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缓缓把黛玉拥入怀中,下巴放在她的肩上,面孔埋在她清香柔软的发丝中,感受着她身上那浓浓的温柔,那静静的纯净,洗去心中的烦躁,洗去浑身的疲累,自己的整个身心,似乎也放松了下来。
黛玉本是闺阁女儿,自然知道这是极违背了规矩的,但是此时的雍正,疲惫沧桑的面容,泛着淡淡血丝的眼睛,叫她的心莫名地纠结在一起,泛着微微的疼。或许这样,会叫他的心渐渐地静下来。
时候总是由指缝间流逝,越是不舍得时光飞逝,却越是离别的时候总容易到来。
天色有些晶明,却已将近四更时分,是雍正应该离开的时候了。
此时仁寿皇太后逝世,身为皇上,他不能叫人发现他出了皇宫,很多很多的事情,还要他去处理。
黛玉仍旧是下厨做了一碗汤面来,雪白的面条,黄澄澄却清澈的汤,洒着碧绿的芫荽。
很香,很诱人,夹杂着芫荽的清幽,却比皇宫御厨做的东西还容易勾起食欲。
雍正挑起一筷子面条,道:“再加一些腌制的五香小青辣椒,就更好了!”
黛玉端了一个定窑白瓷小碟子来,盛着一碟子五香榨菜丝儿,道:“如今天气虽热,可是还不到四更,也不敢给你硬东西吃,汤面软和一些,容易消化,可吃了辣椒胃里受不了的,吃一点子榨菜丝儿将就一些罢!”
雍正心里暖暖的,那细细滑滑的面条,吃在嘴里,却亦润在心头。
吃完了面,漱完了口,掀了帘子送雍正出去,黛玉轻声道:“路上小心一些,毕竟你的身份不容许你出什么问题。”
一句话,温温柔柔,胜过了千言万语。
雍正深深地凝视着黛玉,幽深的眼神中,闪着点点的情思,他还是点了点头。
“黛儿,等我,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然后转身消失在黛玉的眼帘中。
十年,他给自己十年的时间,来处理完他应该处理和担负的责任。
为了他心中的这一分纯澈,为了他心中的这一分柔软和甜蜜,他可以付出任何的代价去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事情。
黛玉静静地站了一会,才又掀了帘子进屋,躺在床榻上,盖着薄软的纱衾,翻来覆去,她也了无睡意。
累,是的,他怎么能不累呢?
他的身上,背负着他对天下百姓的责任,背负着他对大清江山的安宁。
他是国之根本,若是他动摇了,那么固若金汤的江山也随之倾覆,到时候,伤的又岂止是他一个?
连她一个小小的闺阁少女都能明白的事情,为什么,德妃她就不能明白呢?
扶上十四爷,就真的是她那么大的心愿吗?难道,她就真的愿意拿天下来扶着她疼爱的儿子?
夜,即将黎明的夜,很静,但是很快的,夜柝的声音也远远响起,逐渐,传来了起更的声音。
一大清早,黛玉亦是起不来的,夜间也未免劳烦了一些,所以竟有些不好。
况且贾母心疼她犹胜宝玉,只叫她房中将养,不必晨昏定省。
好容易这一日起来了,想起已多日未曾省过贾母,黛玉便起来勉强梳洗了,随便吃了半盏燕窝粥,便出了院子。
刚到贾母房中,就见到正在说什么省亲的事情,姐妹中也只有探春和宝钗在座。
黛玉见过了贾母,才斜身坐在贾母身边,问道:“怎么?好似都有些不大高兴似的?”
凤姐儿故意瞎声叹气了一会,装给王夫人看,只道:“妹妹不知道,如今那皇太后老人家去了,朝廷中下了意思来,官宦人家宴乐俱免一年,一年之内不得婚嫁,百姓人家三月不得婚嫁,自然也是那省亲的时候往后拖延了的。”
黛玉听了淡然一笑,道:“如今是以孝治天下,自然是要守了这个的。”
那省亲别墅已建造好了十之八九,如今忽然推迟了那省亲之乐,王夫人自然是心中大不乐意的,毕竟十万两银子已经拿了出来的,如今风光未至,反免宴乐,少不得也是叫人家笑话的。
贾母也道:“娘娘能回来省亲,自然也是极好的事情,也是大欢喜的事情,偏如今皇太后去了,咱们这样人家还露什么不满不成?好歹也都是大家子出来的,这些个规矩还是要守得的。娘娘这次不能回娘家来,总有回来的时候,如今只是求佛祖保佑娘娘平平安安,能生个阿哥,就坐稳了那位子了。”
王夫人听了,道:“话虽然如此说,却是谈何容易的?前儿里进宫给娘娘请安,才知道如今皇上万岁爷处理政务,居住养心殿中少近宫人,便是皇后娘娘和年贵妃也少见皇上之面。”
黛玉听她话中之意,似颇有幽怨之意,想来她是替元妃着想,也急着想叫元妃承欢雍正,早日怀个龙子。
贾母久经风浪,深为小心,听了这话面色一沉,道:“如今是什么时候?娘娘在宫里也是不容易的,偏你拿这些话出来做什么?莫不是想给娘娘惹了什么祸患?那宫闱密事,也是你能在姑娘们跟前宣之以口的?还像不像是咱们家的太太!”
王夫人方知自己心急于元春遭际,所以如此,听贾母之话,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红,忙把未完的话咽住了。
探春亦是会意的,忙向黛玉笑道:“今儿里外面的花开的却是极好的,姐姐且陪我一块儿赏花去!”
黛玉笑道:“好啊!我正也闷着呢!”
说着便与探春携手出来了,亦不好留在贾母院中,两姐妹便去李纨那里。
可巧过了一道长廊,便是几曲栏杆围着几株青翠芭蕉,又有美人蕉花吞吐烟霞,红艳如火,两人便住了脚步下来观赏。
探春轻叹道:“也难怪太太心中老大不高兴的了,好容易盼到了风光的时候,偏如今又不能省亲。”
黛玉眼神幽幽地看着喷吐胭脂的美人蕉,便绕过了栏杆,到那美人蕉下,伸手捡起地上落着的一片花瓣,纤细晶莹的手指拈着花瓣,放在鼻端轻轻闻了闻。
“每个人,都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谁能管得谁呢?荣华富贵,风光旖旎,不过就是那昨日的黄花,过眼的烟云。”
探春却是折了一枝大芭蕉叶子,笑道:“想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如姐姐这般想的。我但凡要是个男人,也是能建功立业的,我也早就去了,何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一个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黛玉听了,诧异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你?倒像是又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探春摇头,自是不好说前儿怎么着赵姨娘又受了王夫人房中小丫头子的气。
拿着芭蕉叶子举着放在头顶上遮阴,黛玉便笑道:“幸而这里没人,不然早已叫人把你牵了去炖脯子吃酒!”
探春听了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有云:‘蕉叶覆鹿’,你可不就是一头鹿了?不炖了你吃酒,还炖别的不成去?”
探春笑道:“你也别笑话我,明儿个,谁还能知道谁的下场呢!”
说着叹了一口气,道:“好在如今太太只忙着娘娘省亲的事情,所以也就不大理会了咱们,便也因这忙着,上下到处又都是一番闲言碎语,听着令人好生着恼!”
黛玉便知她必有生气恼怒之事,只是因着身份,所以不便发火罢了,既然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忽然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淘气的丫头在两株树上做了一个秋千,上面缀满了花花草草,虽然粗糙,却颇雅致,便指了过去,笑道:“你瞧,那是谁搭的秋千!”
探春笑了起来,道:“可见也是老天爷也不乐意见到我们愁绪满怀的,偏送了一个秋千来!”
说着便走了过去坐在秋千上,两手握着秋千索,用力荡了起来,笑声如银铃,道:“林姐姐,好好玩儿,你一会也来试试。”
黛玉便过去推秋千,探春一声尖叫,然后秋千盈盈落了下来,却是有惊无险的。
探春停了下来,笑道:“林姐姐你坏死了,偏这样吓唬我!”
说着遂下了秋千,硬是把黛玉按在秋千上,笑道:“你也来试试,果然是好玩儿的,明儿里也叫人在你院子里搭一个,姐妹们闲了好去你那里荡秋千!”
秋千飘荡,黛玉身上的薄纱也随风飘舞,尤其是她今天穿着白色窄袖中衣,粉领藕荷色软纱交领上襦,白底暗绣樱花腰封,系着淡紫色细褶绣折枝梅花纱裙,更显得纤腰一束,双臂上绕着长长的三色樱花雪白轻纱披帛,经风一吹,霎时飘荡了起来,仿佛在花海中飞舞一般。
黛玉一手握着秋千索,一手拿着粉紫色纱帕掩口大笑,嘴角便梨涡乍现,显得难得的清丽中带着娇憨俏皮。
这里原本只是过道,亦算不得后院,却也算不得前厅,所以怡亲王允祥跨步进来的时候,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娇憨婉转的仙子飞舞花间,斜梳到右边的偏髻,点缀着精巧细致的小碎花,更显得清丽温婉,亦非画中仙子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