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好奇地问道:“什么金贵东西姐姐看个不住的?”
黛玉方掩了匣子,命紫鹃收起,笑道:“并没有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寻常的东西罢了。”
惜春问道:“他们昧了姐姐那么多银子,姐姐心中可是生气的?若是我,定然气死了。”
黛玉一笑,如清风拂面,淡然无波,道:“这有什么气的?不过就当是我住在这里的吃用罢了。再说,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既然喜欢,就拿去好了。这老天可是长着眼睛的,都在看得清楚呢!只是那时侯,倒也是叫我明白了好些人情冷暖,自然也就小心多了。”
探春等人叹道:“本来是是对这里有一点儿的同情,如今竟只是怜悯了。侵吞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儿家产的事情都能做出来,以后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呢?如今那凤丫头竟也是和他们搀和着,也算不得什么姐妹情了。”
黛玉便道:“你却也别怪凤丫头,我倒是知道她曾劝过了链二爷呢,只是链二爷竟拿着太太来压她,她如今管家也是太太的话,也想给她的巧儿一个好日子,她自然也是不能多说了什么的。只是她有这个心,也就是了。况且她如今又是什么不知道的?只是小心着罢了。”
探春等人轻轻一叹,也都不说什么了,毕竟她们姐妹其实都是一样的。
正说着,忽然就听人道:“姨太太和宝姑娘来了。”
黛玉听了,雪雁忙与雪鸢两个将金子收拾了起来,还没收拾完,就见薛姨妈和宝钗已经自掀了帘子进来,乍然见到金子,不由得脸色都微微一变,随即笑道:“林姑娘竟是发财了不成?”
黛玉和三春姐妹起身让坐,黛玉浅笑道:“发的什么财?我也没有什么财可发的。”
雪雁把金子包了五分子,笑道:“也不知道姨太太和宝姑娘开的是什么玩笑呢,要说发财,也只姨太太家罢了。”
薛姨妈喝着春纤才沏上来的茶,满脸的笑容,道:“瞧林姐儿的丫头,竟一个比一个嘴巧了!”
黛玉只是一笑,也不说话,宝钗正好喝了一口茶,道:“难得妹妹这里喝的竟是宫里才有的普洱呢!”
惜春好奇地问道:“我喝的时候虽然知道是普洱,却也没有尝出来是宫里才有的普洱,只是比素日里吃的好些罢了。宝姐姐快张开了嘴,叫我瞧瞧长的是什么舌头,连这个也吃得出来?”
宝钗放下了茶杯,笑道:“我不过就是吃过一遭儿,所以一尝就知道了。”
惜春道:“这可奇了怪了,宝姐姐说是宫里才有的茶叶,林姐姐这里的,也不过都是皇上打发人送了来的,所以才有一些儿,难不成宝姐姐竟是在宫里吃的?”
宝钗笑道:“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福分进宫里呢?也只有大姐姐那样雍容华贵有福气的人才能到那凤凰窝儿里罢了。不过就是昨儿太太进宫里给娘娘请安,娘娘把素日里未曾舍得吃的皇后娘娘赏了的云南普洱拿了一些儿出来叫姨娘带回来尝尝。”
黛玉眉头微微一蹙,心中虽明白宝钗是拿着她得元妃的垂青来说呢,虽然不在意,但是却也心中不舒服。
薛姨妈道:“如今娘娘也是不容易的,原本就不是正八旗出身的女子,虽然得了皇上偏爱封了贵妃,膝下却没有龙子凤胎,又没有十分的家势,在宫里连熹妃娘娘和齐妃娘娘裕嫔娘娘也比不得,更别提还有一个艳绝六宫的年贵妃了。那年贵妃家中有个哥哥是皇上极倚重的,竟在宫里隐隐有凌驾皇后之势呢!”
黛玉听她语气之中,不但带着对皇宫的艳羡,亦带着元妃不能独宠的不满,不自禁地心中微有不豫,淡淡地道:“宫闱秘事,岂是咱们这些外头人说得的?家里头说说也罢了,若是传了出去,谁能当得起这个呢?皇后娘娘和皇上夫妻三十年,走过了无数的风雨,素日里贤德淑惠,谁能凌驾了皇后娘娘之上?再说了,虽不深知年贵妃之为人,但是素来也是懂得规矩的温柔人,姨妈说了这个,可不就是坏了年贵妃的名儿么?”
黛玉终究不是一般的人,她知雍正,也懂雍正,他身边人的心性,她也略知道一二。
年贵妃虽然有时候亦有些心计,但是却也不失其温柔和善,况且人又美貌,加上如今父兄得势,她自然是有些斐斐然的,但是却也不至于如薛姨妈所说的有凌驾那拉皇后之意。
后宫之中,谁没有心计?若没有心计,只怕早给人吞了。
那拉皇后年纪虽然大了一些,但是她和雍正是扶持着走过了这么多年的人,把整个雍亲王府乃至于如今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就是雍正的左膀右臂,谁也无法抹杀她在雍正心中的地位。
或许没有爱情,但是却有感情和尊重,相互扶持了三十年的夫妻,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如果没有,那么他就不是她的四哥了,也就不是她心目中的那位雍正皇帝。
雍正的心中,藏着太多的事情,藏着太多的心机,身为帝王,怎么可能会叫嫔妃所左右呢?
他的心中,必定已经给所有人都放了一个位置,或者说,是一个结局。
而年贵妃,即使如此,枉自温柔和顺,枉自美貌绝伦,也不过只是雍正手中的一枚棋子。
这就是依附着帝王的女人的悲哀!
无论怎样,多多少少,总是带着一些家族利益的目的,而这个,却是最不长久的。
即使一番心事,在那样的地方,也只能化作流水而逝。
自己不肯选秀,不肯进宫,只因为自己明白,那高高的宫墙,那深深的宫闱,会淹没了自己,会叫自己迷失了自己。
她是黛玉啊,以父亲在自己幼时说的话,就是人间一方美玉,永远只做自己。
如果有情,那么她愿意在自己的地方等,等着他处理完他的事情,他的责任,然后,孑然一身,完完全全属于她。
她不是那些女四书上的贤德女子,自然也没有那些以夫为天容许夫君三妻四妾的想法。
她只知道,她是一个黛玉,一个独一无二的黛玉,她也只要一个丈夫,一个独一无二的丈夫。
在这样的人家,或许是惊世骇俗,或许是耸人听闻,但是,她不会改,宁可蹉跎一生,她也不愿意如当下女子那般将就。
他也明白,所以他总是不提,所以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所以,他叫她等。
这个等,谁知道是多长时间?谁又知道是什么时候?谁又知道到时候是什么局面?
或许她仍旧年轻,或许她已白发苍然,也或许她已改变心意。
年幼的心性,谁能了解?或许连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心性,随着时光的流逝,智慧慢慢沉淀下来,或许,那时候才是自己为自己做出抉择的时候。
人生在世,原本就是如此,一年过一年,有些想法总是会改变的。
但是眼前,为什么这些汲汲于名利权势的人,却不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薛姨妈有些讪讪的,但是宝钗忙把话头岔开去,笑道:“妈不过就是担忧着娘娘,也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妹妹也就别计较了,这里头,谁不想娘娘好呢?”
黛玉喝着茶,淡淡地道:“虽说姨妈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但是好歹也留心一些儿,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该有个分寸才是。”
薛姨妈点头称是,因笑道:“正是呢,这也原本不是我能操心的事情。只是如今听说林姐儿身上不大好,所以过来瞧瞧。”
黛玉道:“多谢姨妈惦念着,黛玉已经大好了。”
薛姨妈细细打量着黛玉,拉着黛玉的手,半日才笑道:“林姐儿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越发标致了!宝哥儿也是知根知底清俊有才气的人儿,可惜我跟前竟没有人给,也只有林姐儿这样标致出挑的人,才配得上罢了,说给了宝玉,竟是四角俱全呢,明儿我跟老太太提,老太太必定是欢喜的。”
黛玉突然给她手上的戒指扎了一下,指尖微微一痛,随即一冷,面色也不自禁地随着她的话微微一冷,也挣脱了她手,果见指尖上沁出了一滴血珠儿,便放进了嘴里吸吮。
惜春已经慢悠悠地道:“这可奇怪了,什么时候姨妈也做起了红娘来了?姨妈说自己跟前没人,可不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哄我们年轻不识事儿么?在姨妈心里,宝姐姐算什么呢?还是早已订了亲了?”
薛姨妈和宝钗一愣,却没想到惜春竟拉扯到了宝钗身上。
薛姨妈忙笑道:“原是说笑呢,岂能是真的?再说了,宝哥儿的婚事,又怎么是我能提的?”
黛玉淡淡地道:“姨妈明白这个就是了,再说了,这些个说笑,姨妈也仔细留心一些儿,姨妈也罢了,我可是个未出闺门的女孩儿,不敢受姨妈这些个言语的。若姨妈真是有心来看我呢,就凡事也仔细一些儿,别说一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