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不轨,落发严惩,多行不义,必定自毙。”
血淋淋的十六个大字在那里,风吹窗动纸摇,越发阴森吓人。
次日一大早,黛玉正在梳洗,就见到了贾环气喘吁吁地跑来,叫道:“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一面对镜理妆,一面笑道:“什么事情叫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贾环左看右看了,然后道:“昨儿个姨太太那里和太太屋里闹鬼了。”
黛玉诧异地道:“闹鬼?好端端的闹什么鬼?”
贾环坐下来吃着紫鹃摆上来的点心,然后才道:“不知道怎么着,姨娘说,今儿一早里就见到太太供奉的那菩萨神龛上钉着一张白纸,写着什么‘心怀不轨,落发严惩,多行不义,必定自毙’十六个字,接着就是姨太太和宝姑娘披着斗篷,带着雪帽来了,那宝姑娘竟在昨儿个里给鬼剃了头发。”
黛玉听了十分惊异,但是鬼神之说她素来不信,便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高手惩戒了她们,便问道:“可有别人知道?”
贾环摇头,道:“没有别人知道,我还是姨娘告诉我的呢,想来是那老天也看不过眼她们欺负姐姐,所以派天神来惩戒她们来了。”
黛玉听了就道:“好兄弟,乖乖儿地读书上进,这些个有的没的事情,也别多嘴告诉了别人。”
贾环听了笑道:“我知道呢,姨娘也不叫我告诉别人,连三姐姐都不知道。”
黛玉点了点头,贾环看了看黛玉墙上自鸣钟,赶紧又跳了起来,道:“今儿我还要上学呢,先走了!”
也不等黛玉答应一声,他急匆匆来又忙忽忽去了。
黛玉见了有些失笑,摇摇头,继续梳妆。
因自己出身高贵,未免眼光是高一些,加上贾环母子原又名声不好,她原本确是不大喜欢贾环和赵姨娘母子的。
但是这几年住下来之后,却也发现这里多少都是外好内坏外坏内好的,加上又见这贾环虽然顽劣不堪,性子倒也聪明灵巧,赵姨娘亦不算得鄙贱卑微,再者又有探春之情,狐悲之意,这几年却也帮衬了不少他们,因此和贾环倒也是难得和睦的,时常贾环若没了笔墨纸砚,她总是送他一些。
宝钗削发之事,虽然贾环不说,但是王夫人那里又是人蛇混杂的,不知道怎么着,就传了出去,羞得宝钗闭门不见人。
好在这样身份人家的奶奶姑娘戴假髻的人也是甚多,许多诰命因发不能承起诰命所佩发饰,每每出入也总是戴了假髻,故薛蟠也替宝钗搜罗来了最好看的金丝八宝攒珠髻,不仔细的人,倒也不会看出来她戴的是假髻,便是瞧出来了,亦都不在意。
贾家本就有康熙的人,康熙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那生日宴会上的事情也是尽知,心中品度了好些时候,自是极怒完颜氏与薛家竟如此胡闹,因此下了朝之后,便把几个儿子叫到了南书房里。
胤禛眼上仍旧是蒙着布条,沉闷地由着李德全扶着他先坐下。
康熙第十七子胤礼素来和胤禛交好,他伸手摸了摸下巴,然后在胤禛眼前挥了挥,道:“四哥,你这眼睛真的不能好了吗?”
康熙瞪了胤礼一眼,道:“你难道没听太医也说了?你四哥中的是什么断肠散,没有什么七星海棠做解药,是不可能会好的。你要是有工夫,就去多打探一些给你四哥治眼的法子。”
胤礼听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八哥九哥一眼,笑道:“那就是说,四哥的眼睛还是可以治好的?”
胤祀温文儒雅的面容上丝毫未动,话音如玉,甚是悦耳,道:“四哥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可以治好的。”
康熙看了看胤祯,似是不在意地道:“听说你那媳妇,竟在贾家人家姑娘生日宴上闹那林丫头?”
胤祯听了一惊,忙陪笑道:“因儿子跟前少了一个伺候的人,素日里又闻那姑娘才貌双全,出身清贵,故有提亲之意。”
康熙顿了顿,道:“若是别人呢,朕原本也不在意,你这么个身份的人,自然是要几个人在跟前伺候着的。偏这林丫头是极得朕的心意,朕自然是爱若女儿,朕也不忍她在别人之下,别说只是个格格,就是个侧福晋,朕也是不允的。再说了她年纪也小,断容不得别人打了她的主意。你那媳妇贤惠,也不是贤惠在这上头,你身上握着兵权,在这上头也收收心,回去也告诉了你媳妇,再打搅这丫头的清净,朕断不饶的。”
面对父亲的威严,即便是心中不服,胤祯也只得唯唯诺诺而应,却也不免好奇林黛玉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终究,他也明白,在此时,无论不能惹父亲生气。
胤礼也凑过来道:“正是呢,据说这丫头不过才十一二岁年纪,这年纪也忒小了一些了,还不过就是个孩子,十四哥也未免心急了一些了。别说十四哥没见过这丫头了,便是四哥见过了,也没见四哥这么心急呢!那丫头到底也是旗人,好歹也要过了选秀才能谈婚论嫁。”
胤禛听了这话,不由得十分好气又好笑,好在他眼上还蒙着那布条,不然他那冷冷的如刀子一般的眼光一定就射向了胤礼。
胤礼看到胤禛转头脸对着自己,便笑道:“四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在瞪我!不过我这说的可是实话。若果然那丫头就是那传说中的美丽,能叫十四哥那么心急提亲,要是四哥见了没动静,我就奇怪了。”
康熙板着脸道:“你当老四像别人那样好色呢?什么见了没见的就心急提亲,说话也不怕你闪了舌头!”
胤祯等人见康熙无事,便忙忙告退了下去。
胤禟走在路上,皱着眉头道:“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连这个皇阿玛也管的?”
胤祀微微一笑,道:“难道九弟就没有发现皇阿玛可是极力护着那丫头呢,倒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竟叫皇阿玛宁可喜欢她,也要来责备十四弟。”
胤祯想了想,然后皱眉道:“八哥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极奇怪皇阿玛怎么就疼那么一个小丫头?不过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罢了,我那福晋说,模样儿却是极难得的,比四哥那个年侧福晋还有标致风流上十倍儿,只不过未免骄傲了一些儿,竟是连她的话亦不在意。”
胤禟听了,不由得有些兴趣,道:“竟有如此的女孩儿不成?找个机会,我倒是要见见了。”
然后皱眉道:“素日里那贾家也算是望族,规矩如牛毛,皇阿玛怎么就能认得这个小丫头?”
胤祀微笑,面容温润如玉,道:“依我看,应该是因为四哥才认得那丫头的,据说这丫头曾去过四哥的雍亲王府,四哥和四嫂都留了几日,爱得了不得。想来是个可人儿,所以才能得了皇阿玛欢心。”
胤祯心中顿时一动,道:“八哥是说,这是四哥的计策?美人计?”
胤祀耸耸肩,摆开双手,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是十四弟你的猜测罢了。”
胤祯低头寻思,然后冷笑道:“皇阿玛那么大年纪了,如今听额娘说,他也不大到那些娘娘们宫里,却总是想着出去,想来真是看上那丫头了。怪道如今竟不许我们去闹那丫头呢!”
胤祀和胤禟都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各自转开,心中各有打算。
话说在康熙的南书房里,待得胤禟几人走了,胤禄也即告辞,胤礼便约胤禛一块离开。
康熙道:“你先回你那里去罢,如今你四哥眼睛不好,朕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呢!”
胤礼心知肚明,便行礼告退了,刚走到门槛子边,然后回头笑道:“皇阿玛,你也小心一些,不然别人还当你老牛吃嫩草呢!”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康熙瞪大眼睛,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明白那小子说的是自己和黛玉的时候,早已不见了那小子的人影。
康熙便把胡子吹得笔直,道:“朕对那丫头有那心思?”
听着南书房里只剩下李德全,胤禛便取下了布条,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果然已经在黛玉的治疗之下恢复了光明。
胤禛冷冷地看着门口,也当没听到康熙的话。
康熙吃了一口茶,好奇地问道:“门口有什么东西?你看什么这么入神?又不是黛儿那丫头站在门口。”
胤禛眉头微微一皱,道:“老八老九十四几个可还没收了那心思呢,今日之事以后,只怕亦对黛儿好奇。”
康熙听了便笑道:“想来那十四家的去提亲,所以你吃醋了!”
胤禛看了康熙一眼,并不说话,自然是不否认自己心里不舒服了。
康熙打了个呵欠,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疲惫,胤禛忙上前扶住了他,道:“身体不好,还白操那么多心思干什么?李总管,叫人宣了太医来。”
康熙挥挥手,随身靠在了龙椅上,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道:“别宣扬出去了,如今知道朕好着,他们也安稳好些,若是知道朕身子不好,必定闹得不像样,只有你和十三知道就罢了。老四,如今,朕只是,不想成了那齐桓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