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听了,心中登时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可是男儿在世,原该对江山社稷有所功业,总不能在红尘俗世中郁郁而行,便勉强忍住了泪意,道:“这却是好事,你自负才华满腹,智计绝伦,总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轻轻地将黛玉揽在怀里,水溶心中也隐隐有所期盼,他少年得志,如鱼得水,可是却枉负了他心中的抱负,男儿的志气,在朝野中只能郁郁而为,尽见那些阿谀奉承之语,上不能报效社稷百姓,下不能好生孝顺父母高堂,真真是白活一世。
黛玉柔声道:“你不愿意曲意奉承,你不愿意埋没了自己的铮铮铁骨,这些我都明白。我们的家虽好,可是却只是一方建在百姓血汗上的乐土,总不能在我们自己的世外桃源中风花雪月,却忘记了天下百姓亦是流离失所的疾苦。你在朝野上淡泊名利,可是我明白,那你是不想与那些庸俗之人一样阿谀奉承,每日里只是虚伪地结交应付。”
“你也别不舍得我,只要你愿意,你就去纵横沙场,我总会等着你回来的。我们还有着大好的年华可以共赏春光灿烂,在红尘中庸庸碌碌,终究不是你心中所愿,我可以等着你平安回来的,也会照应好自己。你就安安心心地去,等着你叱咤疆场的威风让人人钦佩。”
黛玉柔软的声音仍旧如春风,可是却已然多了三分铿锵,那样的善解人意,让水溶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沉睡在骨子里霸气和豪气,还有着那万丈的抱负渐渐苏醒。
薄薄的雪花,在窗外飘洒,室内却是温暖如春中,氤氲着无数的热气,仿佛雾气一样包裹着两人。
敏锐如黛玉,心中已然隐约察觉到,属于水溶的一个辉煌时代即将开始。
他年少时候就已经埋在心里睥睨天下的抱负,仿佛就在桃花红的春深处,在雪意初融的时候,静候着他的到来。
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儿,黛玉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水溶,因为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只会风花雪月的富贵闲王,他的才学和他的志气,从来都是为了造福百姓,叱咤疆场。
别人总是羡慕他天生就有着王者的风范和权势荣耀,可是她却明白,他从来都不屑于此。
依靠祖荫得来的富贵和权势,他素来都是不齿,他更相信,他亦可以用自己来的那一份热血,创出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耀。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更期盼着功成名就之后,他可以与范蠡一般功成身退,不汲汲于那名利富贵,不用每日里带着笑脸迎人,游走在朝野纷争勾心斗角之中,只在世外过着属于自己的浪漫温馨的生活。
淡淡的泪珠儿,沁入了水溶的衣襟之上,黛玉轻喃道:“什么时候走呢?”
水溶手上却情不自禁地紧了紧,低声道:“边疆安危,总是要先顾及着的,那可是国之大关,一旦被敌人攻破,京城亦是岌岌可危,因此这件事情赶早不赶晚,预计三日之后就整装出发。”
黛玉听了,不由自主地一呆,脸上也现出一点离别的忧伤,道:“竟是这样赶早儿的?”
水溶点点头,可是面上,也有着离别的不舍。
黛玉明明瞧见了,却笑道:“你可是将来要做将领的人,可不能如此婆婆妈妈的了!既然日子定了,那便去罢,我可是要等着你凯旋归来的,只不准仗着自己的一点子智计,就将什么都不放眼里了,要知道,沙场上的计谋策略亦是诡谲多端的,让人防不胜防。”
水溶一一听了,道:“你放心,我不是自己一个儿,我自然要万事小心仔细的。”
因从窗外看着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袅袅而来,不是别人,却是紫鹃。
她怀里抱着一枝红枫,映衬得她俏脸如霞,在雪花中更显得妩媚多姿。
水溶又道:“枫红也要跟了我去的,只不知道你的紫鹃姐姐舍得不舍得。”
黛玉听了,随即莞尔一笑,道:“你不问我舍得不舍得你,你却问起她来了!实话告诉你罢,她只怕比我更期盼着枫红建功立业呢,不然也不会有那次枫红跟着卫将军去沙场了。”
水溶一笑,道:“这一对儿,原也是好的。枫红说,虽然紫鹃是林家姑娘的身份,可是还是有不少的人都看不起紫鹃丫鬟出身,若是凭着那老头子的性格,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他要更有权势和地位,才能好好保护着紫鹃,因此他是自荐前往的。”
黛玉听了点头不语,随即才问道:“那老头子是谁?竟是枫红的父亲不成?”
水溶点点头,道:“正是,枫红的模样,和他竟是一般无异,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父子两个。如今又都是在朝堂之上日益相见,他自然是有疑心的,只是大伙儿都没说破罢了。”
黛玉沉着脸色道:“难道他竟还瞧不上我家的紫鹃姐姐不成?我就不信了,非得大户人家小姐,才足以匹配枫红?怎么枫红在做你小厮的时候,就没人说他不能匹配丫鬟呢?如今有了功名富贵,他竟是高人一等了不成?在我眼里,他还是那个从小跟着你的枫红,可不是什么将军!”
水溶伸手抚平她眉尖的颦纹,轻笑道:“那老头子最是古板执拗的,只怕枫红倒是有些苦头吃吃了。”
黛玉只管扯着他的衣袖,不服气地道:“快告诉我那老头子是谁,明儿里见了,叫人揪了他的胡子,我倒是要瞧瞧,他还怎么嫌弃我们家的紫鹃姑娘!”
水溶沉吟了片刻,随即笑道:“也好,若是你知道了,这两年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必定也能做好万全之策的。”
说着便道:“只怕你还认得的,若是说了你也明白,那家如今也小有名气的,可巧和贾家也有些瓜葛,就是锦定侯之孙,现今袭了一等伯的赵德惠。”
黛玉听了道:“虽是封侯的世家,如今不过也是个虚职罢了,还是靠着祖荫至此,哪里比得枫红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也没见他养过枫红一日半日的,倒是如今还拿起父亲的架子不成?我记在心里了,少不得我是要护着紫鹃姐姐周全的。”
心里已经暗暗打算好了,若是有机缘见到赵德惠那老头子,若他果然不满意紫鹃,她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成!
瞧着黛玉眼珠儿乱转,小小的脑袋瓜子里不知道又想着什么,水溶浅笑道:“就知道你心里又有了想法的呢!”
说得黛玉也娇笑起来,觉得有些好笑,道:“还没影儿的事情,我倒是担忧了起来了。”
水溶却笑道:“紫鹃那是还没影儿的事情,我这里可是有影儿的事情。”
黛玉奇道:“你又有什么有影儿的事情了?我怎么不知道?”
水溶认真地瞧着黛玉清丽娇媚的容颜,慢慢地道:“我可知道皇上和铭君想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呢!”
听他话里满是酸意,黛玉掩口娇笑道:“我都对你这样放心,你倒是怀疑我的心不成?若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知己了。”
说着不禁撂下脸来,眼泪也流了下来,慌得水溶忙将她揽入怀里,笑道:“我自然是对你放心得很,只是对他们却不放心得很呢!你还是住在这里罢,省得你住在林家贾家,他们都过来啰唣你。”
见水溶为自己一句话焦急,黛玉也不禁破涕为笑,道:“就你想得这样多,再说了,他们是外男,我是女眷,还常常见面不成?若是他们来啰唣,我也吩咐人拿着扫把将他们轰出去可好?”
水溶笑着点头,道:“可不是该拿着扫把撵了他们出去才是。”
黛玉俏脸上的红晕却是更深了一些儿,即使离别在即,可是心中仍然是融融的暖意,消去了空中的冰雪之意。
水溶因轻声道:“过两日我就去了,一年半载见不得面儿,好容易这两天多聚聚,我带你去玉虚观一行可好?昨儿个张老头来我门下打抽丰,我们很该去讨一顿素斋吃吃。”
黛玉听了倒也是愿意的,素知玉虚观里也有无数名种梅花,便看了看外面疏疏落落的雪花,道:“踏雪寻梅倒也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可是若是坐车,又坏了这意境,不如走着去罢!”
好在玉虚观亦是在皇城周围,并不是很远,随行数时也就到了。
水溶点头道:“也是,若是坐车去,少不得外面那些牛鼻子道士有摆执事迎接,没的扰了这份兴头。”
跟着水溶出去已经是常事了,因此黛玉遂进里间换了衣裳,将花容月貌掩在了金箬笠的白纱之下,却更显得娇俏玲珑。
外面的人晓得了,因知水溶即将离开,故也不来打搅两个人。
从侧门出了北静王府自去玉虚观中去,身后也就只有紫云和紫鹃两个,还有两个小太监捧着东西。
但见市肆繁华,香烟如画,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俊美刚毅的面容上却是淡淡的凄凉,道:“总是天子脚下最繁华,将那天下稀罕之物尽皆集在此处,那些达官显贵又只是忙着拍马溜须,却不知道边境百姓如何流离失所,白骨如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