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玉笑道:“让姑娘们偶一开颜,正是散了郁闷,午饭也进得多些儿,岂不是一件好事儿?比做一百件善事儿都好呢!”
黛玉取笑道:“我还当哥哥老成稳重呢,原来也是油嘴滑舌之辈!”
“这话我倒是赞同的,因此素玉回去很该用香皂水洗洗嘴巴,省得说些油话来在姑娘们跟前!”
听到水溶的声音,黛玉有些惊喜,三春都是讶然,素玉和卫若兰却都忙站了起来。
果然湘帘儿一掀,水溶穿着一身五爪金龙的素白长衫进来,风流飘逸,十分俊朗,只是眼若寒星,更似皇上,顾盼之际,极有威势,已非往日那个温润如玉的文弱少年。
水溶衣着素来偏爱正白色,黛玉亦见过那玉铭君素来爱穿的只是珍珠白,微有偏色,虽亦绣五爪坐海龙,但明显不同。
三春姐妹忙也起身见礼,黛玉只问道:“你不是上朝去了?怎么又出来了?”
水溶只看着黛玉坐下,才对三春和素玉若兰道:“都免了罢,用个午饭若是都守着规矩,也十分不自在了!”
说着才对黛玉道:“皇上听说素玉接了你出来,所以准了我的假,不用去上朝了!”
黛玉心中欢喜,脸上却不露出,只道:“真真是假公济私呢!”
水溶看着卫若兰,道:“你不是和柳湘莲到江南去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卫若兰笑道:“和素玉兄一同回来的,原说去拜见王爷的,谁知养生堂里出了些事情,昨儿才料理完。”
素玉对黛玉笑道:“想来妹妹是不知道的,若兰和湘莲,都是父亲的学生呢,因此也算是一家人。”
黛玉不由得有些惊奇地道:“怪道你肯让他见我们,原来他也是父亲的学生?”
卫若兰笑道:“老师是桃李满天下,又何止一个卫若兰呢?”
水溶却是点点头,喝了一杯茶,才道:“听说你父母已经替你定了一门亲事,正是我家姑娘的表妹史家小姐?”
黛玉和三春姐妹听到这里,才想起来为何甫一听到卫若兰这个名字竟这样耳熟,原来他竟是湘云定亲的卫家公子。
惜春素厌湘云,脸色早就沉了下来,沉着声音道:“既然你是她家的那口子,你就早些儿走罢,我不爱见她家的人!”
卫若兰听了不免有些诧异,问道:“这原是父母之命,非我本人之愿,我此次回来亦是要请求父母,退了这门亲事的,只是听四姑娘所言,似乎对史家小姐极为不满?”
听到卫若兰说要退亲,姐妹都愣住了,惜春不答反问道:“好端端的,你倒是退亲做什么?”
听到惜春问卫若兰退亲的缘故,迎春探春终究还念着和湘云的一点姐妹情分,都盯着卫若兰。
卫若兰苦笑一声,有些不大情愿说。
水溶并不看别人,只替黛玉倒了一杯才沏上来的茶,素玉又替水溶倒了茶,道:“她们几个都不是一般世俗的女子,也不能用世俗的眼光看她们,既然四妹妹问你了,你就直说罢,那史家小姐,终究还是她们的姐妹。”
卫若兰叹道:“王爷素来形容举止,出人之上,都是若兰所钦羡的,自然不觉也将素日的脾气改了好些。犹记得王爷说过:‘人生配偶,原是一生一世的终身大事,不是随意混闹的,求的也不过就是个知己,只要配得上自己的品行才情,又是彼此相知,不管尊卑贵贱,也愿结为佳偶’,因此若兰立誓亦要找个模样品行都是彼此深知的女子为妻才罢。”
水溶和黛玉听了随即了然,知道卫若兰早知湘云名声不雅,只是不说而已。
惜春那里只问道:“因此你打定了主意是要退亲的?”
卫若兰点头,道:“正是,那史家小姐出身虽好,只是一我不知其品性如何,二我不见她模样如何,三则更不知来日是否脾气相合,再说了,那是父母所应,并不是我所择,父母哪里能知我的心意?若是成了怨偶,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不如退了倒好,免得来日我耽误了人家!”
惜春原想他不过也是个纨绔子弟罢了,却不承望他竟有这样的想法,不觉暗自忖度道:“他倒是个难得的,比北静王爷的模样性情也不差什么,只不知道谁家的女儿竟有造化,能匹配得这样人物,也算不辜负了。”
说笑过了,素玉因问卫若兰道:“你既然有心退亲,可是你如何跟你父母说?”
听了素玉的话,卫若兰不由得皱着眉头,神色之间也似有些为难,道:“我这可不还不曾回家么?我也不知道如何跟父母说呢!只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定要退了这门亲事的,况且父母乃在京中,知道得更比我多一些。”
说着忽然又笑道:“我昨日正和紫英说呢,若是我父母不允,我便请冯世伯和伯母去给我说话。”
素玉有些失笑不已,道:“紫英知道你竟是为了退亲才去找他,可不气坏了?”
卫若兰脸上泛着淡淡的笑意,想起素日兄弟交情,道:“虽然气了一通,可是到底是我的终身大事,他也不得不答应的。他还说,若是果然退了亲事,再找个女子为妻的时候,定要他来同意才好,不然他可不帮我这个大忙。”
说着又看着三春姐妹和黛玉,道:“再说了,也并不是我有心退亲,实在是和史姑娘性情不合,怨偶亦非佳事。”
迎春和探春虽觉退亲非光彩之事,对湘云名声亦不雅观,可是念及湘云素日性情,在贾家里又偏有金玉之说,便是史夫人不情愿,只怕湘云倒是愿意的,再者这些也只是卫若兰的家事儿,诸人只是外人,因此两人都不说话。
惜春到底年纪小,心里也藏不得话的,只冷笑道:“虽然你有退亲的心,可是别人也未必有结亲的意,只怕轻易解决皆大欢喜的结果也是有的,如何在这里说来说去,让我们这些外人知道做什么?”
卫若兰见惜春年纪最小,口角最是锋利,不觉有些暗暗罕异;
不觉想起素日所见,娇贵千金无不颐指气使骄奢蛮横,但见今日黛玉三春之流,皆是极灵秀极聪慧的女子,尤其是黛玉,周身似无半分烟火之气,更有老师眉宇之间天生的儒雅洒脱,竟是在别的女子身上从未见过的,况且他非草木,岂有不赞赏的?
因此卫若兰心里更有一份敬佩之意,怪不得水溶贵为郡王,却对黛玉如此痴心相待。
用过了午饭,三春姐妹意犹未尽,况且也不曾好生闲逛,因此水溶便带了黛玉回去,余者仍旧。
惜春因笑道:“王爷可千万别将林姐姐拐去了才是!”
黛玉听了脸上一红,水溶却只对黛玉一笑,紫鹃见春纤还想跟着闲逛,就叫她同侍书等人一同去。
北静王府距这里原不甚远,随意漫步了一会也就到了。
去老太妃房里见过了老太妃,水溶方带着黛玉去见北静太妃。
不想北静太妃正在看着丫鬟挑选绸缎和首饰,又叫冯云将长白山的老人参和黄山得来的茯苓装好,见黛玉过来,便笑道:“好得很,我正在给你挑些好绸缎首饰呢,瞧瞧你有什么喜欢的?”
黛玉笑道:“怎么都送我这些东西呢?这些东西也时常有人打发人送去的,衣裳首饰,我是日日穿新,月月换新,不知道多少人都说我奢华挥霍,一年倒是少见我穿一样的衣裳!”
北静太妃听了,不由得笑道:“正是,我也忘记了,皇上哪里不打发人送的。”
说着又道:“多少小姐也是日日换新的,头上的金银玉饰什么时候是重复的?你小孩儿家,原该穿得姣妍些,咱们家,又不是少了料子的。我最不喜欢那些假惺惺的,明明喜欢荣华富贵鲜艳妩媚,却偏偏假装爱素净爱端庄!”
不觉又叹道:“虽然我们都是有心护着你,可是终究还要顾及着贾家的身份,不免疏忽了一些,净叫你在那里受气!”
黛玉听了忙笑道:“太妃实在是替玉儿多虑了,玉儿哪里受什么气呢?凭咱们怎么有本事,背地里的算计是管不得的。再说了,如今都是老实些了的,不见对我怎么着,况且,我也不是凭人欺负的,若果然惹恼了我,我还不给她一顿霹雳呢!”
说得北静太妃也笑了起来,道:“正是呢,我见你今儿也比往日不同了,小时候你是柔柔弱弱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如今却更添了些刚强的气态,有些主母气势了,咱们这样人家的人,在那里,很该拿出些气势来。”
黛玉听到“主母”二字,脸上不由得一红,偷眼看着水溶,水溶依然回她别样的温柔。
北静太妃忽然笑道:“听说前儿忠顺王爷也总是打发人给你送东西的?”
听到玉铭君送礼,水溶心中泛酸,立即拉着黛玉的手问道:“铭君送的你用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