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其实时间是可以抻长或压短的。同样是一天,如果你做了很多事,或是去了很多的地方,就会感到这一天长似几日,而倘若闲着无事可干,也可能几天的时间一出溜就过去了。我重新回到大愚公司之后,整天埋头看片子搞计划,从早到晚忙得昏天黑地,不知不觉几天就过去了。直到事情有了些头绪,我心里才稍稍踏实下来。
这天晚上,我忽然感到有些心浮气躁。我想再熟悉一下片子,但插上带子只看了几眼就将录放机关掉了。我又坐下来,准备把已经写好的修改方案再重新整理一下,却还是写不下去。我抽着烟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渐渐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穿上衣服准备出去。这时,床头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我走过去抓起电话,是阿珍。她问,干什么呢?我说,没干什么。她说,我现在过去,方便吗?我说,我正要出门。她立刻问,去明?我说,出去办点事。我怕她吵着又要去,就故意又补了一句说,我想去楼下的桑拿院蒸一蒸。
阿珍嘻嘻一笑,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下楼走出宾馆,来到大街上。深秋的风已有些凉意,空气被微风冲刷得非常洁净,使头顶的月亮看上去也很刺眼。我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直奔曼谷夜总会。
我想,自从刘西第一次把我带到曼谷夜总会,好像我注定就跟泰国结下了不解之缘。否则怎么会这样巧,林倩倩在曼谷夜总会,阿珍又是个泰国女孩,我现在供职的大愚文化传播公司虽是中国人办的,却也是一家在泰国注册的企业,而我现在马上又要去泰国那边拍片子。所有这一切看似毫不相干,细想一想却又都有着内在的联系。
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浮躁。我是想去看一看林倩倩。
晚上的曼谷夜总会正是门庭若市的时候。我走进门口的前厅,熟门熟路就奔了楼梯后面的角门,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来到里面歌舞厅。一个服务生迎上来问,先生一个人?我说,一个人。我说着就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服务生试探着问,要叫小姐吗?我点点头说,找一个。服务生又问,想找熟的,还是点一个?我说,我找倩倩小姐,林倩倩。服务生愣了一下说,您稍等,就转身匆匆去后面了。显然还没到消费高峰时间,KTV单问那边已经出来进去人来人往,大厅里却很冷清,卡拉OK机漫无目的地放着一支什么伴奏曲,由于没有人唱,旋律显得时断时续莫名其妙。我掏出烟来点燃一支,慢慢抽着。一会儿,就见那服务生又匆匆走回来。他说,对不起先生,倩倩今天没来。我一愣问,为什么?服务生笑笑说,小姐们经常有不来的时候,这就难说了。我又问,她是不是打过招呼了?服务生说,说不好,倩倩最近……好像一直没太来。我想了想说,这里哪个小姐跟她熟,我想问一问。服务生笑笑说,小姐们之间的事先生应该知道,她们彼此都认识,可又都不太熟。
我掏出10元钱递给他,就从曼谷夜总会里走出来。
站在街上,我想了想还是不明白,林倩倩没来这里上班又会去哪呢?记得我和她在一起时,有时候中午耍赖不想让她出来了,她都是硬从我怀里挣出来穿上衣服也要去上班的。那时我经常跟她开玩笑,我说你这种工作态度要是在机关企业,没准儿早就提拔当处长了呢。后来我索性给她取了个绰号叫林处长。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就直奔她的住处。
从外面看,林倩倩的住处黑着灯。我走上楼梯,来到她的门口。楼道里飘散着熟悉的气味。我试着敲敲门,里面没有回应。我不死心,又敲了敲,里面仍没动静。敲门的声音发空。我感觉到了,里面好像没有人气。我只好下楼出来,忽然心里一动,就走进小卖店。
小卖店老板立刻认出我,迎过来热情地打招呼说,少见您呢。我冲他笑笑,买了包烟。他问,忘下东西了?我一愣,随口答音儿地嗯嗯了两声。小卖店老板笑着说,上午刚搬走下午就来取东西,这还行,要再过两天可就难说了,人家本主儿一进来,拉下什么东西也说不清是不是?我立刻明白了,于是说,我今天上午有事,没赶回来。
小卖店老板冲我心照不宣地一笑说,你们这家也好搬,几个纸箱子几兜东西,一辆出租车就走了。说罢又冲我一招手,闲着来您呢。
我低头走出小卖店,又朝那扇黑糊糊的窗户看了看,就转身走了。
我不知林倩倩去了哪里。但我知道,从今以后,我恐怕再也找不到她了。我回到红城宾馆已是半夜。刚走进房间,阿珍就把电话打过来。她说,晚上有人来电话找过你。我心里一动,现在知道我在红城宾馆这边的人,应该只有林倩倩。我立刻问,是谁?阿珍说,是个男的。我哦了一声问,他没说什么事?阿珍说,好像是有事。他先把电话打到总台,说要找你,总台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查也查不到,后来他又说是找大愚公司的人,总台就把电话接到我这里来。我说,知道了。阿珍立刻问,怎么了,听声音没精打采的?我说没事,我想休息了。阿珍忽然又说,来电话的人说,他好像……姓吴。我脱口说,是吴桐?阿珍说,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他还留下了电话,说等你回来不管多晚,都给他打过去。然后B,——1珍就告诉了我电话号码,果然是金皇宾馆那边的电话。我仔细想了想,现在吴桐除去还欠我几万元钱,应该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而吴桐绝不会因为要还我钱这么急急可可地打电话,还让我半夜三更跟他联系。直觉告诉我,他这次找我又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告诉阿珍,我不会给这个吴桐打电话,如果他再打过电话来,就说我不在。
我得承认,林倩倩这样突然不辞而别,很让我伤心。但是,倘若她真来跟我辞别一下,又会怎么样呢,执手相看一眼?竟无语凝咽?我这人最不爱干的一件事就是跟人家道别。如果是暂别显得多此一举,而倘若永别又太凄惨了,这两种情况我都不想见。我想不出跟林倩倩告别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总之,肯定两个人都很难受。
我又想,即使林倩倩真想跟我道别又怎么找我呢,我临走时连红城宾馆这边的电话都没留给她。我知道她的脾气,正因为我没留新的联系电话,甚至走了以后都没再打电话告诉她我在这边的情况,她绝不会主动打我的手机。林倩倩有时也挺犟的。
夜里躺在床上,我想,我可能会梦见林倩倩的。但早晨醒来很失望,这一夜无梦。
阿珍一早就跑过来敲我的房门。我开门让她进来,问什么事。阿珍劈头就问,你是不是欠这个吴桐钱了?我一房说,我怎么会欠他钱?倒是这小子还欠着我好几万块钱呢!阿珍说,这就不对了,他欠你钱还这么穷追不舍,这可就新鲜了。我问,怎么了?阿珍说,这一夜他来过无数次电话,每次都只是一句话,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没有,他立刻就把电话挂了,弄得我一夜都没睡好觉。我确实感到有些意外,这不像是吴桐的风格,他过去的脾气秉性从没这么浅。我笑笑对阿珍说,你可以告诉他,我回来没回来你怎么会知道?阿珍说,是啊,我是想这么告诉他,可你不是说了么,不想接这人的电话,我要不挡着,怕他一急再往总台打,说不定就把电话接到你这儿来呢!我心里一热,明白阿珍这一夜都是为了我。阿珍的脸也红起来,翻我一眼说,看你给我找的这麻烦!
我开着玩笑说,好好,我请你吃早餐。然后就把她哄走了。
我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只有一种解释,吴桐这样急着找我肯定是他那里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与我有直接关系。也就是说,他是想向我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