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太监唯喏起身,战战兢兢退出去。
“姐姐……”君宜望着她的背影,站起身来,桌上的甜点一块未动,食欲大不如从前,“我这几日害喜的厉害,我怕,瞒不下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宜皇贵妃。”风妃阅转过身来,满面认真,“你身怀龙子,这是好事,不用瞒。”她眸光熠熠生辉,分明,是在暗示君宜说错了话。
“是。”点下头,两手却紧张不已地揪着裙摆,将粉色的雪纺纱拧成花鼓形,“可是,皇上……”
“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风妃阅一语掐断她的不安,“那日,皇上在你寝殿过夜,可是后宫皆知……”她语气坚定,却不知,吐出的话,竟隐隐带着颤抖,几分微微苦涩的感觉,压在心底,她一时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君宜听闻,心也暗暗定下来,两手摆上小腹,脸上露出几分慈爱。
“来人,宣御医……”风妃阅推开窗,一手落上自己的短发,几个月来,已经长长了不少。
阳光照进来,有一点疼痛的感觉,明明,是晴空万里,却偏得显出几分晦涩,将前额的头发拨在两际,风妃阅抬起头来,正巧,一片花瓣落在唇瓣上,沾着露珠,更显晶莹。
“怎么回事?”霸道而阴冷的声音,一下将此番美景破坏殆尽。风妃阅轻呼出口气,望向那扇大开的殿门。
金线绣制的龙纹图案,就着身后碎色的彩光,呈现出一种跃跃欲试之姿,风妃阅仰望而去,就看见那张冰冷的俊颜跟着转过来,对着自己,“何事?”
她,一时竟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嘴,干涩的厉害,二人遥遥相望,过了许久,风妃阅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异时空,远远传来,“宜皇贵妃,怀上身孕了。”
空洞的,甚至,有点破碎,却是理智的。
孤夜孑异于常人的瞳眸,一沉,随即,逐渐深邃下去。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落于身侧,视线,终于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低垂着脑袋的君宜身上。
御医垂首站在身侧,见到皇帝,自是不愿错过这大好机会,“老臣恭喜皇上,宜皇贵妃是喜脉。”
他的话,却同时让殿内几人的视线落在君宜身上。陌辰吏见皇帝不发一语,补充说道,“据脉象上来看,娘娘已有两月身孕。”
算算日子,正好是孤夜孑宠幸那时。
修长的腿,迈过几步,男子在君宜身边坐下,大掌咻地将她下巴抬起,“爱妃怀上龙子,那是好事,怎还一副愁眉苦脸?”
君宜被迫抬起头来,强烈的害怕,让她不敢正视面前的男子,她余光别向它处,同风妃阅对视的眼中,泛起一股浓烈恳求。
孤夜孑食指用力,将她的脸对着自己,“想不到一夜,就怀上了。”
下巴一沉,君宜浑身哆嗦,仍是不敢直视,双眼望着男子的手,一句话讲不出来。
“后宫内,两位皇贵妃怀有身孕。”孤夜孑松开手,冰冷的视线紧盯着远处的风妃阅,“这样吧,谁先产下龙子,朕,便封其子为太子!”
一语,掷地有声,却让在场所有人均瞠目结舌,反应不过来。
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已有五、六月,孤夜孑此番话,明着是公平,让君家同两宫太后都无话可说,实则……
风妃阅凝视着男子,这道令,一旦实行,后宫就别再想要有安生日子。君家,同太后,定会不遗余力铲除自己的绊脚石。暗地里,斗个你死我活。孤夜孑,为了除去异己,竟不惜以自己的亲生骨血作赌注,这名男子的狠戾,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
“朕已下令,明日便启程前往络城。”孤夜孑自顾起身,“皇后同陌医师,到时候随朕一起。”
络城?一提及这二字,风妃阅禁不住心虚阵阵,总像是,被掐住咽喉般透不上起来。
“姐姐,我怎么办?”君宜害怕地出声,一个人留在宫内,她要如何去面对后宫众嫔妃。
风妃阅回神,只见孤夜孑不知何时已跨出了大殿,只留下,一个坚挺而孤立的背影。远远地,投射在斑驳内墙上。
“你身为贵妃,这后宫之内没人敢动你,就算是两宫太后,也不敢明着对你下手。”她两手轻柔落在君宜肩上,“学会保护自己。”
“我会让林尹陪在宜皇贵妃身侧,她深通毒性药理,放心吧,没人能下这个手。”陌辰吏望向风妃阅,眸中的赤诚坚定,让二人均落下几分心。
“谢谢。”她展颜,并不单是为了这一次,而是,他所倾囊相助的……全部。
陌辰吏摇下头,俊朗丰润的脸色,微微泛红,身上清香的药味,更是将凤潋宫内的阴霾,一扫而光。
风妃阅不懂,孤夜孑怎会想着去络城,直到出发的前一刻,她望见男子怀中的施婕妤时,才明白。
夜夜,均是噩梦连连,再呆在皇宫,难免会落得同德惠妃一样的下场。
马队冗长,御林军伴君侧,走出皇都,来到络城脚下时,已近黄昏。
风妃阅挑开帘子一角,大红色的流苏漾在跟前,她随手拨开,放眼望去。五彩流云,一朵朵荡漾在天空。烤炙的火色,让她眸子微微眯起,一手托上下巴,心中却隐有不安。这样浓烈的色彩,泼墨在本该纯净的蓝天中,是否,意味着不详?
车轱辘,伴着时有的颠簸,风妃阅刚要放下帘子,却见前方,一阵风卷残云,天空一下被拉成黑墨色,灰蒙蒙的,连近在咫尺的络城城楼都看不见。这里,就是这样,地处边界,时有风沙。
“娘娘……”玉桥忙将帘子放下来,“当心迷了眼睛。”
车队进入络城,侍卫将轿帘掀开,玉桥搀扶着风妃阅走下来。城门,在众人身后合上,砰的一下,砸在心底的感觉。
“参见皇上。”远处,君隐一身干练的红枫色衣衫,跪下之际,冷酷的眸子睇向后头的风妃阅。
“平身。”孤夜孑揽着怀里的施婕妤,垂下肩,在她耳畔低语。风妃阅跟着上前,络城,这奴隶构造依旧没有变。中央露台上,几个铁笼子还是半吊在空中,下方,她仿佛看见,那日,被孤夜孑双箭穿心的女子,血色蔓延了一地。
由于天色已晚,在城楼上用过晚膳,众人便一一回了房,风妃阅刚将殿门掩上,身后便传来‘吱呀’一声。她以为是皇帝,回头一看,却是君隐。
男子徒步上前,狭长的眸子,似是带着一点笑意,“怎么样,皇上知道她怀有身孕,可有说什么?”
风妃阅绷紧的神经,随着他的话语松懈下来,漫不经心地抚过一寸衣袖,“皇上说,谁先诞下龙嗣,其子,便能封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
“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留不得。”君隐屈膝坐下,五指一下下扣上桌面。面色凝重,狭长凤目越拉越长,修长的指,随着他一掌击在桌面上而用力握起。这个决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你是否想过,皇上此言一出,是何目的?”风妃阅跟着坐下,面上隐有担虑。
“当然知道。”他接的斩钉截铁,“就算皇上不下这个旨,茗皇贵妃肚中的孩子,一样留不得。”君隐唇角微勾,薄情的眼眸,闪过重重杀戮。
“那,是皇上的孩子。”风妃阅试探开口,语气压得很低。
“就是因为,他是皇上的孩子,才不能留。”君隐眼角含有深意,大掌趁着女子不备,将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保护君宜,我要那孩子生下来。”
风妃阅神色转冷,将手指一根根从他掌中抽出,“凭什么,你就以为我有那样的能耐?”
“君家给了你这个身份,你就必须有这个能力!”君隐握着她指尖,凑近自己唇畔,“你同我一样,没有回头路。”
“对!”风妃阅切齿,手一甩,收了回来,“我的绝境,是你这‘哥哥’逼的。”
“呵呵……”薄唇,随着男子逸出的冷笑而微抿开,璀璨如星空的双目,此时迸射出几道犀利来,“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
“砰……砰……”
天际,忽地传来雷鸣般的异动,风妃阅醒目圆睁,只看见一团光亮迅速自关起的窗子上穿射过来,“当心!”
君隐灵敏跃起,将风妃阅整个扑倒在地,轰的一声,她下意识将脑袋埋入他健硕的胸膛,耳边急速掠过一阵炽热,隐隐,还有烧焦的味道传来。
身子被撞得如散架般,片刻后,风妃阅才甩了甩凌乱的发丝,眼眸中,却全是火光。
一个个火球,从破了口子的窗子中,袭入络城城楼,床上支起的纱幔,藤架上的披风,红木的桌子……顷刻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窜连,烧了起来。
如置身火炉般,眼看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二人急忙起身,君隐一脚踢开眼前的凳子,双手将那桌子托起来,扔到前面的大火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