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色渐晚,雪雁便走了过来,道:“福晋那里摆下晚饭了,请姑娘过去吃饭呢!”
黛玉方向元春告辞,元春虽极诧异,亦不能留,只得放她去了,只是心中亦不免多了几分心思。
虽说是在雍亲王府中略住几日,但是却也是黛玉极舒心的日子,每每总有那拉福晋劝解,少了许多伤春感秋的心思。
原以黛玉心思,必不能在此陌生之处如鱼得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股依靠的感觉,而那拉福晋也总是说她父亲原是胤禛极得力的手下,又曾十分托付了他们来照应着她,因此对她好并不为过,故黛玉也有些放下了心。
到了第三日,原本迎春宝钗等人是要回去的了,偏那拉福晋极爱黛玉,故又多留了几日。
这日一早,因下了一夜的大雪,所以外面分外明朗,黛玉也早早地起来了,穿着米白色绸缎白狐皮夹里直身长棉服,白色绫棉裙,棉服胸前绣了一枝粉红色梅花,逶迤而上,袖口却是绿色的鸢尾兰,滚着些许的白狐狸长毛,裙角亦是一簇粉红色梅花,青色缎子绣花面云狐夹里披风,水绿色绸里,绣着疏落有致的白梅花,更显得娇柔婀娜,风流婉转。
胤禛上了早朝去了,那拉福晋料理着府中事务,故黛玉便在书房中安稳看书,斜卧在铺着长毛大白狐皮的暖炕上,倚着搭着大毛黑灰鼠皮的靠枕,仿佛是一堆柔软皮毛中的娇小仙子,水绿色缎子绣鞋上亦绣着白色梅花,正放在炕前的脚踏上。
喜爱看书的黛玉未曾留意,窗口竟不直何时站了一名戴着斗笠的白衣男子,剑眉星目,相貌俊美,却带着一身的英姿飒爽,有一股豪爽侠气,亦带着一身的风霜,肩上犹带几片雪花,想是赶路方至。
他静静地打量着四哥书房内的小美人,有些奇怪四哥书房里什么时候允许女孩子进来了?而且还是那么轻灵,那么纯澈。
只见她随便挽着发髻,只簪着一支白珠小簪,和青色头绳系着发髻,青色的头绳编结成两片绿叶,托着一朵粉红色头绳编织的小巧芙蓉,和青色披风,粉色梅花相辉映,越发显得眼神清澈如泉、幽怨如诗。
那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儿而已,但是在她身上他竟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美丽,美丽不足以形容她的飘忽和纯澈,那股灵气很容易让人着迷。
忽然,一名身穿淡紫色袄儿紫色裙子的丫鬟走进,端了一杯茶道:“姑娘歇歇罢,别脖子低得回头又嚷着疼了。”
黛玉放下了手中的书,细嫩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道:“你也歇歇罢,横竖忙什么呢?难得能在这里有两日清闲的日子,能多看两本书,偏你就又来说我!”
紫鹃笑道:“王爷和福晋真对姑娘好呢,这样疼姑娘。”
黛玉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也是个极聪敏的人,什么是不明白的?在那里,除了老太太是怜惜我疼我之外,别人又有几个能真心待我的?舅舅虽疼我,到底他是个老爷,舅母就不用提了,你也看得明白,我总是不入她眼的。三春姐妹虽好,生在那样家里,迎丫头探丫头又都是庶出,尚且自顾不暇。凤姐姐也好,偏她是给舅母管家。在这里,明明是没有干系的,却是对我最好的,想一想,倒也有几分好笑呢!”
紫鹃笑道:“宝二爷也和姑娘比别的姐妹都亲密呢,我从小儿跟着老太太,倒也没见过他跟别人这样好。”
黛玉听了,淡然一笑,想起宝玉素日里的性子,道:“和我爹爹相比,我倒没觉得他有多好,虽然好些,却也算不得什么,他和哪个姐妹丫头不是极好的?也和宝姐姐极好呢!可叹我那兄弟,若如今也在,怕也比宝玉还出挑呢!”
想起年幼夭折的青玉,黛玉又不免落了几点泪珠。
她曾经也不是如此孑然一身的啊,可是如今,兄弟不在了,母亲不在了,剩下的老父却也远在扬州,亦连她想尽一点孝心,竟也成为了奢望。
她多想拥有一个温暖充实的家,不必大富贵,不必太多人,小小的,一家人,和乐丰美,多好!
一念及此,黛玉方想起紫鹃在跟前,遂又笑道:“瞧我,说着说着,就又哭了!”
紫鹃端着茶给她润口,才劝道:“姑娘也不必多心了的,逝者已矣,姑娘也该看着眼前的事情了。其实姑娘不说,紫鹃也明白,在那里,多少人是不顺心的,连大奶奶姑娘们都尚且如此,何况姑娘呢?只要自己放宽了心,总是觉得好些的,若是总把什么都存在心里,便是极好的身子骨也都败了。”
黛玉拿着手帕子掩住了小口,轻声咳嗽了两三次,紫鹃忙担心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盘,道:“姑娘又咳嗽了不成?原说了,该多歇歇才是,偏姑娘又爱看书,总是忘记歇息,长久下去可怎么着?”
“没有的事情,瞧你这副样子,急什么。”看着紫鹃一副风声鹤唳的模样,黛玉亦忍不住掩口轻笑,明眸流转,风致嫣然。
紫鹃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方才见到了宝姑娘她们几个,正问着姑娘什么时候回去呢!想是大姑娘的意思了。”
黛玉眉头微蹙,道:“住了这几日,原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今儿雪大便罢了,明日就跟王爷和福晋告辞罢。”
忽然胤禛道:“多住两日再回去,急什么了?”
胤禛一面说,一面抬足进来,犹穿朝服,肩上也落着几片雪花,黛玉见了,忙下了炕,不妨脚下没踩到绣鞋,直跌了下去。
胤禛急忙伸手,把她接到了怀里,然后抱着她放在炕上,低身替她穿上罗袜绣鞋,道:“如今也冷,你也该小心一些才是。”
她的一双雪白莲足好小,好细致,晶莹剔透,如玉之润,如缎之柔,十个脚趾甲仿佛十片粉红色的花瓣,想来是林如海之意,虽然是汉人家的姑娘,却也没有缠足。
黛玉脸上一红,有些害羞,叫紫鹃道:“快去倒些滚茶来给王爷润润口,顺便再拿个手炉,外面冷得很呢!”
紫鹃答应了一声,出去之后,胤禛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好容易在这里你也舒心两日,何必急着回去?你那些姐妹回去也罢了,原也没甚关系,你却要多住两日才好。”
黛玉摇头,道:“住这几日,已是十分打扰了,只怕外祖母在家里也是担忧着的,既如此,又何必再打搅着四哥和四嫂?还是回去的好。况且这住多了,也难免一些口舌生非,反不好了。”
胤禛道:“偏就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就如此多心,你还要住在那里好些时候呢,难不成日后都如此?”
黛玉亦有些忧伤,但是不愿给父亲添了烦恼,倒是住在贾家好,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在那里外祖母疼得很,又何必多说别的一些什么?原本寄人篱下,心也未免多些,倒也没什么。”
相同的寂寞,胤禛如何能不明白?虽见她如此,但是如今却也只能这样了。
想到这里,忽然笑道:“十三,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还在外面站着作什么?也不怕这雪大?”
胤祥笑着从窗口一跃而进,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道:“倒没想到,来了四哥这里,便先见到了一名小仙子。”
黛玉有些好奇地看着胤祥,胤禛对她道:“我的好兄弟,十三胤祥。”然后对胤祥道:“她是林如海的女儿,名叫林黛玉,如今寄居在贾家。”
黛玉听了,不由得瞪圆了两只晶莹剔透的眼珠儿,她是知道十三爷胤祥是胤禛最好的兄弟,可是她也知道早在废太子的时候,胤祥就已经给当今圈禁起来了,如何他又会在此地?
胤祥惊讶地打量了一下黛玉,道:“她竟是林如海的女儿?原来就是她了,怪道呢,这一身的书卷气,果然有几分他的清奇俊逸呢!”
黛玉听他语气似乎和父亲很熟悉,不由得更多了几分好奇,只是亦不好开口问,只上前见过了他,胤祥忙扶起了她,笑道:“这可别,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如今我又不是什么十三爷,好丫头,叫我一声十三哥就罢了。”
胤禛也向黛玉道:“圈禁在养蜂夹道里的十三,不过是个替身,今儿这个才是真的十三,也不必多想什么,他如今不过就是江湖上的十三侠,逍遥自在着呢!”
黛玉听到这件匪夷所思的秘密,心中更是如翻江倒海一般,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何以胤禛兄弟竟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于她?
胤禛正要说什么,紫鹃已敲门送了滚茶来,胤禛方住了口,黛玉叫紫鹃道:“姐姐你就去看看大姐姐那边有什么事情没有,若有就来告诉我,若没了你就去看看迎姐姐探丫头和惜丫头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