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楼之水掬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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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说得黛玉噙着一点笑意摇头:“才不要,我有了好些家具都从南到北带来的,还没处撂呢,你倒还送?”

水溶眉宇间透着一股爽朗和亲切,笑道:“这却是不一样的,那些多是累赘之物,能有几件是你用的?”

惜春一旁直点头,道:“倒是王爷说得极是的,我也没见林姐姐用那些她带来的家具呢!”

目光流转,透着一点俏皮,道:“王爷只送林姐姐东西?难不成我们都是没有的?好歹可别这么大小眼儿!”

水溶笑声爽朗,因黛玉之故,他自是对三春姐妹另眼相看的,因此便道:“各位姑娘自有一份礼物的!”

宝钗素知黛玉和水溶情分非同寻常,三春姐妹也是来过北静王府见过水溶的,因此她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轻举妄动。

转眼瞥见立在一旁的水溶画像,宝钗亦不免心中荡漾,一缕情丝,竟已黏在水溶身上。

“妹妹,你瞧我今日所奏,可还过得去?”宝钗笑意盎然,一身精致的红衣,衬得她玉颜如花。

这是十月里的一个早上,因黛玉之故,所以老太妃挽留多住,自然,姐妹们也都陪着的。

深秋的萧瑟凝重,却掩不住宝钗一身风华妩媚,早早就到黛玉住的老太妃院落里弹琴。

老太妃这几日却因宫中事故,所以暂且住在宫中,自然宝钗也来去自如,每日都来拜访黛玉弹琴论画。

黛玉并未开言,却不由得暗暗佩服宝钗的这一分缜密的心思。

在北静王府里,她亦处处小心留意,打点赏赐面面俱到,往这里走动的脚步亦是勤了许多。

看似是无意,却处处阻碍了黛玉和水溶的见面。

明明心比天高,却将世俗权势名利瞧得太重,终究熏透了骨子里;

明明博学多闻,却将才气用在争荣夸耀,这也罢了,却好似人人都成了她入青云的筹码。

念及于此,黛玉脸上有一点点的冷意,神色也有些不耐烦,淡淡地道:“宝姐姐琴艺天下无双,又何必问我这一窍不通之人?没的传出去倒是叫人家笑话我在宝姐姐跟前班门弄斧呢!”

聪颖的宝钗上前搂着黛玉的双肩,脸上浅浅的笑意,如日阳儿一样温暖:“瞧妹妹说的什么?我们姐妹还分什么彼此?”

思及水溶,宝钗心在乱蹦,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王爷,身上竟全然不带一丝俗气?

或许这才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罢?那金冠绣服之下又该掩了多少才气?

宝钗不觉得脸上一热,伸手一摸,却是滚烫,那颜色,在雪白的脸上,也必定是红晕的。

忽然想起幼时父亲在世,说:“我的钗儿竟这般秀丽,来日必定要好好挑个文武双全的好才俊做夫婿!”

目光却是有些失神地瞧着黛玉发髻上翠色欲流的翡翠步摇,那一点浓绿,极是刺目,刺得她心中一痛。

“妹妹倒是不配戴这个翡翠步摇,倒是衬得妹妹气色暗淡了些。”

不由自主,宝钗竟不知不觉脱口出这样的话来。

养了些时日,黛玉身子亦已大好,清瘦的容颜已带了些血色,隐隐透着三分红润,更显得娇妍如花。

宝钗凝视着黛玉,这般清灵绝世,通身的气派原非自己所及,怪不得宝玉一见倾心,怪不得水溶处处疼惜。

聪颖如宝钗,自然明白,黛玉在北静王府里的身份和地位,那世交的情谊亦非自己可比;

只是,她心中尽是不甘,凭什么,唯独黛玉应该是万千宠爱在一身,自己却黯然神伤?

她的才气,她的容貌,她天生的沉稳和端庄,亦足以做一位当家主事的王妃而绰绰有余,她可以比黛玉做得好上十倍。

听了宝钗说黛玉不配翡翠步摇的话来,冯云脸色早已沉了下来,口内毫不客气地冷笑道:“这可奇了,我们姑娘不配,难不成宝姑娘竟配戴不成?知道的人还罢了,不知道的人,还当宝姑娘别有心意呢!”

宝钗本已自愧方才嘴快,此时又听冯云这般的话,不由得后悔不迭,暗愧自己轻举妄动,涨得脸儿通红,忙陪笑道:“我只是说翡翠颜色暗沉些,倒是不匹配妹妹的肤色,莫若金钗显得妹妹更加雍容华贵,因此才说了这话,倒是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冯云冷笑道:“姑娘也是个雅人,颜色上也该明白些,难道不知道绿色唯独肤色极白的人才能匹配的?若我们姑娘江南水乡的人还不配,难道宝姑娘配绿色不成?只是却置宝姑娘自己的金锁于何地了?再说了,金子算什么?不过就是天下最俗气的东西罢了,什么好阿物儿,也算得是珍贵的?要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

说着也不看宝钗脸色红得如何,便进屋去给黛玉拿披风。

宝钗却仍旧是神色自若,长长的指甲划过琴弦,轻盈地流淌出乐声,正欲曼声清唱,却给黛玉止住:

“姐姐是最知礼的,难不成还在老太妃的院落里唱曲儿不成?若是姐姐喜欢,到园子里人少之处,想唱多少是不能的?偏在老太妃的院落里唱?若是叫老太妃房里的姐姐们听到,终究没意思。”

宝钗听了一怔,随即面上涌着浅浅的笑意,道:“我倒是忘记了。”

黛玉抿嘴笑道:“只怕宝姐姐不是忘记了,却是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了罢?处处如鱼得水。”

黛玉的天真和坦率,就是看不过宝钗的层层心计成算,更遑论还是拉扯到水溶,她自然不让丝毫。

宝钗心中一紧,随即想起黛玉的冰雪聪明,多少事情她终究明白,嘴角噙着极淡的笑意,神色却不减丝毫。

“妹妹说笑了,我们不过都是客罢了,哪里真能喧宾夺主呢!”

淡淡的言语,却点明着黛玉也不过和她一样,便是有交情又如何,不过都是北静王府的客人罢了。

黛玉却是淡淡一笑,明眸流转之处,隐隐的,却有一丝松快,一丝对北静王府的信任。

两人之间的波涛暗涌,叫出来的冯云似有所觉,盯着宝钗沉稳内敛的神色,不由得若有所思,隐隐的,却是冷笑。

连皇上都十分赞同两人的亲事,在皇上跟前定了两人的亲事,你不过一把金锁,又在其中搅和什么?

走到黛玉身后,冯云轻轻替她拢上了崭新的披风,那是江南进贡的雪缎,唯独宫中才有。

“姑娘好生披着,别冻着,姑娘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物,这里便是姑娘的家,姑娘也只管自在些,只是别拿着自己身子赌气就好,天气凉,姑娘若有什么好歹,我可是提着脑袋跟皇上交差了!”

说着又看了宝钗一眼,冯云笑道:“宝姑娘也仔细些,好容易来做客,莫冻着了,到时候反是我们家慢待了。”

言谈之中,将黛玉当作自家人,却将宝钗当作客人,意思亦是十分明白,可见水木情缘之事,已不仅仅是老太妃的意思。

唯独黛玉却不由得愁眉蹙起,若没有北静王府,若没有皇上护着,自己孤身一人,只怕早已如一朵花儿一般凋零贾家。

自己能有如今,又岂止是因为外祖母的一点疼惜?外祖母看似高于众人之上,却把持不住众人之心。

其实自己在贾家里,那些人,多少都是虑着皇家和王府的颜面和意思在那里,不然自己早已任凭风吹雨打了。

宝钗面上淡淡的惊疑之色,黛玉又何尝瞧不出来?她的心计成算,她又如何不明白?

商人的本色在她身上彰显无疑,她清楚自己的目的,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处处精心算计,色色周全妥当,都为她最终的荣华富贵铺好垫脚石,她始终都是期望着自己,才是人人眼中枝头上的金凤凰,她希望,天下人都唯她独尊。

可是,她却不明白,太过周密的计划,却越是容易让这些宫闱官场生活的人洞悉,那丝丝入扣的痕迹,反让这些人精子更加厌恶,越是乖巧玲珑的人物,却是不喜与自己处处斗着心眼子的女孩儿,她的心计,空对了老太妃这些人。

立身之本,不是周密的计划,而是心性的坦率和诚心,以心易心,才是交心。

没有人愿意,永远提防着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会忽然翻脸,会不会忽然暗箭伤人。

凉风袭来,枝头摇曳如画,院里几盆牡丹不按花时却开得热烈,那层层叠叠包裹着的花心中,有多少是宝钗的心事呢?

她将自己的心,藏得很深,将自己的性情,也藏在了冷香丸的冰冷之中,那心中有什么,唯独她自己知道!

迎春和探春忽然过来,拉着宝钗笑道:“才见到开得极好的花儿,咱们姐妹且去瞧瞧!”

宝钗推辞道:“我倒是乏了些,不如二丫头你就和三丫头一起去罢,我只略坐坐。”

探春笑道:“到底是宝姐姐有心,在这里也一步不多走,不过好容易来一遭儿,我倒是要好好玩耍的!再说了,”

说着清澈的目光在宝钗脸上身上滴溜溜一转,笑道:“宝姐姐一入园子里,只怕那些花儿朵儿都羞愧委地了!林姐姐身子不好,所以不耐烦多走,宝姐姐好好儿的,却做什么处处只管跟着林姐姐?我倒不知道林姐姐有什么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