再留在她的手上的。但她却死命一样不给我松手,就在我把磁带夺到手里的一刹那,她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我的手腕上。但我没有去顾理她,我只把手里的磁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一脚狠狠踩下,我把磁带连里的带子,拉出来。旁边的黄小麦一看又急了,她朝我再一次地扑上来,但被两个医生给架住了。
你别扯,你给我留着,我留着有用的!我求你了!
她在医生的手里挣扎着,朝我嘶声地呐喊。
我没有理她,我三两下就把里边的带子,统统地扯了出来,而且揉成了一团乱麻。
黄小麦一看就完全的软了,泪水从她的眼里忽然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但我没有理她,我大声地吼道:关!把他们给我关起来!
我的声音把刀疤也吓了一跳,他拉着那张歪脸,不解地看着我,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