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元昊都在悠悠山庄流连。悠悠山庄正沐浴在初春的蓬勃的生命阳光下,茂草葳蕤,修竹青翠,鸣禽婉转。徜徉于这一片自由无争的世界之中,他的心情却怎么都安宁不下来。曾经的曾经,他跟王兄雪婵,在这里笑闹玩耍,现在想来,都已恍如隔世。
是的,那晴蓝的天空,那雪白的云朵,还有那直要照彻天地的灿烂的阳光,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雪婵死了,皇兄也已不是原来的皇兄了。是的,皇兄变了,坐上龙椅的皇兄,再也不是那个温和的,任由自己使性子。耍小孩子脾气的皇兄了。
“嗯,元弟,朕想告诉你一件事,李若馨现在是朕的皇后,以后自有朕去疼她、爱她、关心她,你明白吗?”
“若没什么事就跪安吧!”
那一刻,皇帝冷冷的话语,又在耳边轰响。那声音,让他纵使置身于这温柔似水的季节里,依然是满目凄凉,内心有种令人绝望的寒彻。这感觉让他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沉默中,他感觉到脸上凉凉的、痒痒的,伸手一抹,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可是,做为男人,做为一名有着皇室高贵血统的男人,流泪让他觉得很可耻。他习惯性地甩甩头,像是要把所有的抑郁都甩掉似的,猛地拔出剑来,将“谪仙剑”的七十二式一一演练出来。温柔的春阳下,白色剑气化为一团缤纷的光环,把他紧紧包围。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就在几个月前,皇兄远征归来,在悠悠山庄,自己缠着要他与自己比剑。当时,皇兄曾躲开自己,发疯一般舞动着“谪仙剑”。那会儿,自己还傻乎乎地称赞皇兄的剑术。现在想来,皇兄那只不过是心里的痛苦压抑者无处发泄,一如此刻的自己,只能借助于手中之剑罢了。心念至此,元昊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般,一下子瘫软在地。
他悲伤的情绪,让侍卫董林却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在他眼里,这位少年王爷,坐拥富贵,正是“打马过长桥,满楼红袖招”的倜傥年华,何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呢。看着少主人如此地不开心,董林心里也很难过。却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主人高兴起来。站在悠悠山庄的凉亭里,俯瞰天朝帝都,天青云淡,游人如织,不觉走过来道:“殿下,你看天气多好啊,不如咱们下山逛逛如何?”
“不去,有什么好逛的,乱哄哄的。”元昊气喘吁吁地说。
“不是啊,殿下,”董林站在凉亭里,向山下张望着,一边说:“你看那做买的、做卖的,真的好不热闹啊!”
元昊懒洋洋地凑过来,向下扫了一眼,就只这一眼,他看见了一家酒馆,杏红色的酒幌子在微风里远远地招摇着。元昊眼睛闪烁了一下,说:“好,我们就去逛逛!”说着,也不等董林答话,自己已经飞掠而下了。董林不知道这位少年殿下是怎么了?刚刚还不想去,这会儿又急不可耐,说走就走。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而已。
两个人下了山,往帝都城走去。进了城,元昊抬头一家家店铺打量着,然后在一家挂着“醉仙居”牌匾的小酒馆门前停下了脚步。他记得,几个月前的深夜,他跟皇兄就是在这里饮酒的。想着,便抬腿迈了进去。小酒馆里客人不多,显得很安静。看见元昊进来,小伙计赶紧迎上来道:“客官请,楼上有雅座!”
元昊上楼,拣了个座位坐下,董林戒备地站在他的身旁。小伙计望着这位贵气逼人的客人,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想用点什么?”元昊道:“嗯,一壶状元红,再来一盘清淡点的小菜吧。”
“哎,好咧,一壶状元红,一盘小菜!”小伙计唱歌似地喊了一声,轻手利脚地下了楼,一会儿,酒菜就端上来了。
元昊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喝下去,抬头打量着屋子,嗯,没错,那晚他跟皇兄也是在这里。那时,一对难兄难弟,彼此之间惺惺相惜。可如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形影相对,心里越发苦楚。不觉又饮了一杯。苦辣的酒气,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董林不无担忧地小声劝谏道:“殿下,您少喝点,这样会喝醉的。”
“嗯,醉了好,醉了就可以忘掉所有的烦恼根痛苦了。”元昊说着,又饮尽一杯。接连的几杯苦酒入愁肠,让他很快就有点醉眼朦胧了。
董林担心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殿下,您是不是醉了?我们回悠悠山庄吧!”
话音未落,忽听楼下一阵骚动,紧接着,杂沓的脚步一路喧响着攀上楼来,董林警觉地拔出佩剑,护住元昊,大声喝道:“什么人如此无礼!”
只听一个尖细的嗓子高声嚷道:“英王殿下接旨!”
董林望一眼元昊,见他早已趴在桌上,睡着了,只得自己跪下接旨。那太监高声道:“宣英王殿下即刻进宫,钦此!”说完,用眼睛扫了眼元昊,说:“这是怎么回事?”董林陪笑说:“嗯,殿下喝酒了,应该是喝多了点,请公公通融一下,等殿下清醒了,就让他进宫!”那位太监摇摇头说:“这个咱家可不敢做主,皇上立等着呢。”说完,冲着身后的小太监们一努嘴儿,那些人拥上来,架起元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