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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卷(3)

“西北连天一块云,天下……”船衣破背此歌谣时,发现大家挺满意,乘机道:“大爷,我冤枉!”

“大哥,”水香凑到大柜耳边说,“方才几个弟兄议论,说你舍不得杀船衣破,他救过你的命,如果……”

大柜好好好立刻下了施行的命令,胡子动手剥船衣破的衣服,一层两层,锋利尖刀豁开裤头时,胡子喊起来:“草儿,船衣破是草儿(女人)!”

众目皆惊,船衣破下身空荡荡的。

大柜好好好先是惊怔,缓过劲来就叫胡子把衣服还给船衣破,送她回房里去。

始终笑眯眯的水香,恐惧神色在脸庞上僵住,他悄然朝后退,想溜掉,被大柜好好好叫住:“兄弟,你慢走。”

“大哥……”水香倒吸口凉气。

“把佛门柱(水香)码起来。”大柜好好好话音未落,胡子蜂拥而上,水香被捆了,他大声地道:“我不明白,大哥为何这样对待兄弟?”

“青天柱(稽查)!”大柜好好好叫他当众把水香的罪行摆出来。

一次,水香趁天黑钻进一寡妇家,跨合子(奸淫妇女)半夜归来被上香(放哨)的船衣破撞见,船衣破胆小怕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发生这回事。然而,多疑多虑的水香总怕事情败露,决心除掉船衣破杀人灭口,但终没太适当的机会。

昨夜,水香夜间巡查岗哨,意外捡到了船衣破的烟口袋,毒计顿生,潜入为绺子做饭夜未回家的那个村妇独居处,将其奸淫后杀死,丢船衣破的烟口袋于凶杀现场,栽赃陷害……水香万万没想到,发现水香行为不轨的不仅仅是船衣破,稽查跟踪他数日,昨夜的一切都被稽查弄清楚了。

水香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死定了,他跪在大柜好好好面前,乞求道:“大哥,我跟你一道起局,横刀立马,没有功劳有苦劳,让兄弟死个痛快吧!”

众胡子目光投向大柜好好好,他手摸向腰间的匣子枪,冷丁又停住了,下命道:“卧鸡子!”

面如纸白的水香被高高地吊起,扒掉裤子分开双腿,一个胡子端起热油翻滚的马勺,朝水香下身伸去……随着一身惨叫,水香立刻气绝身亡。

处死水香的当夜,胡子船衣破悄悄离开绺子。有人说是大柜放走的,也有人说她女人身暴露后没法在绺子呆下去而逃走的。究竟是什么原因,就像她如何女扮男装混入胡子队伍一样,始终是一个谜,至今无人揭开。

故事之16:黑鬃烈马

搅动起的滚滚沙尘遮天蔽日,枪声、爆炸声、厮杀声响彻荒原。这是入春以来伪满亮子里镇军警宪特组织的最大规模的围剿,也是胡子快枪朱三自从拉起绺子以来遭到的最惨重的打击和追杀。

两天前,快枪朱三得到密报,亮子里镇军警宪特联合行动,将要攻打老巢,并有日本关东军一个骑兵小队协剿。

“大哥,快拿主意吧!”大敌当前,二柜顺风耳显得有些惊慌。

曾以快枪出名,又以快枪报号的大柜朱三,老练而沉着。他慎重地考虑所处境况,老巢虽有坚固的炮台,子弹充足,其高墙深院可与敌对抗。但面对有准备、有预谋,敌我相差悬殊这一事实,归终吃亏的必是自己绺子。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何况荒原深处有一个秘密巢穴可藏身。于是朱三决定道:

“立马挪窑子(转移),因为风紧(事急)。”

很快,马队集合完毕,能带走的都掫上马背。踏着灰蒙的月光向目的地进发,打算在天亮前赶到。按照胡子的规矩,冲锋陷阵在前的是大柜、二柜。此刻,快枪朱三首当其冲,始终策马开路,率队疾驰。他的坐骑是本绺子最好的马,一身枣红,黑鬃黑尾,鸽脖虎膀,尤其额间那颗星烁烁闪光,让人感到骁勇刚烈的同时又感到此马的英俊宝气,它不止一次救了主人的命。故此快枪朱三与黑鬃马之间便有些神秘,外在的表现他特喜欢它,喂它鸡蛋,指定专人伺候--梳理毛管、洗澡、挠痒……朱三统率了他的二百多个弟兄,黑鬃马成为它同类的偶像和领袖,即使在刀光剑影、子弹呼啸、血肉横飞的战斗中,只要听到黑鬃马那气贯长虹的嘶鸣和踏碎关山的蹄音,就紧紧跟上去……

“黑鬃马通人气。”绺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人们记得许多关于黑鬃马忠诚的往事,也记得它与主人朱三那段爱恨构成的历史,在绛紫色晚霞中朱三扛着沉重的榆木犁杖,后面是一匹怀孕的老母马,他这样做完全是为减轻犁了一天地已疲惫不堪老马的重负,尽管那犁杖压在瘦削的肩头很沉但他情愿,老母马犁地、拉车成为王家的主要成员,更重要的是朱三孤独时就对老马说话……黑鬃马这个漂亮的小马驹出生第九天的夜晚,胡子进村掠走老母马,黑鬃马思念母亲嘶嘶呼唤中朱三就簌簌落泪。他仗着胆子找胡子要马,说马驹太想念它的娘啦,结果挨一顿马鞭子抽,善良之心遭到鞭挞。胡子再次进村抢劫,屯人见胡子大柜骑着朱家的老母马。

一种愤恨悄然埋进朱三心底。

不久,又一使朱三恨骂不止的消息传来,他最恨的那股胡子被警察消灭,唯有大柜逃脱了,警方说是一匹老马救了胡子大柜的狗命,它跑得快如闪电。

忽一日,老母马气喘喘地跑回家,半截缰绳说明它是挣断缰绳逃跑的,全家人为老马归来欢喜,朱三却闷闷不乐,觉得那未卸的马鞍和系在额头的镶银装饰扎眼,刀子一样地割心。于是,他霍霍地磨了两个时辰的锓刀。

第二天,村里很多人家飘出炖马肉的香味。

“挨千刀的三驴子,哑巴畜牲懂什么?你给我记住,老驴老马整不过你,老天爷还有眼呢,早晚遭报应。”朱三的爹响亮地骂儿子。

朱三的爹没见到朱三遭报应就撒手人寰。爹一死,孤儿朱三骑上黑鬃马加入绿林行列。几年后就报号当上大柜,今非昔比,腰间缠红布的笤帚疙瘩换上德国造的净面匣子枪,破棉袄换上了团龙团凤绸缎马褂。风餐露宿风疾鹤唳,啥最亲?一是马二是枪,特别是像黑鬃马这样通灵人气的马,拥有者实属福份,确切说是生命,血雨腥风中朱三和黑鬃马相依为命。

马队在疾驰,黑鬃马额上的星放出一种神奇的白光,让朱三看着心里踏实。冰凉的露水飘飘洒洒,他不时从脸上抹去,警惕的目光四周逡巡。

忽然,左侧的小树林里有光亮闪一下,朱三断定有人在抽烟,他果断命令:“开花!(分散)”

“大哥,”二柜顺风耳说,“我齐把草(弄个明白)!”

“扒虎扒虎(看看)也好!”朱三立即拔了字码(挑选人)一起和二柜顺风耳去了。

灵捷的黑影摸向黑黝黝的树林,顷刻枪声大作,只听二柜高喊:“快踹(走),花鹞子(兵)把线(路)占啦。”

联合剿匪指挥部怕朱三绺子闻风逃走,决定在总攻击前派兵埋伏胡子可能经过的地方,防止逃窜,胡子撞到枪口上,伏兵立即做出反应,紧紧咬住目标,拼命追杀……从月升中天到东方泛白,双方都有伤亡。

胡子遵照大柜朱三的命令,化整为零--分成数股,分由四梁八柱率领,突出包围后在预定地点会合。

最惨的是朱三这股,一开始就被两个班骑兵咬住,十二个弟兄相继落马毙命,只剩下负伤的快枪朱三光杆司令一人,他后面十几个骑兵追杀,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前面那片黄蒿甸子,钻进茂密的蒿草中也许能躲过这场灾难。

哒哒,震耳欲聋的狂射,快抢朱三觉得左臂一阵麻酥,很快鲜血顺袖口流下,持缰绳的手再也抬不起来了,只好用嘴叼住缰绳,靠头摆驾驭坐骑,右手挥枪还击。

一兵士被击毙,身子折下马背脚还别在蹬里,被狂奔的马拖拽着,其状异常惨烈而悲壮。倘若,那可怜的兵士骑的是黑鬃马,它就会立刻停下来……身受数处枪伤境况十分危险的情况下,朱三仍然生着这样的感慨,他似乎没注意到危险、死亡已向自己步步逼近,子弹也仅剩下两颗,黑鬃马通身是汗,腹部两处轻伤。它拼命朝前奔,跳跃一道水沟时几乎跌倒,极力找到平衡后又继续向前。又是一阵枪声,快枪朱三再次中弹,落下去,血浆使他看到一片鲜红的世界,现在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官兵的马蹄声渐近,听到沙哑的声音:“包围前面那块黄蒿甸子,那个胡子落马了。”

黑鬃马你在哪里啊?伸进嘴里的拇指和食指怎么也撑不起两唇和腮,根本打不响唿哨。朱三眼一闭心一横,凭天由命,他十分沮丧地倒在地上。绝望中他听见稔熟的马啼叩地声音,黑鬃马出现在面前,它用湿湿的嘴唇拱拱朱三的手,前蹄焦灼地蹴地,其用意是催他快起来。事实上他很难站起来,即便站起来也难爬上马背。

朱三悲怆地对心爱的马说:“你走吧,找到弟兄们,转达我的意思,让二柜顺风耳接替我坐第一把交椅,告诉他们我不行啦。”

黑鬃马似乎不愿听主人说这些,扬头见数匹马奔来,它明白自己该怎样救走主人,卧下身来,朱三便吃力地爬上马背,尔后它站起身,选择一条安全的退路奇迹地甩掉荷枪实弹的官兵。

几天后,它找到了快枪朱三的绺子,众胡子见他们大柜已死在马背上数日。

荒原上筑起一座新坟,二柜顺风耳按照胡子的规矩举行了葬礼。

一切进行完毕,顺风耳命令马队立刻出发。鞭子、马刺此刻都失去了威力,匹匹马纹丝未动,胡子不约而同朝后看去,只见黑鬃马伫立快枪朱三坟头,前蹄不住蹴地,悲痛地哀嘶。

“我去牵走它。”一个胡子说。

“不!”二柜顺风耳掏出枪,说,“它不会离开他,那就成全它的心愿吧!”

枪响,黑鬃马倒在主人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