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笑道:“老太太那个带着金麒麟的侄孙女,叫什么湘云的,我倒是见过的,果然也是天真烂漫,也是好模样,只是未免看不大清楚事故。”
贾母听了感叹道:“正是呢,偏她打小儿就没了父母,也没人能好生教养。”
冯夫人笑道:“听说是定了卫家,那也是好人家的哥儿了,成了亲,自然是好的。”
贾母听了这么一说,便知道湘云的亲事必定有变,不禁有些狐疑。
回到贾家之后,偏又有许多事情要张罗着,元妃又不断吩咐事情来,因此直到九月将尽,各色忙完,方想起湘云来,再者又听说史鼎迁了外省,便吩咐人去接湘云来。
偏湘云来了便先去了宝钗那里,谁知听说宝钗又到了王夫人房里,便直接过去了。
可巧薛姨妈也在和王夫人说话,见湘云来了,便掩住了话。
宝钗忙拉了湘云笑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我竟不知道?也没听宝兄弟说告诉老太太去接你。”
湘云听了便笑道:“偏要姐姐都知道不成?我也不曾想老太太接了我来呢!想必是因为我叔叔迁了外省大员,我婶婶也去的,老太太不舍得我,才接了我过来住。”
宝钗听了心中暗自沉吟,好一会才笑道:“明儿里咱们这里也热闹了。”
湘云好奇地问道:“如今林姐姐也不大住在这里的,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也时常到忠毅公府做客,怎么就热闹了?”
宝钗笑而不答,湘云也只心中嘀咕而已。
果然的,到了十月的时候,薛蝌为了发嫁妹子就急忙赶进了京城,邢夫人兄弟夫妻携带着邢岫烟,李婶带着李绮李纹,一行人乌压压都到了贾家,满屋子的人也让喜爱热闹的贾母十分欢悦,一面见过了,一面收了礼物,一面又高声叫凤姐儿打发人去接黛玉来。
别人也还罢了,不过都是姐妹兄弟,唯独那贾宝玉,见到了薛宝琴邢岫烟李绮李纹四个女孩子,竟真真是一把子水葱儿似的,尤其是薛宝琴更是出于众人之上,喜得了不得,急急忙忙就跑回了自己居住的怡红院,拉着袭人就笑道:“快去看看,我只道宝姐姐已是绝色的人物,再不承想世上竟还有这些钟灵毓秀所凝结出来的女子!别看素日里薛大哥哥那么模样儿,如今的薛蝌,竟像是宝姐姐的同胞兄弟似的,这可奇了!”
一面说,一面喜得赞叹不已,不住道:“老天老天,到底有多少的女子都是举世无双的?宝姐姐的一个妹子,大嫂子的两个妹子,竟真真都是人上之人了!”
袭人见他有些魔意,心中自是有些不悦,便不肯去看,倒是晴雯等人都去看了一遭儿,回来笑道:“果然一把子四根水葱儿似的,竟真真儿说不上来谁好谁不好了!尤其是那琴姑娘,出于众人之上。”
袭人听了也有些诧异,道:“竟能比过了宝姑娘不成?”
晴雯嘴角微微一撇,道:“宝姑娘固然是个好的,可是见了那琴姑娘也就知道宝姑娘也比不得的!”
正在这时湘云跑了进来,拉着袭人笑道:“袭人姐姐快去,那琴妹妹竟真是好呢!”
方至贾母房中,见过了众人,袭人心中虽极惊异宝琴之美,但是却也不说什么,只是请安问好便罢了。
那宝琴亦是天真烂漫,貌美如花,贾母喜得如心肝一般,早已一叠声叫王夫人认作了女儿,要带在自己身边养活,晚上也叫宝琴跟着自己在里间睡觉。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黛玉也到了,湘云便笑道:“姐姐来得好呢!咱们可多了好些姐妹!”
黛玉听了,方一一与众位新来姐妹见过了,只看了宝琴一会,只见她果然美艳绝伦,比湘云更加一股天真烂漫和聪明伶俐,便笑道:“这样的妹妹,才是绝色的人物儿呢!说什么牡丹为花中之王,芙蓉为花中君子的,倒是只有这妹妹是无人能及的!”
贾母只笑道:“你这个妹妹倒是好的,难得你们也都是年轻女孩儿家,一处吃一处玩耍也是好。”
那宝琴素来年轻心热,又颇识得几个字,极有见识的,见这些姐妹都不是轻薄脂粉,自是不敢怠慢,在这里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如今见黛玉又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身高华气派非己所及,故也拉着黛玉只是甜甜地叫姐姐,竟比旁人亲厚异常,除了贾母李纨凤姐儿三春之外,别人都是暗暗纳罕不已。
此时姐妹们都已住进了大观园,王夫人私心,所以叫宝玉和宝钗住在了最大的两处,宝玉住着怡红院,宝钗住着蘅芜院,可巧那怡红院都是玫瑰宝相等花朵儿,蘅芜院却是各种香草,取自金玉齐大,花草一处之意。
因贾母亦又命与黛玉打扫一处,故那王夫人便叫凤姐儿把那最小的潇湘馆收拾了出来。
因探春所居秋爽斋阔朗,所以姐妹们都到了探春这里,满屋子叽叽咕咕的,热闹非凡,黛玉虽喜那潇湘馆几百竿翠竹,却因潇湘馆离怡红院最近,心中不喜,又因宝琴住在贾母房里,所以只要和探春住在一起,紫鹃雪雁雪鹰等人更是来安插器具打理铺盖等物,探春只让人坐了说笑。
宝琴因披着一件金翠辉煌的凫靥裘斗篷,宝钗便忙问道:“这斗篷是哪里来的?”
宝琴听了宝钗的话,便笑道:“老太太说天上下着雪珠儿,所以叫鸳鸯姐姐找出来给我穿。”
英莲过来瞧了一瞧,笑道:“怪道这么好看呢!竟是孔雀羽毛拈了线织就的。”
湘云也走过来随手拈了一把,才笑道:“这哪里是孔雀羽毛,却是那野鸭子头上的毛拈了线织就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便是素日里那样疼宝玉,也没有给过他这样金贵的斗篷穿。”
一只野鸭子头上不过就那么一些儿毛,又是不能全用的,若是织就一件披风,不知道要多少野鸭子呢,可见这凫靥裘之贵。
湘云然后又看了好一会宝琴,笑道:“这么一件衣裳,也只配她穿,别人都是不配的。”
正在这时,琥珀走了进来笑道:“老太太说了,琴姑娘年纪小,别叫宝姑娘管紧了琴姑娘,琴姑娘爱怎么着就怎么样好了,便是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也只管说只管要,别外道。”
宝钗忙站起身来笑着答应了,回身只管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你赶紧去罢,仔细我们委屈了你。我只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说话之间,探春正好和黛玉才到外间洗了手过来,宝钗犹自嘲笑不已。
湘云听了便笑道:“宝姐姐你虽是玩话,可恰恰还是有人真心这样想呢!”
琥珀抿嘴笑道:“真心恼的人也没有别人,就只是他!”说着便指一旁陪着说笑的宝玉。
宝钗湘云连忙笑着维护宝玉,道:“他倒不是这样的人。”
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她。”说着便指着黛玉,湘云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儿小性子,果然便不吱声了。
探春冷笑道:“我竟不知道你指的是谁了?林姐姐可和琴妹妹好着呢,我怎么不见林姐姐恼的?还是我的眼睛是瞎的不及你们的?倒是却听着宝姐姐话里浸着一股子酸意呢?还有琥珀你,好歹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姑娘家也是你随手乱指的?还是本就没有把林姐姐放在眼里?在亲戚跟前,连个规矩礼数都没有了?”
众人细思方才之言,宝琴黛玉之形,宝钗话中之意,果然如探春所说,都不由得笑了起来,琥珀却是红了脸一声儿不吭。
看惯了这里人对待黛玉不是冷淡便是看不起的情形,因此琥珀才敢随手乱指黛玉,也笃定了黛玉不能说什么的,自然是心中存着没有把黛玉当作这里正经主子的意思,原本想着自己是贾母房里的头等丫头,却也不承想探春竟丝毫不给一些儿面子,不由得心中有些讪讪的,只推说贾母有吩咐,退了出去。
宝钗之精明圆滑,便是在于半吐不露,不失身份,原本别人也都不在意她话中之意的,便是听了,也只会想着黛玉才是那恼了别人得贾母意的,却没想到竟叫探春一语道破,反让自己有些儿下不来,自是有些不自在。
湘云见宝钗不自在,忙岔开了话,见黛玉竟比上次见面更加娇柔妩媚,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颐指气使的高华气派,隐隐有一股威仪凌驾于众人之上,穿着一件大红羽缎面子对襟长褙子,更显得肌肤如冰雪,晶莹剔透,小菱唇边一点梨涡,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香溢满秋爽斋,已非宝琴之美可比。
“林姐姐越发标致了呢!连我见了,也不由得爱十分儿!”
凤姐儿拉着黛玉的手,笑道:“这可是我们家的林姑娘,金尊玉贵,娇生惯养,这么个小模样儿,哪里是不讨人喜欢的?幸而我是个女子,若我是个男子,早已把这个妹妹娶回家里当菩萨供着了,还等这时候由着你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