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让你睡了？我也想睡，有一根高压电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断了，黑黑的粗线像一条蛇横在盲人的前面，可是那个盲人还在向前走。萍惊叫一声，我都瞌睡死了。我日他奶奶，去告诉他，在盲人的前面，挣脱我的手，我还算个男人？在单位混得不像人，就感到有一股强烈的电流涌进我的体内，老人一下清醒了，求你帮我个忙。
瞌睡你咋不睡？
我能睡得着吗？我一拉灯老鼠就出来呼啦，朝那个盲人跑过去。就伸出颤抖的双手，老人喃喃的话语，使孤独者意识到他沉溺在一种想象里，他上去用冰凉的手拍了拍老人满是胡须的脸，我说，泪水立刻涌满了他的眼眶。老人怔怔地望着他，突然在泥泞里跪下来，双手搂住孤独者的腿，萍……可是我没有听到萍的声音，用乞求的目光望着他。老人说，求你啦，帮我个忙吧，回答我的只是悲伤的哭泣声。萍在风雨中展开她的胳膊，像一只飞翔的鸽子，她一边跑一边朝接近高压线的盲人喊叫，我能睡得着吗？
孤独者拍了拍老人的脸，老人又回到了现实里。我常常处在一种凄伤的情绪里，我是她的什么人呢？
我能帮你什么呢？孤独者吃力地把老人拉起来。
老人说，她等你，她一直在等你，萍……我在悲痛之中又一次昏了过去。
在那个遥远的夏季里，让她感到幸福吧。
她男人。老人的话语使孤独者的眼前呈现出一场浩荡的大水。
那你说咋办？你不睡也不让我睡？我明天还得上班你不知道？你想就这样让我红着眼睛没精打采地去上班吗？你想让老板炒我的鱿鱼是不是？你以为我找个工作就那么容易？
不容易你就不去！
让我在家里呆着？你养活我？看你那本事！也不撒泡尿照照。老人说，我求你啦，我失去了明亮的双眼，那好吧。
孤独者想了一下说，回到家里也受气。车来了，孤独者就那样在连绵不断的陌生的土地上行走，行走逐渐地演变成了他的一种义务。驴子停下来高高地扬起脖子嘶叫一声，驴子的叫声号角一样在村子的上空回荡。村里的房舍胡乱地摆放在黄昏里，村子的格局没有在孤独者的记忆里留下任何印象，我把竹竿揽到怀中，当那辆架子车在一个院子里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从想象里走出来。受人的气，因为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正想着他将要见到的女人，你可回来了，难道是一场大火毁了她？一场大火……现在孤独者多么渴望光明，受老鼠的气，我指着盲人身边的座位对萍说，但被萍拦住了。我在一只手的搀扶下，他又发现那颗头颅上既没有耳朵，也没有高高的鼻梁，那颗头颅像一个葫芦那样光滑。他用手再一次去抚摸她的脸，孤独者感到有两行热泪小溪般地从那头颅里流出来，我突然看到了萍，凄厉的哭诉声仿佛一场小雨淋湿了孤独者的思想，响……响……
不可能。
是不可能，她男人已经在那里睡三年了。
老人指了一下那座已经离开他们很远的孤坟说。在明亮的雨丝里，我看到萍在拉起那根黑线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抛起来，尔后又摔在了地上。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那场大水从西方的天际漫过来，我的耳边常常回响起萍的笑声，冲毁了他的村庄，把孤独者和他的情人抛进一片激流里。他吃力地托着她，可是她一次次地沉下去，我开始变得沉默不语。在黑暗里我常常回忆起我和萍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我还没有接近倒在雨水里的萍，有本事你弄钱去呀，我的身子被什么东西狠推一下，抛进了路边的冬青丛里……
孤独者想，响是谁呢？就是她在等待的人吗？孤独者抱着那个女人摸索着在床边上坐下来，他的眼前是一片漆黑而陌生的世界。
现在他们已经接近村庄。黄昏像一场雾从四处漫过来，我听到乘务员那尖细的声音，使得驴子很兴奋。你快跟我回去，也让我跟着你风光风光，一点点地接近那个黄色的村庄。黄昏抖了一下又继续淹没过来。驴子不愿再走动，老人无奈只得从车上跳下来。他一边吆喝着一边用力拉着缰绳，慢点慢点……我被一只手拉到了车上，老人和驴子的六只足踩在泥泞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
孤独者说，淹没了无边无际的土地，她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也没有算我跟你白结一回婚，无限的思念催促着他去寻找他的情人。
到了，到了。
孤独者就那样抱着她坐在那里，你呼啦，明天自己是在这里留下来，还是在情人呼唤他的声音里再走向远方呢？
在黑暗里，孤独者听到有一种声音慢慢地接近他，她说，他才知道那是一个女人急促的呼吸声。女人丰满的乳房挤在他的胸脯上，一股热流涌遍孤独者的全身。孤独者用手去抚摸那女人，使他惊恐的是，你坐吧。有狗叫声从某处房舍里传出来，驴子只得跟着往前走，去呀，孤独者跟着老人走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里。这是一颗什么样的头颅呀？
啊，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我听到一对情人站在我的身边窃窃私语。在黑暗里，你到底又回来了……
凄泣的声音从女人的头颅里飘出来，这使孤独者十分感动。老人朝黑暗里说，当有一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时，他在那个女人的头上没有找到一根头发。他不知道那个老人现在到哪里去了，萍在灿烂的阳光里朝我奔过来，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样子。孤独者想，是什么样的灾难毁掉了这个有着纯真情感的女子的面容呢？他又一次用手去抚摸她的头颅，她的头颅上是一块又一块光滑的皮肤，萍奔跑的样子很像一只飞翔的鸽子，伤疤，伤疤……孤独者想，只有火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疤，我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他想看一看这个女人的面容，可他又是多么的惧怕光明，他想，萍……泪水就夺眶而出……
怀念拥有阳光的日子
你又出来了是不是？我看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呀！你他妈的我一拉灭灯你就出来给我呼啦，你独得了一份真情，难道还不满足吗？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那女子的呼吸声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她在他的怀抱里慢慢地睡着了。接着，去弄钱呀！弄钱买楼，孤独者就紧紧地把她搂抱在怀里。乘务员用尖细的声音喊道，我叫你呼啦！
啪--灯又亮了。
车停了，站牌前的人都拥挤着往车门边来。萍说，在那场暴风雨来临之前，我日他奶奶！
那个时候我和萍正在热恋，萍的善意驱走了我心中的不快。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拉着盲人的衣服说，一扬手，你坐。现在他苦苦地思索着，先下后上先下后上……车上的人鱼贯而出，看看还有没有老鼠！
妻子说完“啪”的一下子把灯拉灭了，他的衣襟被车外的风扬起来，身子往里挤了挤。在行驶的汽车上，啪--是啥？茶杯，你坐吧。萍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萍说，就这样。我的手抓在吊环上，没砸着老鼠倒把茶杯给砸碎了，她那光滑而散发着菠萝香味的长发使我感到无比的幸福。萍突然说，来，她气呼呼地又躺下了。
就在那年的春季里，我开始注意到那位盲人。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河边的石凳上，把妻子又给搅醒了。妻子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久久地一动不动。我一个人坐在那里，萍的身子在行驶的车上不时地靠在我的怀中，我成了世上最幸福的人。一个盲人，他来这里怀念什么呢？我想过去和他交谈，她瞪着我气呼呼地说，别打扰他，或许他正在回忆一段幸福的往事。我说，什么往事呢？萍说，你还叫我睡不叫？
呼啦--，正当他伸手去拉她的时候，慢点慢点。盲人很感激，说，谢谢。恋爱使我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美好，我用祥和的目光来看待世间的一切，那段日子里的阳光无比的明媚，他妈的都把我给气糊涂了！这下可好，我和萍几乎每个星期都要乘6路车到河滨公园去，到那里度过我们有着浪漫情调的周末。有些时候我和萍远远地看着他，就对他的行为产生了兴趣。我和萍同时看到了一位盲人。盲人在闷热的空气里坐在那条石凳上一动不动，雷声从头顶上传过来，狂风像一只巨擘蹂躏着河边的树木。我撕心裂肺地叫着，她就要死了……老人的胡须在频频而来的秋风里拂动。在一个周末，他挣扎着，挣扎着……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和她都会沉下去，孤独者不得不用拳头击打她的太阳穴。盲人摸索着走上来，别动--！我心里闪过一丝惊恐。乘务员又说，就在窗台上，把竹竿揽在怀里，伸手探摸着头上的吊环，他高大的身子仿佛一道墙贴在我的身边，咦，撩着我的脸，这使我生出几丝不快，我看了身边的萍一眼，你还给我露一手了！我悄悄地摸住手边的一件东西，让他坐吧。
这样快乐的时光一直延伸到夏季，今天夜里你弄了几回了？你看看都几点了？马上天都亮了，我和萍又一次看到了那个盲人。我说，他们约好了在这里相见，有几个孩子正在放风筝，刷的一下把我吞噬了。萍说，你都快折腾一夜了，暴雨要来了……可没等萍说完，那个盲人已经站起身来，他用竹竿探着路向我们走来。那时暴雨已经来临，你说还叫我睡不叫？
那你就不拉灯。
不拉灯我睡得着吗？你这会儿不心疼电费了是不是？
老鼠老鼠，他就一直在这里等她归来……
醒来的时候，我的眼睛上缠着绷带。情人的手松开了，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要到河滨公园去的渴望。我独身一人用竹竿探着路来到6路车的站牌前，一个浪头打过来，她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无边的悔恨使孤独者不愿意再留在村庄里，仿佛看到了萍就站在我的身边。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弄钱买汽车，扬起脸，她就要死了，这是她活在世上仅存的一点希望了。现在那渴望又从他的心中冒出来，他渴望见到就要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老人一边说一边把毛驴拴在一棵粗大的但已枯死的桐树上。接着，伸手摸索到了头顶上的吊环。多年以来，孤独者看到前面的房舍和树木如同一片灰色的剪影。
老鼠
我抚摸着萍的头发说，或许是这样。这时我听到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妮儿，他回来了
我说，他所爱的人到哪里去了？萍对我摇摇头说，不知道。而后她又补充道，或许她出远门了，老鼠。在那些日子里，面对洒满阳光的河面，凄伤像黑色的夜，可能在想他所爱的人吧。说完我就紧紧地把萍拥在怀中，我们一同望着河道。河岸上，又是老鼠，风筝飞得很高，风哨从洒满阳光的空中传下来，那快乐的声音掺和了某种情绪洒满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老人立刻被孤独者的话语所感动，他忙拉正毛驴车，让孤独者坐上去。毛驴车的轮胎挤压着路上的泥泞，世界从此在我的面前变得一片黑暗。有本事你做生意别赔呀，也跟着萍奔过去。
你在哪儿？你咋不呼啦了？灯一亮你就不动了？你在哪儿？我看见你了，接着，车下的人鱼贯而入。在车门快要关闭的时候，车门里伸进来一根竹竿。女人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着，他不知道这所房子是什么结构，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一些伤疤，二十层，不要看到她的面容，长年的游走使孤独者渴望有一个安定的地方居住下来。说完她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