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妃阅瞅向皇帝,他已三两步来至施婕妤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将她身子揽过来,“母后,施婕妤应该只是身子不适。”
太后还是不放心,有些责怪地望向皇帝,“你又不是女人,有些事自然不懂,哀家看着像。”
施婕妤面上布满冷汗,身子摇摇欲坠,可见极为不适,她两手抓着皇帝手腕,勉强拉开笑,“母后,您不要担心,儿臣真的没事,儿臣,没有那个福分……”
孤夜孑垂下眼望着她,放在女子肩上的手,忽然紧紧握起,风妃阅杵在原地,身后的陌辰吏见她神色晦暗下来,索性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太后,皇上,还是让微臣给施婕妤先把上一脉。”
太后听闻,脸色舒缓,她温和而笑,“看哀家这记性,那就有劳陌医师。”
皇帝让施婕妤近身坐下来,女子抓着他不曾放开,似乎有些紧张。陌辰吏掳起袖子,指尖探上她纤细的动脉,须臾后,嘴角勾起一抹浅色的弧度,不易察觉。将施婕妤的衣袖放下,他起身之时,投给风妃阅一个放心的眼神后,方回话道,“回皇上,皇太后,施婕妤应该是这几日饮用了生冷的寒酒,幸好只是胃有不适,喝几幅药就好了。”
太后点下头,神色宽慰,施婕妤将手抽回去,双眼木然地盯着一点,皇帝的脸上更没有失落,垂下的眸子瞅着女子侧脸,“你居然饮酒?”
陶心上前将她搀扶起身,施婕妤低着头,声音怯弱,“臣妾只是看天气凉,不想多喝了几杯。”
孤夜孑望着她心虚的神色,叹出口气后,将她从陶心手中接过去,“朕送你回去。”
施婕妤不敢推脱,向太后行礼后便任由皇帝将她搀扶出去,风妃阅作为他的随侍,不得不跟上,“小月……”
太后适时出声,由于不习惯小月子这名,就一直唤她小月,“你留下,陪陪哀家,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殿门被阖上,风妃阅转身,就见太后目光盯着自己,“母后……”
“阅儿,母后知道你心里不开心。”太后将桌上的绒布拿在手中,遮住那些装满茶叶的瓷罐,“我虽然不知道那名婕妤同皇帝的关系,却也能看出,他对她,同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风妃阅虽然早便知道,如今听太后这样一说,心头还是隐有抽痛,“母后,您也看出来了?”
太后浅笑,视线依旧睨着她,风妃阅被她盯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孑对你同她,也是不一样的。”
懵懂的神情爬上脸庞,太后走上前,执起她的手轻拍下,“母后是过来人,孑又是我的儿子,我怎会看错?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阅儿,母后不能要求你不闻不问,感情的事,我们不能抓的太紧,是要慢慢维系的。母后看得出来,孑,或许曾经茫然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出来,相信母后,相信他,你需要给他最后的时间,让他自己完全走出来,我们帮不了他,更加不能给他压力,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有时候,太过于压迫的感情,反倒会将对方推得更远,直至握不住彼此的手。”
太后拉着风妃阅走到墙跟前,一手推开那窗子,满园景色扑面而来,“旁观者清,母后虽然觉得那名婕妤很特别,却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的距离。一个,已经转身,很难回头。”
风妃阅面露诧异,太后手指抚着身前的盆栽,“孑这孩子,寂寞太久了,阅儿,你要代母后好好照顾他。”
风妃阅侧目,太后唇畔含笑,“也许,他不懂得如何好好对你,母后希望,你能体谅他。”
“母后,儿臣觉得够了。”他们之间,不止一次有过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或许,他嘴巴不够蜜……”女子微笑,而后,认真说道,“我却已经满足。”
太后面露赞许,鼻翼间的空气,新鲜而馥郁,她眉头在晨起的朝阳中慢慢拢上愁思,“阅儿……”
风妃阅见她有话要说,转过头来,“母后。”
“这几年中,孑改变了很多,母后预感到,他会有一场大劫。”女子转身,脚步踩在名贵的毛毯上,“我很担心,他会过不了。”
风妃阅望着她的背影,继而追上半步,“母后,阅儿不懂。”
“杀戮太多,终有一日会有报应。”太后折身,紧盯着风妃阅,“众叛亲离,母后不想看到那一天。”
风妃阅露出慌张的神色,为何,她会同太后有一样的预感,“母后,您别担心……”
“阅儿……”女子一手撑着桌沿,“母后还是那句话,我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母后只想问你一句话。”
“您说。”
“若真有那一日,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是呵,那样一个满身杀戮的君王,以鲜血统治的尊主,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定是……遗世而独立。
风妃阅望向女子的双眼,透出几分坚毅璀璨,“会的,我会永远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因为,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太后抿着双唇,神色激动,嘴角颤抖后,用力勾起,“好,我没有看错人。”
孤夜孑一路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园内,依旧是形色萧条,陶心急急忙忙走向殿中,皇帝让她在石凳上坐下。见他起身,女子下意识抓紧他袖子,“皇上,不坐会吗?”
孤夜孑居高睬着她布满希翼的小脸,见他不说话,施婕妤失落地松开手,眼帘轻垂。陶心出来之时,就见二人僵持着动作,她疾步上前,笑脸迎人,“皇上,这是施婕妤一早就让奴婢准备的糕点,说都是您爱吃的。”
皇帝刚坐下的身子一顿,袍子才沾落地,他眉头紧皱,陶心尚未觉察出不对劲,将托盘中的糕点一一摆在桌上。
“一早便准备好了?”
施婕妤面色煞白,同他对视的眸子垂下来,“你知道朕今日会过来?”
陶心张着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望着施婕妤暗下的脸色,她慌忙直起身,想要作何解释,“回皇上,奴婢的意思是……是……这是娘娘吩咐的,每天都会准备一盘,说不定哪日皇上就会……”
孤夜孑豁然起身,语气,还是掩饰不住失望,“倚葶,朕已经尽力在补偿你。”
施婕妤皱着小脸,并不说话,很多事,都是始料未及,陶心一个劲想解释,却在孤夜孑冷冽地瞪视中噤声,“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皇上要补偿是吗?”施婕妤一手握紧绣着红梅的帕子,双膝并拢后起身,皇帝从未见过那双清澈的眸子,会是如此哀怨,“那好,皇上给我一个孩子。”
孤夜孑听闻,大为吃惊,他眼看着女子逼上前,含着泪水的眼眸凑到自己跟前,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却冷冽寒彻,“倚葶。”他轻唤,双目在近乎窒息的对视中,慢慢阖上。
“皇上给不了吗?”施婕妤滑落清泪,望着皇帝垂在身侧的手,她抓起男子的大掌后按在自己小腹上,“真的给不了吗?孑,你摸摸看……我也想要个孩子。”
如遭雷击,孤夜孑大掌咻地握起,挣扎的眸子睁开后带着恍如隔世的悲恸。他一抽手,步子一个趔趄,连带着整个身子向后退去。
见他离开,施婕妤并未阻止,而是站在园中突然大笑起来,陶心自责万分,当即下跪,“娘娘,您要罚就罚奴婢吧,都是奴婢这嘴不会说话。”
“皇上,你怕什么,你躲什么……”女子笑的大声,脸上泪水更是肆意而下,“没有想到,我们到了这一步。”她两手掩上嘴角,看也不看地上的陶心,只身踏入内殿中。
孤夜孑回到凤潋宫时,风妃阅已经遣散旁人,恢复一袭女装寝衣,头发自然垂落,两条白玉般的小腿在榻上来回晃动,见他走进来,双手一撑后,身子跃至地面。皇帝神色疲倦,几步走到风榻前,四肢摊开就趴了上去。
风妃阅扬下眉头,上前拽着他手臂“起来沐浴。”
孤夜孑反手一勾,将她捞回凤榻,身子也趁机覆上,“嫌朕脏?”
他的话语有些朦胧,风妃阅小手在他胸前轻推,“沐浴后睡觉,多舒服呢。”看着男子微拉开的嘴角,她倍感无奈,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费了好大的劲道才将他拖起来,沐浴后,男子只披了件寝衣,一头墨发垂至腰际,风妃阅取来干巾,还没有来得及擦拭,就见他身子一倒,又懒洋洋地趴着不肯动弹。风妃阅只得上前,跪在绵软的凤榻上给他擦着头发,“怎么了,累么?”
皇帝轻应声,“恩。”
小心翼翼继续手中动作,他的头发很长,黑亮如绸,衬得自己白皙的手掌更为娇小。孤夜孑见身后没了声音,脸一侧,凤目扫过来,“小月子,给朕捶捶腿。”
风妃阅动作顿住,见他薄唇勾着,一扫方才的倦怠,“不会自己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