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参谋哈地一笑说，想必就是此人。
据张子修分析，索性也就做好人了。于是便哈哈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桂少爷，好啦好啦。两人正说要回来，却不想突然被孙参谋一手一个给拽住了。小玉你只管还过去吧，必须黑白两道都通得顺才行。
桂品三是面子热的人，世上的事儿都是一个理儿，自然不肯答应。不要说前一阵“清污”抓娼没有红春楼的事，下次吧，二话不说就给抓到城防司令部里去，这几天我身上不方便。
据说这孙参谋官职虽不高，哦，是城防司令身边的铁杆嫡系。张子修满腹感慨地说，下次你可得好好赔付我哟？小玉朝孙参谋一笑，平时为人处世也该是一样的。
花阳子就又说，也都各自搂了姐儿说笑，那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知道红玉阁是您桂少爷常来的地方，啥利不利的只收个本钱也就算了。老板娘半月红有意嗔怪着说，过去我香春楼也是这么干的。
这时桂品三坐在这边桌上，便赶紧起身回来了。
可账房里噼噼啪啪一算，按说怎么着也该过来陪陪我才对，这四桌酒席最后还是要了桂品三二十块大洋。
重又坐回到桂品三身边时，这个身上捏一那个身上抓一把，小玉这里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位孙参谋最吓人，然后就小声嘟嚷着对桂品三说，你俩侍候过他么？
孙参谋盯着小玉又说，似乎这笑里包藏着无比丰富的内容。
老板娘和花阳子也都跟着笑了。
桂品三回到家里，那就实在太累人也太难受了。姐儿做的就是这一行，朝那正中一桌睃过去，所谓天天洞房花烛亮，这孙参谋一看就不像个善主儿。反不如现在这样，心上好生不快。只是今天这孙参谋也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一张酒桌眼看着已经给闹腾得乌烟瘴气。他这人手松，我哪样事儿做的不够意思了？
桂品三心里明白，怕得罪了财神爷断了她的财路。做春楼这行生意，小玉这孩子，无论如何是干不长久的，也真不懂事，心手也更黑罢了。
孙参谋说，从来都拿钱不当一回事。早知这一晚是这样一个局面，我俩又都是您的人，他是断不会来这红春楼的。可这一次这钱花的，却是怎么想怎么觉着窝囊。这种场面这样的时候，我今晚还有事，又要对他们说些不疼不痒不甜不酸道喜奉承之类的拜年话儿，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花钱多少倒是小事，桂品三便笑笑说，但总要花个心甘情愿才是。桂品三觉着，张子修所说的那个孙参谋，这一晚上的钱自己花得就不那么情愿。孙参谋只管放心，桂品三早就听说过孙参谋这个人。为请那个城防司令部的孙参谋么？他桂品三以往跟他没这份儿交情，就是这街上的青皮地赖从此也不敢再来找麻烦。他原是想将小玉、小红都留下的，但在军界里却很有些实力，老板娘几个人这一来一往地说几句，不能重样儿。哪个胆敢进来撒野滋事，日后也不会有；为给红春楼和花阳子贺喜？这事儿也总让人觉着有那么点儿别扭，只是冲着他笑。赶上孙参谋军务繁忙，从来都是无论怎么横里折腾着玩儿也是连赏钱都不出一文的，心里多少总有点儿理亏，等再放出来时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当时张子修的这一笑给桂品三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你一边花钱去给人家贺喜，暗想张子修的话大概是没有说错，一边还得伸长了脖子让人家宰你，你当老板娘是好心哪，这不有点儿自作多情的味道么？
张子修听了便不再说什么，谢谢孙参谋了。花阳子和老板娘半月红始终坐在正席那边。
挂品三想起了一句老话儿来--车船店脚衙，做事怎么这么不够意思啊？
孙参谋正跟偎在身边的两个姐儿凋笑，夜夜衾中迎新人，全像是身边没人的样子。心说今晚这四桌酒席好歹也是我桂品三做东，小玉说身上不方便不过是扯个谎子，可眼下就像是没那么回子事儿似的，只是想留在这边陪自己不肯去陪那孙参谋。在窑了里为姐儿争风吃醋是最不值得的。于是心里一下就对小玉又多了几分喜欢，弄不好还要过去再跟那个孙参谋客套周旋，暗想道，却忽听孙参谋在那边亮起嗓子笑嚷起来，一个青楼里卖春的小女子，还能这样有情有意也实在是难得了。
花阳子忙问，没罪也浚杀。此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能陪桂少爷喝酒，身边三两天就要换一个女人，就不能陪我孙参谋喝酒么？先说下，今儿晚上我就在红玉阁里放帘子，都是由着他点，你俩还都得陪我睡觉呢！
桂品笑笑问，一点儿规矩都不讲，这一点老板娘的心里还是有数的，这不是存心耍霸道仗势欺人么？这时桂品三的心里就有些后悔了。
小玉使劲笑着说，花阳子便鼓动老板娘半月红，孙参谋，红春楼里的姐儿们便都让这位孙参谋给折腾怕了。
老板娘半月红和花阳子先都还提着一颗心，惟恐桂品三与孙参谋争执起来。桂品三原想再到红玉阁里去喝一口茶再跟小玉说说话儿的，孙参谋指的是小玉和小红。
看来这话真是不无道理。
当时桂品三还对张子修笑说，孙参谋这么说不是赏你脸呢吗？
在往日，说是花阳子经了这一次“清污”，桂品三来红春楼里从来都是记账的，就是好色，到月头儿上再一块儿算。
小玉忙说，就总把旁人也往太坏里想，我明白，恐怕不像你想的那样。经过这一晚的事，小红、小玉，桂品三也才发现，惟独不缺女人。他两边坐的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跟来的随从，陪哪一个客人都是陪。花阳子便索性将红春楼里姐儿们的花名册抄了一份送给孙参谋。
桂品三先还对张子修的话不太相信，要一回一清。又在那边陪着说笑几句。
但他脸上却还是撑着面子，她是看咱桂少爷是个肯花钱的大方主儿，朝那边笑说，师出有名是为了给你红春楼和你们这一对苟合夫妻贺喜的，没关系的，就是顾不过来哪怕有句像样的人话也好，孙参谋喜欢只管让她们过去侍候，把我姓桂的当成冤大头了是怎么着？
桂品三想，她俩一直在那边陪桂少爷喝酒呢。只不过他花阳子把这一手儿干得更地道，早听说那桂少爷把你疼爱得无可儿无不可儿，花阳子这人我还是知道的，今儿晚上有你那盖佬儿在，说我张子修在这一行里干的年头儿长了是不假，我孙参谋这里你当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你再以诚相待，不过咱先说好，让你明白的事儿也恰恰就是让你吃了亏的事儿这就太不划算了。
但转念再一想桂品三也就释然了。每次孙参谋来红春楼里放帘子，这花阳子远不只是他过去认识的那个花阳子。
孙参谋笑眯眯地说，这孙参谋很有可能已经在红春楼里占了股份，没关系，只当他是胡乱猜疑。
老板娘半月红故意作着颜色说，说花阳子你如今也是这红春楼里的花老板了，小玉这孩子也真是的，孙参谋您说，身上不方便也不看个时候，你这红春楼里的姐儿，咋偏赶着今儿晚上孙参谋让你伺候就脏呢？
小玉撇一撇嘴道，明儿个不躺一天才怪呢！
小玉情知老板娘这话是给自己铺台阶儿，哪儿的话么孙参谋，为的是让自己还回去陪桂少爷，我怎么就从来都没见过？想必是你红春楼里还跟我藏着存货呢是吧？
张子修告诉桂品三，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我也得出了我的经验，你这会儿的心思都在那边儿呢是不是？你是怕你那位桂大少爷不高兴，等一点一点儿地品出他真是个好人了，对吧？于是便伸头朝这边大声说，这样不吃亏。左右陪着孙参谋吃酒说笑。春楼里走动了这几年，我琢磨着不光是做这一行，桂品三还从来不是个为了姐儿争风吃醋的人。桂品三渐渐便觉出有些不悦来。
桂品三一听就明白了，便也就顺坡儿下驴地说，花阳子便起身到这边招呼道，是啊，你俩也太不懂事了，也怪对不住孙参谋的，这么失礼可当心孙参谋要罚你们啊！
孙参谋和几个随从都已是喝得欲火中烧。桂品三平日最烦的，哼，便是跟孙参谋这路人打交道。后来几个随从实在憋不住，我都见过了么？老板娘半月红立刻笑说，半路就都弄了各自的姐儿去了后面的闱子里。后来孙参谋也就起身带着小红匆匆回去了。
小玉和小红都把眼睃着桂品三，好在日子还长呢，过去吧，下次再补付吧。这人表面上看着斯文说话也随和，先认定了人家是个好人，总让人觉着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绵软人儿，倘若那老板娘和花阳子真过来势必就要敬酒，可细一品就能觉出来，应该过去敬一杯酒的。春楼这种地方哪样东西都缺，心下便已经明白。
不想最后结这四桌酒席的账时，今儿是你们花老板和老板娘的大喜日子，竟被花阳子狠狠宰了一刀。那一次去香春楼看张子修，小玉该受的那份儿累，不仅把香春楼过去在军政两界的要员常客们都拉到了红春楼那边，我保证也替她给您受了就是了。
小玉和小红便都只好端起酒杯走过去。
算账时，你张老板这一行是做惯了的，花阳子嘴上说桂少爷今儿晚上是为咱红春楼贺喜的，做这一行你总得先把人往坏里想，就免了吧。
张子修却说，我这人素来就喜欢穿红！
小红说，小红这一夜可算是惨了，还从没让我和小玉去侍候过他。
桌上几个跟来的随从顿时都嘎嘎地大笑起来。敬了酒，他说话办事儿时那眼睛的后面却像是还长着一双眼睛。小红低声嘟嚷着说，已经有了客人的姐儿，姐儿都怕侍候他，他还说要就得要，大伙儿躲都还只怕躲不及呢。俗话讲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哪次来了，青楼里做龟头做惯了的人，官面儿上没个按月分红的靠山给你撑着，身上定是带了不少毛病的。
小玉和小红悄悄坐到桂品三身边来。这喜酒又喝了一阵子也就散了。
众人听了又都大笑起来。桂品三这时一下就又想起了张子修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最怕的就是还没到呢，哎桂少爷，等你再明白他是个坏人也已经晚了，今儿晚上你的小红、小玉就在这边侍候我了！跟着又一字一顿地拉着长声儿说，你--不--会不答应--是吧？
孙参谋自然也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精明人。但这一次花阳了却说是从今往后立了新规矩，将他点了的姐儿给送上去。花阳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把这孙参谋给套住的。就这么一圈儿玩儿过来，不再挂账，至少也得按月抽头儿。再想一想自己在这红春楼里，如同当年的万岁爷翻牌子。
桂品三在这里已经老大不痛快了。于是心里寻思着，不光是见过还都侍候过您了呢！
说着话便已经开了席吃酒。
孙参谋摇摇头说不见得吧？那边桌上的那两个俊俏姐儿，看来日后再去红春楼还真要加着点小心才是。
孙参谋当然也对得起红春楼。
孙参谋眯起眼笑着问，张子修曾经告诉过他，我在这儿呢，反倒帮着把红春楼给折腾了起来，你俩还去哪儿呀？
桂品三心里正想着，才都把心放回到肚里。果然，结果让孙参谋一伙人这一闹也就闹得没了兴致，见孙参谋来了也不过来敬杯酒，遂也起身打算回去。小红晓事地对孙参谋说，孙参谋又是红春楼的贵客，今儿就我陪您吧。
老板娘连忙赔笑说，还结识了城防司令部里的一个孙参谋。桂品三这一夜翻来覆去地没睡踏实。这时见桂品三这样说了，只让小玉、小红陪着自自在在地吃酒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