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语气,坚强的令人心疼。
孤夜孑想要起身,脖颈却被她紧搂着,不能动弹。风妃阅两手执拗地用力,她双目紧紧阖上,一双大手抚上她颤抖的腰际,寂寞如斯,他,将她紧拥入怀。风妃阅睁开眸子,眼眶深处,已经泛红,一种酸胀的感觉袭来,氤氲的视线,一滴眼泪,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阅儿……”
孤夜孑伸手在她玉背上轻拍,“朕不该说。”
她说不出话来,生怕开口,就泄露了哽咽。胸腔处难受的厉害,十指刺入掌心,风妃阅屏息,将声音尽量落得自然,“要怪,就应该……”
孤夜孑两手抓着她腰际,将她整个人向前一提,前额相抵,薄凉的唇触着她嘴角,“是朕不该。”
风妃阅小手按在他双唇间,呼吸,一道道,扑打在手指上,孤夜孑抓着她柔荑,拉到二人相贴的地方,见他俊颜似有懊恼之色,风妃阅再度贴上他额前,她摇着头,二人只是凝望,不说一句话。拥着的身子,以自己的温暖,给予对方。
肩头有些麻意,枕着的小脸已经沉入梦乡,孤夜孑望着她紧拧的秀眉,禁不住伸出手去将它抚平,拦身将风妃阅抱起,轻柔放在榻上。她轻声呢喃,习惯向里侧窝去,男子见状,原先苦涩的俊脸扬起一丝笑,身子随之靠过去,将她揽在身前。
翌日清晨。
醒来之时,她并未睁眼,手一伸,边上的位子已经凉透,熟悉的味道却还在。她枕着芙蓉帐内的暖意,转过身去,一手落在男子先前躺过的地方。羽翼轻扇,风妃阅裹着锦被半坐而起,背靠床架,面上神情平静而疏离,早在一旁伺候的李嫣拿起备好的衣衫上前,“娘娘,可要起身?”
点下头,梳妆完毕之后,风妃阅便向慈安殿而去,每日的请安,倒是免不了。
只是今日,去的格外早,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并未让李嫣相陪,化雪的时候,空气格外冷冽,打在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就连两眼的朦胧,都被挥散开,显得格外清澈。
江山,手指上一点墨画,挥染而成。风妃阅虚拟着一亭一阁,转眼便来到慈安殿前。
右侧,是东太后的寝殿,外头冷清,连个职守的人影都没有。风妃阅双手提着裙摆,刚要走过去,就见原先掩实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踩上前的步子来不及收住,只见一道清净的身影从里面跨出来,反手将门带上之际,同她正好碰个正着。
面色瞬间怔楞,她张下嘴,恨不能一时间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男子神清气爽,墨发束在身后,一袭月白色长袍将整个人衬得尤为脱俗,只是,些许因为走的匆忙,整身装束,总觉太过仓促,微微,还有些凌乱的纠缠。他望着眼前的风妃阅,亦是一怔,却没有该有的慌乱,静默须臾,便微笑行礼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这一下,倒是风妃阅不知所措,那个被撞见的人,好像是自己一般,“国……国师,免礼。”说到最后,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语无伦次。
陌修一双深湛的眸子中看不出丝毫情绪,盯视的眼神,却让她莫名发虚,“娘娘,是来给两宫太后请安?”
风妃阅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得硬着头皮,点下头,“正是。”
“东太后已经起身,微臣刚给她把过脉,娘娘请进。”陌修将挡在面前的身子让开,“臣也该回去炼药了。”
“国师慢走。”风妃阅挽唇轻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走出老远,她并未踏入大殿,却朝着相反的园子走去。等了会,果见职守的宫娥嬷嬷来到殿前,掐指一算,同自己平日来请安的时辰,正好相吻。
风妃阅不作细想,走出园子,按着平日的惯例进入大殿请安。
出来之时,俨然一身轻松,心中的疑虑,却越发凝重。
犹豫再三,风妃阅几步彷徨,还是去找了陌辰吏。
还没有走到寝殿,就看见他白衣胜雪,气质温润站在廊檐间。风妃阅上前,陌辰吏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二人对视一眼,男子率先开口,“怎么了,脸色不好。”
语气关切,眸中的担忧隐藏很深,风妃阅面对园内,轻柔开口问道,“我想要你一句话。”
陌辰吏转身面对她,见她神色凝重,且又气色不佳,浑身,似乎没有一点劲,同以前大不相同,“什么话?”
“这辈子,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么?”她目光咻然对上男子,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出口。
陌辰吏薄唇轻掀,脸色僵硬,喉间滚动几下后,方呐呐开口,“我会想办法。”
“有希望么?”风妃阅禁不住追问,那种希翼,那种迫切,让陌辰吏措手不及,她眸中闪现的晶亮,分明已是为情而动。才会……那么在乎吧。
“相信我。”他淡淡说道,声音坚毅。
风妃阅神色依旧黯淡,她相信陌辰吏,却渐渐对自己,失了信心。
见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心头紧窒,内心的自责,席卷而来,双手抬起片刻,犹豫后,还是落在她肩上。风妃阅一怔,朦胧抬眸,却并未挣开。对陌辰吏,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兄长,却尤要胜过。
“我怕是,都要欠着你了。”
风妃阅想要开口,陌辰吏的双手已经收了回去,她肩头一松,这才张嘴说道,“为什么说,欠着我?”
他面色平缓,随之和暖笑启,“有人欠你还不好,知道我小时候最想做什么吗?”
突来的轻松感让风妃阅亦放下心,她没有细想,便顺着他的话随口接到,“不会是什么地主财主吧。”
“对!”男子脆声笑道,“哎,你怎么猜到的?”
“你说被人欠着多好,我猜你就想当财主,一天到晚放着高利息呢。”风妃阅忍俊不禁,随口一说,还真猜对了,到底是小时候的事,想他一堂堂皇子,竟有这般想法。
陌辰吏眸子闪的很亮,二人站在长廊里面,说了很多,天际的云彩慢慢抚开,竟有阳光射下来,打在身边,温暖有力。
几日的时间,他一直留在殿内研制,可,越是心急,却越是毫无头绪。
手上的药汁,一月总要送上好几次,幸亏,风妃阅不会追问。每次,都是他亲自去送,望着浓黑的汁液,陌辰吏心中尤是沉重,什么时候,才能让她摆脱……
刚走出去,就遇上前来的陌修,碗中的药味很淡,他一手横过去,“慢!”
“师傅。”陌辰吏停住脚步,陌修分外疑惑地睬了他一眼,将碗端过去,“这药,是给谁的?”
陌辰吏并不相瞒,面有难色,老实作答,“是皇后。”
“皇后?”男子眼眸微眯起,沉声说道,“这药,可是压制那夫妻缠的,怎会用在皇后身上。”
陌辰吏见状,索性将风妃阅误闯进殿的一幕以及皇帝逼她吞入半颗药丸的事全盘托出,陌修清冷的面容瞅不出丝毫情绪,“这夫妻缠,可是无药可医的。”
“徒弟知道,只是当时情势所逼,为此,我一直自责到现在。”陌辰吏面有懊恼,如画的眉眼,揪的很深。
“事情已经发展至此,只能想想,还有何补救的法子。”陌修一手落在他肩头轻拍,“为师会同你一起想办法。”
“多谢师傅。”
男子点下头,鼻翼间忽地掠过异样,他凑上前闻着手中的药,神色,越发冷峻,“你在里面还放了什么?”
陌辰吏自知瞒不住他,张下口,话语无奈,“极地麝香。”
他早闻出里面的成分,却不曾想,陌辰吏的胆子如此之大,“辰儿,你疯了不是,这一旦被皇上知道,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师傅,中了夫妻缠,女子一方一旦受孕,过不了三月便会小产,而每一次小产过后,女方的身子等于毁了一半,在找不到解药之前,徒弟不能让皇后冒这个险。”个中真相,世上怕是只有他们师徒知道,如今这样说出来,他顿觉,越发压得心口窒闷。
陌修没有说话,死在夫妻缠手中的人,数不胜数,而九成的女子,便是因为过不了孩子这一关。另一成,则是男女双方,缠到至死方休,心痛而死。
陌辰吏此番做法,无外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连他都找不出更为妥善的对策。将手中的瓷碗放回他手中,男子起身走入大殿,“送去吧。”
陌辰吏转手接过去,心绪繁芜,轻应一声道,“是。”
几座楼宇的距离,每一次,陌辰吏都觉分外遥远,甚至,有种越走越远的感觉。
炫朝盛年,北国冰封,本是举步维艰,士兵养精蓄锐之时,却不想,北部蛮夷趁机动乱,一时间,白雪皑皑,烽火狼烟起,皇城脚下,却能隐约望见杀机肆戮。
金銮殿外,皇帝一身萧索站在琉璃涯檐之下,月影婆娑,男子俊脸阴霾,坚挺的鼻梁下,薄唇无丝毫弧度,上半部分隐入黑暗,看不出那双眸中,是否还有犀利。朝会才结束,各方大臣均已出宫,他并未回到寝殿,风妃阅在凤潋宫内等了许久,暖壶中的酒,热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