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凤京的时候,只有六岁,如今再回凤京,已经是一个大人了。并且还带了她的夫郎一起回家。
展梓泠已经通过书信,将雪妖、唯智以及已经回去的炎罂和嫣然,像萧王和父妃、爹爹做了说明,她们也比较开明,都已经表示,尊重展梓泠自己的意思。只是,萧王在回信中,有一句话,是说,这几个人的背景家世,都不适合做正夫。做侧夫是无所谓的,因为正夫只能有一个,而侧妃可以有许多。
展梓泠看了萧王的回信,心里是一阵恶寒。还许多?以为她是什么?这一个两个的,已经让她吃不消了呢。如果真的可以任展梓泠选择,她就只要雪妖一个。
但是,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她这样做。
想到这里,展梓泠又不由的想起了宝音。那个调皮的男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宝音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无力,而且更加的羸弱了。
宝音又来到展梓泠住过的帐篷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就会来到这里。每天,醒来就会想着,要到这里。仿佛这里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可是,自己每次来,这里都是空空的。有时候,宝音也会有一种错觉,在这个帐篷里,似乎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男子的身影。可是,宝音想要看清楚她们的模样时,她们就会倏然消失。
宝音每天都来。每天都在这个帐篷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只是发呆。
他努力的想,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忘记的是什么。这个帐篷里会出现的那两个身影,又是谁。
蒙哥站在帐篷的门口。看着帐篷内,宝音痴痴的模样。她的心里很是酸楚。
本来,蒙哥想着,宝音既然忘记了和展梓泠有关的所有一切,随着他身体的好转,他又会再次的灵动起来,活泼起来。可是,已经一个多月了,宝音自从能够下地活动了,就每天来到这个已经人去帐空的帐篷里,呆呆的坐着,一坐就是一天。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又让深深疼爱他的蒙哥,如何能不心酸难忍?
蒙哥就想着,这就走进去,告诉他,有关展梓泠的一切,就想着,告诉他,那个女人走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这克伦部落,与朱梁的凤京相隔何止千里啊!那个女子的母亲如果是真的病危,那么依据朱梁的习俗,她就会守制三年,不能婚娶。如果她的母亲的病,没有那么厉害,那就有可能,是展梓泠为了摆脱这一桩,她一直并不热心的婚事。
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宝音来说,都无异于宣布了,他心里的渴望,实际是无望的。
但是,蒙哥有时候又想,那个女子真的对宝音没有感情么?那么,她怎么还会再离开之后,又再次的返回,给宝音救治?还是耗尽内力的救治。这可是练武之人的大忌,这能是对一个毫无感情,甚至厌恶的人,能够做出的么?
其实,蒙哥自己也有些钦佩展梓泠的做法。毕竟能够和自己的最爱厮守,是每个人的梦想。如果,那个叫唯智的男子肯跟自己,那么自己也乐意,舍弃所有,可是,自己也是和宝音一样,一厢情愿而已。
蒙哥自己也被这些弄得有些糊涂了。她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几天,蒙哥正在准备着,将那琉璃辟尘美人瓶,给丽姬送去。那个蒙多罗大可汗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的计划,也不能再拖延了。
宝音对于蒙哥的到来和离开,都没有察觉,他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里。那个模糊的影子,今天可以看的清晰些了。那个人的眉眼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那是个年轻的女子,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令宝音熟悉,都令宝音心跳不已。这个身影就是宝音记忆里那个让他心跳,让他脸红的怀抱的主人。
宝音,继续坐在帐篷里,期待着,那个女子能够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日复一日,终有一天,她会出现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么?
展梓泠的车队已经越过胡归城。她们这次走的和第一次东行的路线相同。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不到二十天,她们就能回到阔别九年的凤京了。
展梓泠枕在雪妖的腿上,听着雪妖轻抚古琴。听着古琴的曲子,展梓泠突发奇想,想起那一首很著名的《回乡偶书》,于是随着雪妖的琴曲,哼唱出来。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唱完,展梓泠不由的哈哈大笑。
“妖儿,乡音未改鬓毛衰!我这还不算吧!不过,真的会有很多的变化等着我们呢!”展梓泠依然躺在雪妖的腿上,幽幽的说着。
雪妖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故乡的意义,更没有亲情的牵挂。但是,他可以了解她此时的心情。回到家乡,却是一个有着近十年隔阂的家乡,这其中滋味儿,可不就是如诗里写得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展梓泠也在想,自己这世的母亲萧王,和自己的爹爹赵初晨,如今身体还都不错,只是,她们也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也变老了吧?
回到凤京,展梓泠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与雪妖的婚礼办了。虽然展梓泠和雪妖并不在乎这些,但是,既然要在俗世凡尘生活,就要遵守一定的规则。如果,她不和雪妖举行婚礼,就生活在一起,那么,雪妖就会受到许多人的歧视。
展梓泠不想让雪妖受到一点儿委屈,更不许有任何纰漏,可以导致,别人对于雪妖的伤害。
对于那些下毒或者武力的东西,展梓泠都不怕,毕竟能打得过雪妖的人,恐怕还没有。甚至她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够在功力上,赢得雪妖。其他的人,就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是,如果,是一些语言性的伤害,那就不是功力高,就可以抵御的了。那些闺房里的排挤和伤害,可是能够兵不血刃的。展梓泠也在考虑,如何做,才能让雪妖真正的安全。毕竟王府和宫廷的环境太过复杂,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可不是纯净的雪妖可以应付的。
想到这些,展梓泠的心中,那个红色的身影,又止不住的浮出来。那个人儿,倒是最适合生活在那样的繁杂生活中。
展梓泠被自己时不时的想起那个人儿,感到困惑。她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了取舍。如今离都离开了,怎么还会对那个人儿的一颦一笑,这样难以忘怀呢?
克伦部族。乌巴托。
宝音这几天依然每日都去,那个展梓泠住过的帐篷。
还是一坐一天。
斯钦布赫每日也悄悄地来到这个帐篷。这个曾经住过那两个神仙般人儿的地方。如今,帐篷里,每日都有有一个身影。那个自己已经默默的守候了十几年的身影。
斯钦布赫悄悄地站在帐篷门口,看着帐内,那个孤独清冷的身影。心里仿佛被草原上的牧草,乱七八糟的堵了,嘈杂的难受。
那个人儿的绝技、绝色,都是自己不能比的。自己也有些认命,也甘心情愿的,为她和宝音主持婚礼,并送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但是,这样一个美丽可爱的人儿,她竟然弃之如敝屣。竟然连他追跑到昏倒在地,都没能感化她的铁石心肠。
斯钦布赫自己是如此珍视,如此宝贝儿这个人儿,从他还在襁褓,她也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时,她就决定这一生,都会守候着这个粉嘟嘟的小人儿。她会做他的妻子,而不是妻主。
但是,如今自己如此珍视的宝贝,居然被那个人如此嫌弃,如此折磨。这些,比杀了她,还让她难以忍受。斯钦布赫心里,充满了怒火和仇恨。她一定会为这个自己珍视的宝贝,讨回这个公道。一定!
展梓泠的车队过了南源郡,已经进入了凤京的范围。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前进,再过两天,她们就可以赶回凤京了。
展梓泠心里突然有了一些怯意。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马车行进着。
因为离凤京已经很近,人烟也稠密起来。马车不时的会经过村落和小镇。田里又劳作着的人们。鸡鸣狗吠,炊烟袅袅。这一幅田园画,恰如桃花源记里的描写一般。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路上,也有不少的行人,她们大部分是步行,也有骑马和坐车、坐轿的。
但是,逐渐的,展梓泠觉得车外的情况有些不对。怎么骑马和坐车坐轿的都不见了?并且,看路上的行人,都是破衣烂衫,拖儿带女,更是孱弱羸瘦,一个个面色蜡黄,一脸病色。甚至,还不时的有扑倒在路边的人。这些行路之人,对于扑到之人,都视若无睹,即使是自己的亲人扑到,也没有几个会扶起再走,至多只是哀哭几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