瘪脸女人就是在这时嚎叫起来的。瘪脸女人嚎叫的声音非常之难听,以致当时所有在餐馆外面的人都误以为里面形势突变,又发生了命案一类严重的事情。瘪脸女人嚎叫着告诉那个歪戴幅的小伙子,说不要再理睬那些波霸鸡婆了,她们要想进来就只管让她们进来吧,现在关键是守住大门,甭管什么人只准进不准出。然后瘪脸女人就又声嘶力竭地朝餐馆里的每一个角落喊,说要谁谁赶紧去拨打“110”报警,又说要谁谁马上跑着去派出所,把老赵老钱老孙老李以及周所长吴所长他们全都叫来,最后又说让谁谁打电话,把经理会计全都叫来,还有餐馆的老板。
事情果然非常严重。据派出所的周所长和吴所长来看了说,这是这条街上近十几年以来发生的少有大案。警局的人来看了也说,从案情上看确实比较罕见。瘪脸女人在派出所和警局两路人马都到齐之后,指着圈在餐馆里的一屋子食客以及挤进来看热闹的人说,你们找吧,罪犯肯定就在这里边,从打刚才事儿一发我是只准进不准出,一个都没让跑掉。警局的人看看一屋子吓白了脸的人们皱着眉对周吴二所长说,检查每个人的证件,没带在身上的让他们打电话,叫亲友或单位的人给送来,外地人没证件的先带回你们所里去。然后就又对瘪脸女人当机立断处理问题的方法表示了赞许。瘪脸女人被警察夸奖得脸上泛起红晕,立刻就又兴冲冲地忙着去烧水沏茶。
被窃款项大约有七万元。后来据闻讯赶回来的餐馆老板仔细查看,说恐怕还不止这些,因为还有一些他个人的钱物放在家里怕不保险,所以就也存放到餐馆的保险柜里来了,具体多少他没说,只说是这次也一起被窃了。根据现场情况分析,作案者应该是个非常有经验的老手,他开这只保险柜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而且干得不慌不忙井井有条,丝毫看不出由于心慌意乱留下的狼藉。而且立刻排除了随机作案的可能,也就是说从整个案件的过程看,肯定是从一开始就都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和安排的。作案时间大约就在外面发生混乱的某个时候。据警局的人初步分析,案犯的计划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他们先由一个或几个人在外面故意与食客寻衅发生口角,进而大打出手,在餐馆混乱成一团的时候再由另一个事先伪装成食客的同伙潜入到餐馆里面下手。这样一分析排查起来就很容易了。
首先自然是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因为保险柜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打开了,尽管密码只有会计和餐馆老板两个人知道,而在这个早晨他们二人又都没在餐馆一一实际上餐馆的会计与老板在这个早晨是刚刚从同一个被窝里爬出来的一一但也并不排除餐馆里的其他工作人员事先已在暗中搞到密码的可能。不过在出事的这个早晨,餐馆里的每一个职工在案发的一段时间里都能找到不在作案现场的证明,也就是说,都有人始终看到他们坚守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比如像那个歪戴帽的小伙子,再比如像那个瘪脸女人,他们始终都是在人们的视野范围之内的。由此看来监守自盗的可能性就并不是很大了。其次就是那个黄衣女人和粉衣女人了。应该说黄粉二女人在这个早晨最为活跃,她们二人的厮打在整个案发时问内贯穿始终: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她们二人的厮打或许也就不会发生这起盗窃案了。
所以黄粉二女人身上的疑点尤为突出,而且到后来她们居然还以相互扯掉文胸来搅乱人们的视听一一这种以色相扰乱公众视听来掩护作案的手段非常触目惊心,而且也很让警局的人感到吃惊,被认为是犯罪学意义上的一个新动向一一这一点尤为可疑。尽管黄粉二女人在警方询问时,都矢口否认早就认识对方,而且从她们各自的背影情况分析也确实没有互相认识的必然性,但在今天这个时代谁与谁认识都是有可能的,并且是不足为奇的。用亚飞说给警察的话讲,中国一个在穷乡僻壤里造啤酒的小商人还认识美国总统呢,你信不信,人家能拿出一摞跟总统在白宫南草坪的合影来,更何况是两个同在一座城市里居住的女人了。所以警方认为,黄粉二女人否认与对方认识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退一步讲即使她们真的素不相识也是脱不掉干系的,这就属于另外一种可能了,比如黄或粉与案犯是一伙的,她先故意找粉或黄挑起事端,然后再让同伙去}昆水摸鱼行窃作案这种可能也并不是没有的。于是黄粉二女人就都暂时被列为重大嫌疑对象了。
虽然两个女人一再要求,说能不能先让她们去洗个澡换一换衣服,否则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对警察同志们的调查工作是很不利的,但还是遭到了警方调查人员有礼貌的拒绝。警察对两个女人说,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暂时不能去洗澡,连衣服也不能换,就是再难闻的气味他们也得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黄粉二女人听了相对着叫苦连天,说你们要是半个月破不了案我们就得带着这一身豆浆豆腐脑和锅巴菜的味道沤上半个月呀。警局的人冷笑着说你们也太瞧不起咱人民警察的办案能力了,这点案子还不是小意思,如今的破案时间都是以小时为计算单位的,你们两个就先塌塌实实地当嫌疑人吧。警方怀疑的另一组人员就是“大波”和“二波”了。对两波的询问是与询问黄粉二女人同时进行的,这一边的询问工作由周吴二所长担任。此时“二波”的头上已经被简单地缠了绷带,伤口还在津津地向外渗血,一条白绷带被染得鲜红看上去格外的夺目,而且缠在头上也使“二波”又多了几分英武气。周吴二所长原是命人先带她去医院处理伤口的,但“二波”坚持不肯。“二波”显露出一副曾经满的神气不屑地说这点小伤算个屁,再说脑袋开了事小,名节事大,为保住她和“大波”名声的清白还是先把事情澄清了的好,不然人家会以为真是她们姐们儿捏了局子来撬人家“咱家厨房”老板的钱,她们可不愿落下这么个臭名声,她们姐们儿向来都是凭力气吃饭,只挣清清白白的血汗钱从不吃白食的,真要这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以后还怎么在这街面上混。“二波”说着就向周吴二所长的手下要烟。朝赵钱孙李问了一圈,都说刚才从所里出来得太急没带在身上。
“二波”一听就乐了,说算了吧,就你们几个那点儿脾气,我比你们的老婆都了解,恐怕不是因为太急没揣在身上,是等着人家往你们身上揣呢吧。“二波”说别急,咱慢慢儿聊,没准儿中午这顿饭局我们姐儿俩还能跟着蹭上呢,这回餐馆老板要想把他的钱找回来还不得狠狠出一回血,最次也得请你们吃大虾。周所长就皱皱眉,对“二波”同时也对他的手下说算了算了,这里是开玩笑的地方吗,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然后就从自己的身上掏出一包“555”烟扯出一根扔给她,又要朝“大波”扔。“大波”不要,嫌烟不好,太呛,周所长也就做罢了。周吴二所长心里都明白,“大波”和“二波”当然是不会与餐馆被窃案有什么关系的,如果娱乐岛的客人玩儿过之后赖账不给小费,这两个波能把客人的人脑袋砸出狗脑袋来,可真要说变着法儿地去撬人家的保险柜偷钱,她们还不是那个品种。于是周吴二所长与警局方面的人商量之后,就派赵钱孙李去把“一帮一一对红娱乐岛”的老板叫了来,对他说明娱乐岛的这两名员工因为出来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又险些卷进一起盗窃案里去,原本是应该如何如何的,现在经他们所里调查处理,当然也是看他老板的面子,所以最后决定也就不再如何如何了,只让老板把她们领回去加强教育什么什么的。娱乐岛的老板浅浅一笑,心领神会地冲周吴二所长以及赵钱孙李众户警挤挤眼说明白明白,有空欢迎到我们娱乐岛去视察指导工作,也帮着我教育教育她们。然后就带着“大波”和“二波”回去了。
在警方询问的过程中还有一个人物引起调查人员的注意,就是那位衣冠楚楚手持枣木拐杖的老者。警方人员经过向当时在场的许多目击者反复调查之后,发现这位老者以及与他相关的事有着许多明显的可疑之处。首先这位老者为什么匆匆离去,在他向人们提醒要讲精神文明和国际大都市什么什么的之后,身上却突然就疼痛难忍起来,这不太合情理。其次是他离去的原因,据很多目击者说当时他自己喊的是脚脚,还说要去骨科医院什么的,而事实上他却是被送去了胸科医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他的脚突然出了问题还是心脏出了问题。再次,当时送这位老者去医院的那个桑塔那司机后来也找到了,桑塔那司机也证实了这一点,他说在让那位老者上车时餐馆内外已经是一片混乱,曾有人反复告诉他是去胸科医院,而当时老者却坚持要去骨科医院,当时他还以为老者的神志已经出了问题所以才去了胸科医院而没去骨科医院,但后来证明他还是错了,经胸科医院的医生检查这位老者的心脏并没有什么问题。警方调查人员一下就被这错综复杂而又琐碎混乱的细节搞得有些摸不清头绪了。不过警方还是当即推断出一种可能性,餐馆里的盗窃案八成就是在那位老者被弄上桑塔那轿车时发生的,至少案犯是在这个时候趁乱潜入餐馆后面去的。这一来疑点就又集中到这位神秘老者的身上了。不过据歪戴帽的小伙子指认,说这位老者是“咱家厨房”的常客,他几乎每天早晨都要来这里吃早点的。餐馆老板对警方说,他认为案犯是常客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常客大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应该说是知根知底的,况且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也应该是个常识。歪戴帽的小伙子同时还从被圈在餐馆里的人中指认出一大批常客来,其中也包括亚飞。亚飞是第一批经警方检查了证件又登过记之后被放出来的人。
在亚飞走出“咱家厨房”时,餐馆门前的街上早已经又恢复了正常,行人车辆来来往往井然有序,阳光也已经将要升到头顶上。这时的街景就好看极了,由于阳光的变化街上景物的色彩也都发生了变化,五颜六色的,比夜间的霓虹灯还要诱人。亚飞刚要朝来时的方向走去,腰间的呼机忽然响起来。他拔出呼机,按着看了看上面的留言内容,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然后抬起头朝左右看了看,在街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就驶向街上的阳光深处……
2000年夏写毕于天津木华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