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空气显然已经凝固了,母子二人相对而立,屋中虽然没有强烈的阳光,可是两个人的额头上都沁出一层汗珠。
也许是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也许是自己早已做好了不再隐瞒的准备。太后定定的望着向离晔,许久之后,她长叹一口气:“你若想知道的话,我愿意把二十年前的事告诉你。”
说话间,她的眸中点点泪光不住的闪烁,停顿片刻,见向离晔没有打断自己的于是,于是幽幽开口:“如你所想,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因为中了毒的我不可能生下任何一个孩子。”
“果真是如妃?”这个问题他早已明了,只是现在听来,对太后的怨忿也不似想象中来的那么强烈。
太后点头:“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夺走她的孩子?为什么要让我们母子二十年不得相见?只因为你不能生育,所以你就要剥夺另外一个女人做母亲的权力?”虽然压抑着情绪,可是他仍然控制不住的颤抖。
太后冷笑着:“因为那个给我下药的人就是你的生母——如妃。”
“……”向离晔愕然。
“她买通了我的贴身宫女。”太后淡淡一笑,“我总是说不要让历史重演,可是还是控制不了,呵!二十年前是我,二十年后,是我的依依……”
一般心碎的还有向离晔,他静默的站在那里,没有暴怒,没有狂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太后的诉说。
“香肌粉是由息肌丸转化而来的,息肌丸是外敷,所以无用,而混在饭菜中的香肌粉无毒无味,试毒也无法试出……我当年就是这么中毒的,和依依一样。可是,和依依不同的事,我的宫女良心发现,在我中毒之后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其实,如妃她自己也不知道香肌粉吃多会导致不孕,她只是阻止我怀上龙种而已。”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太后一脸的惆怅,“可是太医诊断了出来,他告诉我——此生,我已经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力!晔儿,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吗?我恨不得亲手杀了如妃,恨不得趴在她的身体上把她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我发誓我一定要报仇!”
“可是,在我知道真相后不久,她就怀孕了。我虽然恨,但是我知道她的肚子里的是天朝的血脉……你父皇一直无子,沈妃身体又不好,即使诞下皇子也未必健康,所以,我不得不让如妃活下来!但是,我不甘心!”她的眼睛瞪圆了,“我不甘心一个把我害成这样的女人从此逍遥、快活,甚至母仪天下!于是,我买通那个太医,对外称我怀孕,我想在十月之后从宫外抱养一个孩子回来。”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声:“也许是老天怜悯我吧,熬了九个月……沈妃临盆了,可是她难产,奄奄一息,而就在这时得意忘形的如妃,摔了一跤,早产了……沈妃和如妃同时临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无论如妃生下的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了!和宫外的孩子相比,自然是皇子更能代表皇室的血脉。”
“她的运气很好,在沈妃拼死产下一名女婴的时候,如妃生了个儿子,但是当时沈妃已经快不行了,整个产房乱成一团的时候,那个给我下毒后又后悔的女子混了进去。她趁乱掉包,并且告诉如妃,她生的是公主,如妃一气昏厥。”
“次日,沈妃没了,按照规矩那些陪产之人一律陪葬,我想了一个办法,把那些给如妃接生的人也一同处死了……于是,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那后来?如妃不是亲手掐死我了吗?”向离晔淡淡的问。
“呵……没有,沈妃是在她昏厥的时候薨逝的,她并不知情,我太了解她了,她怕生了儿子的沈妃得宠,很定会想方设法害死婴儿,所以我事先从宫外找来了替死鬼,真正的皇子——你,则被我带回了寝宫。”
“白白的牺牲了一个性命。”向离晔黯然。
太后冷笑:“他不死,死的就是你!第二天,我走到如妃的面前,把真相慢慢的告诉她——我告诉她,她掐死的是自己的儿子,我告诉她,沈妃已经难产而死了!她当时就失去理智了,而皇上知道了这些之后,就将她废入冷宫!我的仇终于报了……”
她说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十年前的事,就是这样。你若想接她出冷宫,就去接吧,若是想把我废位,就废吧。你可以把我当年的所谓昭告天下,那你们母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团聚了。”
向离晔没有动,他怔怔地看着太后:“当年的人你都已经灭口了吗?”
太后点点头:“是!一个不留。”
“那这样说来,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我是如妃的儿子。”
“当然!”
“可是……”他的眉头一颤,“五年前,我分明听到传闻,说我是如妃的儿子。”
太后怔住了:“这……怎么可能?”
向离晔的疑虑还不止如此:“香肌粉这样的毒药,又是如何到德妃手中的呢?柳絮一直跟在依依身边,像德妃这样一个虽然凶残但并无智谋的人怎么可能想到利用柳絮呢?”
“你在怀疑什么?”太后也隐隐的觉察到了。
“我和慕枫都相信宫里还隐藏着一个高手,当初的昌明就是死在这个高手手中的。今天的柳絮也说过,宫中有一股潜在的势力,而德妃的死也和这股势力有关。”
太后眉头微皱:“柳絮既然知道,那何不详加审问?”
向离晔摇头:“她今天已经把话说到那个地步,如果知道的更多,想必也不会再隐瞒什么,否则她完全可以做个局外人,什么也不说。”
“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淡淡一声冷笑,向离晔若有所思:“我已经有目标了。”
说完,他不做停留,大步迈开,向外走去。
“晔儿……”太后喊住了他,“对于我,你准备……”
“先住在这里吧,一切……日后再说。”带着一如既往的冰冷,他消失在门外。
……
其实从村子上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尤其对于不长锻炼的依依,这段路已经算是相当煎熬,幸好有止水准备的绿豆汤,她美滋滋的一边喝着一边爬山。
好容易捱到山顶,已经是满天星斗。好容易捱到山顶,已经是满天星斗。擦去额头的汗水,她这才发现,这里别有另外一番天地。
不过,月华之下的景色到别有一番滋味,四周的山林静悄悄的,幽幽散发着静谧的气息,月光透过树林在地上洒下长长的光斑。
光斑尽头居然有一处小屋。
依依傻了眼:“这里还有房子?”
慕枫点头一笑:“废话!不然我带你上山干吗?还真的是来做野人吗?”
走近去,才发现,这是一个二层小木屋,门外的踏板上生满了青苔,想必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依依明白——这是慕枫的家。
“明日我进城去采办点东西,你可以自己动手弄来吃。”慕枫坐在木梯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放心,屋子里不会有什么毒虫怪兽,虽说我两年没回来了,但是止水姐妹还是会每隔一断时间来帮我打扫、清理一下的。”
依依听出了些门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哪里?”
慕枫眯着眼睛:“孤男寡女在这荒山野岭,共处一室,万一……咳咳,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哦。”又是这幅嬉皮笑脸的样子。
依依捡起地上的石块扔了过去,嗔道:“贼样!”
骂完,她提起裙摆气鼓鼓的走上小楼。
看着她气恼的样子,慕枫的嘴角勾起:会生气的人,起码说明她此时没再伤心吧……
其实,依依又何尝不知道慕枫的用意呢?她既不笨,也不呆。从发现慕枫就是驾车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小屋的感觉很陌生,很冰冷。可是为了把自己带到这里,慕枫是费劲了心思。虽然他最很硬,一口咬定是想出宫散心,可是正得小黑信任的他能毅然抛弃功名利禄回到这荒山郊野,还不是为了帮助自己?她虽然算不上一个自恋的人,但是一个男人能做到这样的付出,那还能说明什么呢?
楼下的那间木屋的窗格里透出点点烛光,想必那家伙也没睡吧。听刚才的意思,他是想把自己留在这里,然后他自己避开。其实,这样也好……毕竟,有些东西,她是偿还不起的。
把自己强带到这里,他恐怕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定的环境吧。那他呢?又要开始重新漂泊?
想着,楼下的木屋门“吱呀”一声开启,慕枫走出门来,举着火烛望向二楼,想看看依依的房间有没有什么动静,想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依依连忙把脑袋藏在窗台下面,凑着木板的缝隙望过去。
慕枫吹熄了手中的火烛,借着月色向着丛林深处走去。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她不能不好奇,像贼一样溜下了木梯,沿着慕枫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