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特有的撒娇和幽默却没能把卓不凡的忧虑抹去,反而惹出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雪梨尔,你能再转个方向看看吗?”
邵冠宇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重,却让雪梨尔愈发的疑惑起来。
再转个方向?眨巴了几下眼睛,雪梨尔认为这个要求很简单啊,她本来就要如此的嘛!
“娘子,先不要!”卓不凡突兀的低吼了一声,一双大手蓦地附上她的双颊,把她的小脸完全的锁在自己的眼前,也同时阻隔了她的目光的透过他的身体向后看。
“不凡……夫君?”被挤压起来的那张粉嘟嘟的樱唇开始吐出不解的字眼,杏眸深处的询问意图也明显的出现在卓不凡的眼底。
“不凡,她迟早都会看到的,你……”邵冠宇的声音再次插入。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的表情好像都挺严肃的?
深深的疑惑虽然染上眸底,但雪梨尔却不急着掰开捧著自己脸蛋的大掌,她在等待着卓不凡亲自放行。
四目相接的纠结了好一会,卓不凡微微眯起眼睛,松开了对那张小脸的掌控,默默的把她的小脸上转向了东边——函北城所在的方向。
入眼的——是水,水,还是很多很多的水。
那水没有湖泊的宁静,更没有没有大海的清澈,它是浑浊的脏乱的,可以毁灭一切的——洪水。
那水就像是一个发疯的疯子般,肆意的横扫千军,把能看到的看不到东西都扫入水流的行列,只要是它肆虐过的地方,均留下一片坍塌和破败的景象。
而且,它似乎早已成了那函北城的主宰,它肆无忌惮的在街面上流淌,横冲直撞的冲走了居民的屋子,有些低矮的屋子甚至开始浸泡在了水面之下。
即使距离还很遥远,但从望月亭的位置却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出整个函北城由于这场雨,究竟被造成了怎样的损害!
这,大概就是邵冠宇带着两人到达高处眺望的原因吧?
虽然对于别人的生死没什么兴趣知道,也对“悬壶济世”没什么兴致,但当眼前这一幕突兀的出现在眼底之时,雪梨尔本来愉悦的心底也不免染上沉重。
因此,当自己的同类遭受如此巨大的自然灾难时,如果她还维持一贯的态度,那似乎就太说不过去了。
雪梨尔眸底的笑意开始逐渐的瓦解,直至消失殆尽,只余下一抹深邃的平和——那平和间,隐隐的开始透出寒芒。
“冠宇,这里,是上次下雨造成的结果吧?怎么,是想要我帮你们治水吗?我记得,我并没有说过我会治水。”雪梨尔的声音还维持平静。
她很奇怪是什么样的认知让邵冠宇以为她有能力解决眼前的一切?
此时的雪梨尔就像是完全的变了一个人似的。因为她没有如一般女子遇到此景此情时的惊慌失措,也没有那无用的柔软心肠,仅是用一双沉稳得可怕的杏眸冷冷的注视这远处的场景。
那倏然间闪烁在眼底的冰冷,似乎本来就录属于她身体的某一部分,只是因为从前被收藏起来罢了。
她的样子,好清冷,也好无情!不再是那个一刻钟前巧笑倩兮的快乐小女娃,此时站在三个男人面前的女子,似乎已被另一个执掌乾坤的智者所取代——她的灵魂,似乎正在被另一个陌生的魂魄所占据……
这,也许才是那个隐藏在天真和甜美之下,真实的她吧?
可是她此时给人的感觉,却该死的能够让人信服,似乎拥有这样冷情冷心的人,才配端坐在指挥着的那个位置上。
如此明显的转变,莫说是邵冠宇,就算是鹰扬,也忍不住开始侧目。“冠宇,告诉我详情,还有,你究竟需要我帮什么忙?”雪梨尔面无表情的开口问道。
瞅了她一眼,邵冠宇也缓缓上前与她并肩站着。
“……那场雨水过后,函北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大雨冲掉了许多房子和小屋,使得道路堵塞不说,也使得河水和江水不断的暴涨……横跨城中的一条大河现在已经开始睡眠为患了,眼看着就要淹没附近的房屋了……而且到目前为止,失踪的人口几乎快要达到上千人了,死亡的也超过了两百……由于大部分物品被冲掉的关系,函北城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水分支撑住……大部分的难民被暂时的收容在高地处……我们虽然紧急的从其他各县调入了为数不少的粮食和衣物,但也仅能解决燃眉之急而已,眼看就要进入冬季,即使这里的温度不会很低,但如果没有充足够的衣物和食物,到时候死亡的人数可以更多,而且……”而且有可能振动整个国体,让有心人士有可乘之机!
邵冠宇的声音低哑而沉稳,似乎在叙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而已,可是那压抑的焦虑却无所遁形。
“我不擅长治水。”雪梨尔诚实的说明自己的能力为何。“所以我也不会在一个自己所不熟悉的领域班门弄斧,我不会帮忙的。”她的声音蓦地染上一层寒冰。
她是跟着鹰扬来到这里了,但并不表示她就必须帮忙?!
“娘子,你怎么这么说?!”似乎没想过会听到如此冷漠的话语,卓不凡忍不住惊呼出来,脸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一抹浓浓的不赞同,“娘子,你难道不能……”
“没有人是万能的,即使是我也一样!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也许结果不见得就比现在好!还有,你们需要的是一个懂得如何控制洪水,并把洪水引出进而恢复函北原貌的人,而不是一个门外汉。就比如我不会叫一个擅长酿酒的人去织布,不会把擅长织布的人送去酿酒一样,既做不好,也浪费时间和精力。冠宇,我就这样明说好了!关于治水,即使我能够帮得上忙,那也仅仅是提出一些建议罢了,是否可能,还是后续的事情。至于而其他多余的事,两个字——没了!”
雪梨尔不觉得自己如此诚实的回答自己“无能”有什么不妥,但是这话听在邵冠宇和鹰扬的耳里,却在他们的脸上开始出现佩服。
鹰扬开始明白为何主子会叫她过来了,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的在人前如此诚实的剥析自己,即使是一个大男人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一个很够真正的懂得自己能力为何,懂得适时的展现自己弱点的人,也许本身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吧……
气氛在雪梨尔的话后又有那么一瞬间的紧绷和凝聚,甚至已经开始透出了点点的诡异了,但是——
邵冠宇却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那笑不知道是针对雪梨尔的冷情,还是针对卓不凡的热心。
“不凡,雪梨尔说的并没有错,我们不应该去责备她不是吗?而且,我没打算让她帮我治水。”
雪梨尔和卓不凡的眼底同时出现疑惑,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然没有头绪。邵冠宇又朝前走了一步,那锐利的眸子似乎射穿了函北城的上空,到达了远处的一座山峦。
接着,他薄唇轻启——
入夜十分。
那黑漆漆的夜空完全没有一丝光亮的痕迹,除了那大地上偶然闪烁的稀疏的点点灯光外,看不到一丁点其他的痕迹,就连夜晚中虫鸣的喧嚣都没有,用“万籁俱静”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景致,似乎一点都不为过。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安静和阗黑,本合该是让人睡觉的好时节。
但是,在那苍玉峰的某处深涧之处,却正零零散散的点缀着几顶简易的帐篷,除了那作为夜晚灯火而留守在外的火把外,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和安逸的射影。
此时似乎已经接近午夜十分,某顶还没有熄灭的灯火正在努力的燃烧着,活力薄弱的企图驱散这一室的清冷和冰寒,但是那热和亮度毕竟有限,以至于仅在那帐篷外沿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光亮而已。
不同于外面的薄弱,帐篷内的那盏微不足道的油灯却把里面照的透亮,还隐隐的散发出温暖的气息来。
那繁杂却不失整洁摆设,那简单却不减齐全的物事,一切一切都说明,这个帐篷即使临时,也不缺少一个屋子所该有的一切——桌子椅子梳妆台……
只要看着这些,就不得不佩服那个准备者对此处所展示的细腻的心思,以及那颗不经意间露出的关怀和在乎。
此刻,在那铺着厚厚的羽绒状棉絮的床铺上,清丽绝俗却也媚眼如丝的雪梨尔正昂卧着,她的双肘正微微弯曲的撑住整个身子的重量,脑袋却朝上扬起,且不断的打量着自己肚腹上的那尾蜷缩在一起,且半眯起眼睛的灵。
相对于灵的慵懒和不经意,雪梨尔脸上的表情却也奇怪,且特异得多了——
那是一种有些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有些冷然有点自嘲,当然还加了点愤怒在其中——总之,似乎此刻你用任何词语来形容,都仅会显示一个人用词的贫乏或是词语组建的不健全,而完全不会对事实有任何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