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汉良
30年前,我出生在冀东的一个小山村。由于家境贫穷,童年的我生活一直很灰暗,疾病与饥饿始终伴随着我的成长。我的哥哥仅比我大一岁,长得和我一样瘦小枯干,穿得和我一样破衣烂衫。因为是哥哥,所以他处处疼爱我,照顾我,有好吃的都主动让给我。
1977年夏,我们哥俩一块儿到村里的小学读书。在学校我们学习都很努力,成绩也很好,一直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初中毕业后,我和哥哥一同考上了县一中,但哥哥却自愿放弃了到县城读高中的机会,迈进了与初中只有一墙之隔的镇办高中,以便能够挤出时间来帮父母干农活、料理家务。
每当周末回家,我们兄弟俩相聚,我都会兴高采烈地向哥哥炫耀自己那并不很优异的学习成绩。哥哥总是微笑着听我讲完,有时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鼓劲:“继续努力!”然而当我问起他在校的成绩时,他却摇着头淡淡地说:“一般。”
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哥哥一同参加了高考。成绩公布后,我勉勉强强地考入了省城的一所高校,成了乡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大学生之一。这足足让我风光了一时,亲友们都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我也开始飘飘然。而哥哥却懊丧地宣布自己名落孙山,从此回到家里同父母一起下地种田。第二年他独自一人背着行囊到省城打工,挣钱供我上学,并且还要偿还家里前些年欠下的一大笔债。
哥哥打工的那家私人小厂离我们学校很近,起初他经常去学校看我,顺便给我送生活费。但这却让我很是难堪,因为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那个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头发乱糟糟,脸颊瘦削的年轻人就是我哥哥。更何况我那时正在追求班里一个女孩,她的家境颇好,父母都是干部。我对她讲,我的父亲是个乡长,哥哥是乡里的办事员。那天我婉转地告诉哥哥以后别再来找我,钱可通过邮局寄送。哥哥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收到附近一家邮局寄来的汇款单,而当室友们问起汇款人是谁时,我就告诉他们是我在省城的一个亲戚。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所在的海滨小城,并靠自己的文凭谋了一份颇为清闲的工作,不久又娶了一位科长的女儿为妻。然而哥哥依旧是孤身一人,家境的贫穷掩盖了哥哥的善良。有时我就想:如果哥哥当初也能够努力学习,那么他今天就可能和我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住进整洁干净的寓所里,并且还可以娶到一个容貌不错的女子为妻。
去年春节放假,我携妻带子一起回老家过年,见到了哥哥。此时哥哥已经放弃了打工生涯,回到家里安分守己地种地、搞养殖。30岁刚出头的哥哥看上去很是苍老,原本瘦削的脸颊已满是皱纹。母亲欣喜地告诉我,邻村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已经同意嫁给哥哥,条件是要带一个6岁的小女孩过来。我心里顿时一阵难过,哥哥的命真苦,竟落到了这般地步。
春节过后,我和妻要回城里上班。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儿子偷偷溜进了哥哥的房间,想搜寻有没有好玩儿的乡下东西带回去向城里的小朋友炫耀。最后他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木箱子,由于自己拖不动,便把我也拉进了哥哥的房间。我从床下拖出箱子,犹豫了片刻然后打开了,见里面全都是哥哥上学时用过的各种书籍,以及他念高中时得的奖状、三好学生证书等物。在箱子最底下有一个塑料包,我打开塑料包,顿时惊呆了--一张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赫然呈现在我的眼前!
这时我似乎觉得身后有人,猛一回头,见哥哥正木然地站在我身后。内疚、惭愧、感激一下全都涌上我心头,交汇成巨大的洪流,海潮般地冲击着我的身躯。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哥哥面前,泪如雨下……
善良的哥哥,竟不惜放弃到名牌大学就读的机会,而成全了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