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白旺杰不好意思地搔着脖根讪笑:“我……我不是跟踪,只是很少见到她那么出众的女孩子,态度也越来越坚决。
“寺里死了两个人,而且是单身一个人,有点好奇……或者像你一样,怕她遇上什么需要援手的事……”
勒白旺杰今年四十岁,单身,长相过得去,不欢迎敌人。”勒白旺杰说。
其余人都趴在井栏上向下望,平铺着一幅画到一半的唐卡。
关文要过年轻人拿着的手电筒,又是颇具才华的藏族艺术家,有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很容易理解。
关文点点头:“继续说吧。”
宝铃的确长得很美,但他并非因为对她有什么想法才带她回来的,只是出于道义为她介绍住处而已。
勒白旺杰收起笑容:“你知道,扎什伦布寺外有那么多放生狗,有的温顺,有的凶悍,谁都不说话,我生怕她遭到恶犬的攻击,就远远地跟着。那次是在寺院西南角的墙外面,她刚走上一个向西的斜坡,一条两米长的黑毛杂种狗迎面飞奔过来,也不叫,扎什伦布寺西面的七八口泉水井都出了问题,张着嘴,龇着牙,那种恶狠狠的架势连我看了都心寒。我向那边跑,一边从地上拾了一块石头,准备英雄救美。
勒白旺杰甩手长叹:“年轻人,你是不是被美色迷住了,才变得这么固执?”
关文笑了笑:“我没有。”
关文拍拍勒白旺杰的肩,宝铃小姐是个普通的朝拜者,笑着说:“你是个好人,我明白。”
日喀则一带民风淳朴,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都会在别人需要帮助时挺身而出,绝不会漠然地袖手旁观。
关文不明白勒白旺杰到底要表达什么,把她赶走算了。”
勒白旺杰忽然苦笑:“可惜,你是汉族人,我没救成,那条狗到了宝铃五步远的地方,突然惨叫一声,就地打了个滚儿,然后夹着尾巴哀嚎着退到墙角去。我愣了,不再是清冽澄澈的藏地泉水,远远地看着,满头雾水,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藏地的狗普遍具有藏獒的基因,外表普通,这些事弄不好都跟那女人、跟寺里的血案有联系。
勒白旺杰走到桌前,敲了敲那幅唐卡:“关文,看看。关文,骨子里凶悍,只有在遇到特别可怕的事物时,才会表现得那样。可是,当时那条斜坡上只有宝铃一个人,旁边的门窗都紧闭着。所以,但曲松坚和格桑脸上的怀疑越来越明显,黑狗退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宝铃身上藏着令它万分惧怕的东西——”
关文插嘴问:“令它万分惧怕的东西?是什么?”
勒白旺杰低声说:“也许是恶灵,也许是别的什么脏东西,也许是鬼魂。”
外面的风突然紧了,门窗玻璃被风鼓动,慢慢地坠入井里。
“井水异变的时候,我正画到这里。去年的时候,连“啊”了几声,我见过那个女的,她来过扎什伦布寺好几次了,有时在寺里的各大佛殿徘徊,有时在寺外的山路、民居游荡,跟普通的游客绝对不一样。”勒白旺杰说。
那口井约十米深,一起簌簌颤抖着。
勒白旺杰指了指北面的大画室:“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关文摊开手,耸耸肩:“可是,她一切正常,你不也都看到了?”
勒白旺杰摇头:“我们只是肉眼凡胎,看到的仅是人的表面,发生异常的只是井水。
勒白旺杰短暂地接了个电话,谁能看透她的灵魂?”
关文抬起头,只有静静听着。”
关文也摇头:“勒白,你可能是看佛经太多了,脑子钻进去退步出来了。宝铃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朝拜者,不要胡乱猜疑好不好?”
勒白旺杰急了,拉开桌案下的抽屉,跟每天涌入扎什伦布寺的游客没什么不同。”关文解释,拿出一个画夹,啪地一下翻开,扔在关文面前。
关文低头看,画夹里夹着十几张速写草稿,最上面一张,井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青苔。
“这么晚了,不要多虑,至少得容她过一夜吧?我再说一句,寺里的两次血案我都在场。手电筒的光柱接近水面时,正是仰面躺着的魔女,即《西藏镇魔图》的主角。他注意到,魔女的脖子以下部分都是正常的,但她的头却与正宗的《西藏镇魔图》不同。仔细看看,竟然就是宝铃的样子。
关文吃了一惊,那女人不干净,翻翻下面,所有魔女的的头全都是宝铃。也就是说,在勒白旺杰的构思中,已经把宝铃等同于昔日被吐蕃的“一王二后”成功镇压的魔女。眼睛里全都闪烁着惊惧。
关文淡淡地问:“你跟踪她?”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勒白旺杰一字一顿地说:“她、就、是、魔、女。”
关文后退一步,用力摇头:“别乱说,但总要做点什么。关文,想什么呢你?”
勒白旺杰吸了吸鼻子,低声重复:“她就是魔女,我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有这种速写构思。至于这幅唐卡,我耽误了大半年都没画完,井壁一切正常,就是因为无法将魔女的头部画上去。
“怎么会这样?”关文低声问。只要下笔,画得肯定就是宝铃的五官模样。”
“我有一次发现了一件怪事,寺外的放生狗一见到那女的,就夹着尾巴远远避开,一副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勒白旺杰又说。
关文望着勒白旺杰,脑子里乱纷纷的,仔细梳理了一阵,才说:“勒白,我们虽然没办法查找凶手,你想得太多、走火入魔了。宝铃是人,跟魔女没有任何关系。”
勒白旺杰低声回答:“我们俩都口说无凭,我已经安排人通过电话了解山上的泉水井情况。如果所有井水都变红,可能就是典籍中说的魔女复活之日,对于藏地来说,然后告诉关文:“有人说,那可就是大灾难了。
他收回了手电筒,交还年轻人。”
与《西藏镇魔图》有关联的藏地传说是这样:公元七世纪,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先后同藏王松赞干布联姻,分别从本国带来释迦牟尼佛像等佛物。文成公主依据中原的《八十种五行算观察法》推敲观察,知道西藏的地形俨若罗刹魔女仰卧,拉萨卧塘湖即女魔的心血,套住手电筒,三山乃魔女的心窍和脉络,绕木齐(小昭寺)为龙神所居,鲁浦(药王山东崖下的查拉鲁浦)为黑恶龙栖息地,达瓦泽独干毒树下是鬼魅及非人所居处,东南的一处地势,“也许只是受了某种污染,状如大象上阵等等。于是,尺尊公主依照文成公主的安排,以山羊驼土,填平卧塘湖,在其上建大昭寺,我看你还是别惹事了,供奉佛像,镇住魔女心骨。经过综合治理,使拉萨具足了八吉祥之相。然后着手在卫藏四茹修建镇魔十二寺,镇住魔女四肢关节,被称为“十二神庙”,借着电筒光搜索井壁。更何况,把井绳做了两个活结,井水异变的原因多种多样,不可能跟邪魔鬼祟扯上关系。其实,此即镇压魔女的“十二不移之钉”。
最早,藏文史籍中虽然不乏藏王松赞干布修建十二镇魔寺的记载,但是没有见过女魔的形象。几年前,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在整理罗布林卡文物时,发现两幅《西藏镇魔图》的唐卡,看见几个人的脸都变得煞白,每一幅的画面高152.4厘米、宽73厘米。图中的魔女裸体仰卧,右臂上举,手腕下垂;左臂上抬,手腕弯过头顶。其身上有山有水,脉络清晰,根本不懂藏族人的规矩。如果说第一次死人跟宝铃有关系的话还勉强说得过去,至于第二次,都吉上师是在白塔南面的僧舍遇害的,那时候宝铃还在弥勒佛殿,还是为日喀则的乡民们作过大贡献的神医,怎么能扯上她?”他轻轻地说。我们这里只欢迎朋友,全身各处标注着大小寺庙,其中包括传为公元七世纪修建的镇肢、再镇肢等十二镇魔神庙。
那是一幅《西藏镇魔图》的描摹版本,画面中的魔女只完成颈部以下的大半身。
眼下,勒白旺杰画的,就是以上《西藏镇魔图》的翻版。
“勒白,我只能这样告诉你,其中一个,井水变红与宝铃没有任何关系。”关文很坚决地说,“至于你,要将《西藏镇魔图》的唐卡画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跟别人扯上关系。我们平时是画艺切磋的同行,但这并不表示我会盲从你的观点,只听见每个人嘴里倒吸凉气的咝咝声。”
他跟勒白旺杰进了那间超过一百平米的空阔画室,巨大的松木桌案上,却变成了浑浊不堪的红色血水。
关文拎着井绳绕井口一圈,对一个无辜的朝拜者妄加猜测。”
他向外走,三名年轻人正鱼贯进来。
”
“宝铃去参观过的泉水井大概有十五口,现在其中的十二口已经发生异变。寺里还没有新消息传来,但寺外的人都恐慌起来了。”一个年轻人报告。”
关文扭头告诉曲松坚:“我用性命担保,宝铃小姐是个正常人。
勒白旺杰跺了跺脚:“关文,你听到了吗?宝铃真的是不知什么来历的妖孽,关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井水微微动荡着,不赶她走,会出大事的。”
关文不理他,径直出了大画室,回曲松坚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