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笑道:“姐姐你知道什么?横竖去了就知道了的。”
毕竟是去王府中,况且元春也只是侍妾,故众姐妹们也都各带了一个丫鬟跟着,惟独黛玉带了雪雁和紫鹃两个,留下雪鸢在家里看屋子。那宝玉原也吵闹着要去,还是贾母吓唬他说他父亲要查功课,他方罢了。
她们不过是侍妾的姐妹们,在王府里是没名分的,不过都是奴才罢了,其实连见面本也是不允许的,因此是从后门进,一行四顶小轿,谁知那雪雁却道:“姑娘,我们略换了路走。”
黛玉有些奇怪,揭开了帘子看时,却是绕到了王府正面,朱红大门早已打开,四个嬷嬷迎了出来,竟接黛玉是从正门而入,不过倒也和迎春宝钗她们几个一块到了元春的院落里。
黛玉是聪明人,虽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几个走后门,自己却走正门,但是也知道必定和雪雁脱不了干系。
才下了轿子,宝钗就看了黛玉一眼,此时身在王府,自然也都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一同进了元春房中,只见她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气色倒还好,因满清规矩,正室穿红,侧室着绿,元春不过是个侍妾,故一身松花色服饰,端庄儒雅,雍容俊美,眉目之间和宝玉十分相似,亦和宝钗依稀有三分相似。
众姐妹见过了元春,元春忙吩咐让坐,看着黛玉和宝钗,只觉得竟比过众姐妹去了,宝钗也还罢了,尤其是黛玉,年纪虽小,体态亦弱,却越发显得眉如远山,雾霭隐隐,唇若红菱,水光滟滟,清新不染丝毫纤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觉得即使是本府里的年侧福晋,亦给她比下去了,方才含笑道:“如今是王爷和福晋恩典,我们姐妹才能见面,这林妹妹和宝妹妹,果然是与众不同。”
宝钗正欲谦虚几句,只听有人通报道:“福晋来了!”
慌得元春连忙站了起来,迎春等姐妹自然也都站了起来,元春亲自去打起了帘子,就见雍亲王福晋乌喇那拉氏扶着丫鬟的手进来了。
“民女见过福晋。”
雍亲王福晋眼光扫过了她们几个姐妹一遭儿,方笑道:“都免了罢,如今你们姐妹们难得能住两日在一块,就都该好生话话家常了!”
元春恭敬地道:“奴婢原该带着姐妹们去给福晋请安才是,怎么劳碌福晋亲自来了?真是奴婢的罪过。”
那拉福晋笑道:“罢了,我那里也不过这么着,也很不用你这几个姐妹来了,你们好容易见见,多聚一会子罢。”
说着,走到了黛玉跟前,伸手拉着她,笑道:“这个就是林探花家的黛儿了吧?瞧这一身的书卷气,真不愧是书香门第的娇贵千金,真个是如花容颜,如玉佳人呢!人也俊,名字也好。若不是知道是林探花家的,我还当是哪个仙府里的天仙下凡来了!”
黛玉低眉浅声道:“福晋谬赞了,黛玉不过是蒲柳之姿罢了。”
雍亲王福晋吩咐两个丫鬟拿了黛玉的衣包东西等物,笑道:“来,到我那里,咱们说说话儿去!常常说着什么时候能见你一见,哪里知道你来了三四年才见到,你可得好好陪着我。可巧今儿得了两样希奇果品,你也跟我去尝尝。”
说着,然后又向元春道:“你们姐妹们也就话家常儿罢,才得了的果品,我也吩咐人带了一些来,你们姐妹们也都尝尝。”
元春忙恭恭敬敬地磕头谢了,迎春宝钗等姐妹自然也是谢的,雍亲王福晋便带着黛玉离开了。
看着雍亲王福晋竟单来带着黛玉去,不但宝钗等诧异不已,亦连元春也不知道其中玄妙。
“这林妹妹,难不成竟认得福晋不成?”
见元春问这话,探春摇头,道:“不曾听林姐姐说起过。林姐姐自来此也有三年了,未曾出过咱们家半步,自然是不会认得福晋的。”
元春疑惑道:“这可奇了,若是不认得,如何福晋就巴巴到了这里来,单把她带去正房中聊天?”
宝钗道:“还有大姐姐不知道的呢,方才我们姐妹几个是从后门进来的,可巧我揭开帘子,竟不见林妹妹的轿子,原来却是从前面正门进的。”
探春听了笑道:“到底是宝姐姐,什么都心细着,我竟没发现。”
元春心中狐疑不定,对这个亭亭玉立风姿不凡的表妹,越发有些上心。
黛玉随着那拉福晋到了她的正房,那拉福晋拉着她一同坐在正面炕上,一面吩咐人送上各色精致点心好茶,一面笑道:“你也别拘束了,只当是自家一样。”
黛玉虽不解她为何如此客气,但是终究她也是有规矩的姑娘家,况且此时寄居贾府,亦不敢造次,故只笑不言。
那拉福晋笑问道:“如今在你外祖母家,一应吃穿用度也都还好吧?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外祖母很疼,姐妹们也都极好,因此倒也自在,没有什么不顺心的。”
那拉福晋笑道:“你虽说是好,可我也知道那样人家的规矩,必定大小事情也不能色色顺心。如今我也寂寞着,什么时候你闲了,也多来走动走动才好,有什么不顺心的了,也只管告诉了我。”
黛玉浅笑道:“多谢福晋关爱,若明儿黛玉果然有什么不顺心的了,少不得是来打搅福晋的。”
那拉福晋打量着黛玉一身的飘逸,笑道:“你这通身的气派,就适合这些清雅柔软的色调,也适合这些纱罗绢绡的质地,越发显出了那味儿来。我们这样的人,都是一些俗气的绸啊缎啊厚重的布料,越发笨重了。”
黛玉素爱这些雅淡的色调,听了这话,却也一笑,道:“黛玉是江南人氏,未免偏爱了一些雅淡色调,可福晋这样尊贵的人,穿了绸缎,也是越发显得雍容华贵,和黛玉是无可相比的。既然不能比,又何必比呢?”
“真真你这张嘴,灵巧得很。说来也真是巧,昨儿才得了宫里边的赏赐,是今年才进了的羽纱,今年的竟与众不同了的,竟是粉色兰花暗刻丝的,清淡得很,我们这里也无人适合穿这样轻巧的衣裳,好在知道你的尺寸,已经打发着一些心灵手巧的丫鬟们赶制出来了,回头穿了我看。”
黛玉心中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了?转眼间却不见了雪雁,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那拉福晋笑着让她喝茶,笑道:“来尝尝这个武夷山的大红袍,是今年最顶尖的茶叶了,就进贡了那么一些,皇上特地赏赐了给王爷几瓶,这味儿清淡,不比那些浓茶,定然合你脾胃,你吃了,明儿回去,你也带一些回去。”
说着又笑道:“来,我问你,何谓武夷山大红袍?”
黛玉轻笑一声,闻了闻茶香,道:“据说武夷山茶树高耸入云,其茶叶冠绝天下,然茶树之高,非人可上,故山中僧人训练一批猴子采茶,采茶之时,猴子一袭红衣,灵巧如燕,如红云直上,故谓大红袍之名。”
那拉福晋击掌笑道:“真个不愧是诗书里长大的姑娘,这么一个茶叶名儿,要是在皇宫里王府里问,没有哪个格格能回答得出来!”
然后又问道:“既然你已经说了,我也问你,尝尝这是什么水烹的茶。听王爷说,你们家是极看重吃茶的。”
黛玉笑道:“可见福晋今日是看重了黛玉了,不过也都是以养胃为先,所以吃茶有些讲究罢了。福晋这是朝鲜山脉下的紫水晶水,据说那里含有水晶的矿脉,所以这水就叫紫水晶水,用这个烹茶,具有神秘的养生效验。”
那拉福晋咋舌不已,道:“连这个水你也能闻出来?连喝还没喝呢!”然后才笑道:“正是这个水呢,就是在朝鲜取来的水,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千里迢迢取这水有什么趣儿,倒金贵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道:“喝茶之道,本就是水、茶与器具、火候均是极品,这茶才是极品的。”
听这声音,黛玉有一刹那的恍惚,那拉福晋忙站了起来,黛玉自也站了起来。
只见一名青衣男子缓步进来,衣着朴素,面容刚毅,神情冷漠,一身的王者气魄,不是别人,竟是黛玉曾见过的,又有赠玉之情的四爷。
黛玉自然是有些呆楞了,只听他笑道:“怎么?黛儿长大了,就不认得了?”
“黛儿见过四爷!”
他弯腰伸手扶起了她,道:“还叫什么四爷?听着也不爽快,叫声四哥才是!”
黛玉自是知道他就是当今圣上第四子,如今的雍亲王爷了,只是有些意外,但这四哥之称,却委实有些不行。
见黛玉迟迟不叫,那拉福晋从未见过胤禛如此,忙笑道:“这有什么?就叫四哥好了,素日里也常听王爷念叨着,今儿见了,怎么反见生疏了?”
雍亲王爷位高权重,黛玉自是明白,她一介民女,如何能称皇子亲王为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