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面上含笑地对黛玉笑道:“这么大一车,妹妹不烦我跟妹妹坐一车罢?”
黛玉淡淡地道:“姐姐爱坐便坐就是了!”
一时上了车里,宝钗不由得惊叹其中的风流奢华,原来车中不似别的车只有坐榻,迎面而是一座象牙长榻,芙蓉象牙簟,铺着软软的纱垫,因天气炎热,榻下又放了两个盛满冰块的玉石条盆,外面虽然热极,但是车中却是舒适。
车中间是一方白玉小桌和四个翡翠雕花小鼓凳,玉桌上面摆着四色糕点六样鲜果,马车不住晃动,但是盛着点心和鲜果的盘子却丝毫不动,玉桌下却是一格一格的小暗格,分放着团扇,手帕,拂尘,香珠,针线,书籍,棋子,夏季时令药等物。
雪雁寸步不离黛玉的,只扶着黛玉歪在长榻上,笑道:“到十三爷府里还有好些时候,姑娘且歇息一忽儿。”
宝钗只得坐在了玉桌旁的小鼓凳上,艳羡地道:“到底是怡亲王府里的车轿,竟比咱们家里的摆设还要豪华。尤其是这象牙榻上的象牙席子,据说是以暹罗国进贡的象牙打磨成了席片子,才做了出来这席子的,如今皇上俭省成风,说象牙簟太过劳民伤财,因此下令销毁制作象牙席子之法,如今天下就只剩下两方席子。”
黛玉只是淡淡一笑,雪雁却道:“宝姑娘既然知道到底是怡亲王府里的车轿,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的东西,什么时候也由着宝姑娘来指点的了?说出去也叫驾车的嬷嬷们笑话!”
宝钗眼中陡然精光一闪,浅浅淡淡地看着雪雁笑,然后又看着黛玉。
黛玉也不在意,只抬起纤手点着玉桌上的鲜果,雪雁笑道:“姑娘也是,那里是没有的?偏出来了吃!”
说着拿着一个水蜜桃在旁边白铜小架子上的盆里洗干净了,轻轻剥去了细皮,皮已去却果肉未损,拿着旁边薄如蝉翼的小银刀子轻轻横竖一切,水蜜桃分开为四,桃核也出来了。
雪雁拿着玉签子插了一块水蜜桃用手帕托着递给黛玉,笑道:“到底也是这个干净一些!瞧这水蜜桃水嫩嫩的,竟真是和姑娘的小脸一般呢,几乎掐得出水来!”
黛玉轻轻咬了一口,那香甜几乎沁进了心里,笑道:“这个好。”
雪雁只替黛玉擦着嘴角,笑道:“瞧姑娘,偏就这个好?家常里难不成吃的就是差的了?”
黛玉肠胃不好,怕吃多了闹肚子,因此也不敢多吃,只吃了一瓣也就罢了。
恍惚之间,就已经到了怡亲王府,自然也是在怡亲王府里才下了车的。
三春姐妹也都下了车,黛玉缓缓而下,却见一群丫头仆妇簇拥着一位贵妇站在自己跟前,温厚柔雅,端庄高贵,身后旁边还有几位贵妇,便知是允祥之妻兆佳氏和侧福晋们了,忙欲拜见。
兆佳氏忙拉着她的手不叫拜下去,口内只道:“我久闻你的名字了,只恨不曾见过,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怪道皇后娘娘心里嘴里念念不忘的。外面太阳毒得很,快些跟我进来。”
黛玉随她进去,又欲正式拜见,却给兆佳氏拉着拜不下去,只和侧福晋们受了三春姐妹和宝钗的礼。
送上拜礼时,三春姐妹和黛玉合送了兆佳氏一把沉香折扇,惜春丹青,探春书法,迎春宫绦,黛玉诗词,虽小却极精致,透着一丝淡淡的清雅。
兆佳氏喜得了不得,笑道:“也只你们姐妹想出这么清雅的东西来,我竟爱着呢!”
却与宝钗送的沉香珠,象牙扇,玛瑙枕,琉璃灯等物不以为意。
几位侧福晋的拜礼亦都是四人合送了的,无一不是风雅精致之物。
侧福晋瓜尔佳氏也极喜欢四人送的荷包,笑道:“这几位姑娘都是吃着什么长大的?竟一个个都如此齐整模样!齐整也还罢了,偏又有这样的兰心慧质。”
却先拉了探春细细打量,更喜她的神采,便细问年纪大小,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探春一一答了。
因此便留着三春和宝钗在跟前说话玩耍,兆佳氏只吩咐人道:“如今天热,带了林姑娘暂且先下去歇息。”
黛玉方退了出来,三春姐妹深知兆佳氏今日主在黛玉,亦知是为黛玉身子着想,不叫劳累,因此也都不曾怎么。
唯独宝钗不知其中缘由,只当兆佳氏是厌黛玉风流妖娆,见不得她的体弱多病,所以不叫她在跟前,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喜悦,只是沉稳以对福晋们的问题,不见丝毫喜色。
黛玉到了兆佳氏早已预备好的院落里,却见竟是丁香成海,淡雅的气息萦绕鼻端。
丫鬟们服侍黛玉沐浴之后,亦应景换了白底撒着淡淡紫丁香的对襟软纱褙子,粉色镶滚上绣着碎碎的紫丁香,下系着粉紫色曳地细褶裙子,薄纱软如烟轻如雾。
秀发偏梳为髻,左边耳后垂着紧致精巧的小发辫,髻上点缀着三三两两的小花饰,髻的左边也是头顶,却是长长的粉紫色头绳扎成了紫丁香的花样,头绳垂下,更显得慧性灵心,如冰之澈,似雪之洁,倒仿佛真是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紫丁香。
黛玉本是小脸美人,娇小柔美,杏脸温润,桃腮粉嫩,一缕清幽,一点巧笑,罗衫轻软,如诗之清,似书之雅。
才出了屋子,就见雍正背着手站在紫丁香花树下,亦是一袭紫色棉纱长袍,神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却是脸容刚毅如石,一双眼如鹰一般贪婪地吸取着她脸上的温润清澈。
黛玉轻轻“啊”了一声,见到他,才知道,自己心中的相思,泛滥成灾。
这个院落里的丫鬟都是允祥亲自安排好的,见状和雪雁紫鹃等人都识趣地退出了院落。
雍正却突然拉着黛玉的手,细细察看,看得黛玉红了脸,嗔道:“好端端的,你看什么?”
雍正轻抚着她有着几许清瘦的容颜,道:“怎么瘦了?还是那里不给你饭吃了?”
黛玉摇头道:“才没有呢,我好好儿的,吃得也好,住得也好,外祖母很疼,姐妹们又好,哪里就瘦了?”
雍正怒道:“那个贾宝玉疯言疯语亵渎的你的话,两个王氏惹得你生气恼怒的事情,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你给她们算计着,给他们嘲笑亵渎着,你这也算是好的?你在那里,还有多少不顺心的事情是没有告诉过我的?”
陡然见到雍正这么大的脾气,黛玉也恼了,推他道:“你只管做你在皇宫里的皇帝去,我的事情不要你来管!”
“不管?我不管你,还有谁来管你?难不成你竟是把这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去?”
黛玉从未见雍正如此冷峻的神色面容,不由得汪汪地滚下泪来,伸手就打他,哽咽道:“你这么大的气性对谁使呢?我不稀罕你来管我,我便是死了也不许你管!”
雍正手上一紧,黛玉就扑倒在他怀里,黛玉一阵挣扎,他就紧紧地搂着黛玉在怀里。
黛玉气恼,只抓着他的衣袖在脸上乱擦,眼泪浸透了他的衣袖,那紫色浸了泪水,越发深了起来。
到底雍正虽然气她受此委屈,但是还是见不得她流泪,那细细的呜咽之声就如同刀子一般割着自己的心,低哑着嗓子轻声哄着她,黛玉也不理。
拿着衣袖擦净黛玉面上的泪痕,却见她脸红发乱,心中又是万分心疼,碎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傻丫头,真真儿是个傻丫头!四哥不管你,还能去管谁呢?”
黛玉心中如何不知雍正是担忧着她?是替她生气?想到这里,却更显得那里人情淡薄,不由得越发抽抽噎噎哭个不住。
忽然一阵细风吹过,紫丁香花落了两人满头满脸满身,轻轻的花瓣,薄薄的紫色,周身都是那淡淡的幽香。
雍正忽然拉着黛玉的小手到了紫丁香花树下,勾起了一枝花枝低到黛玉眼前。
黛玉脸上泪痕未干,却露笑靥,好奇地问道:“这是做什么?”
“听说,这紫丁香都是四片花瓣的,若是有人能连续找出五朵五瓣的紫丁香,就一定会幸福。”
“真的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紫丁香还有五瓣的!”
好奇之下,黛玉细细地看着雍正勾起了的花枝,小手指一朵一朵地点了过去,却果然都是四个花瓣的丁香花。
眼睛闪着惊奇的晶亮,黛玉道:“竟真的都是四个花瓣的丁香花呢!你怎么知道的?你有没有找到过五片花瓣的丁香花?”
雍正听着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脆亮声音,笑着摇摇头,心中也是满满的笑意。
黛玉嘟着小菱唇道:“你都没有找到的,做什么这么笃定会有五片花瓣的丁香花?你可是天子呢,你都找不到,我怎么会找到?竟是哄着我呢!”
放开手里的花枝,雍正手指在黛玉小鼻子上轻轻一拧,道:“就是因为四哥找不到,所以才叫你来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