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雁身形苗条,一张笑脸,沉住了低声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近来住在潇湘馆的薛太太刚刚进了忠顺王府!”
忠顺王说要见薛家的当家的,却不料来者是个妇人。
啪的打开一幅卷轴,金世忠漫不经心的斜瞟一眼,便再也抬不起脑袋,但见画中女子穿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微微侧转了身子,烟眉微蹙不皱,眸若含水有情,面容清丽似三秋桂子,又似六月青莲,两只眼睛如深潭般黑而亮,像极了记忆深处的一个女子,却又更美好了十分。
上题着诗一首: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转瞬,金世忠却冷了一张脸,问道:“这是?”
“正是我们府上的表姑娘林黛玉,那诗不过是她随口所说的。”薛太太笑道。
“你们府上?”金世忠不愠不火的问道:“上次王大人也提过林黛玉,说是荣国府上的,怎么薛家也有个林黛玉?”
薛太太尴尬一笑,忙跪下道:“荣国府的太太和小妇人都是九省统制王子腾的妹子,为着调教这林黛玉,小妇人的姐姐才特地请了小妇人来,所以……”
“只怕这姑娘是天生丽质吧?和是谁调教究竟关系也不大!”忠顺王笑道:“不过……薛太太的意思是?”
薛太太谄媚的笑笑,道:“这图上所画的不及林姑娘的美貌的万分,且她还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所不能。若是王爷不弃,愿意……”
金世忠大掌一挥道:“这样天仙儿一样的美人从前不曾许亲?”
“绝对没有许过人家!”薛太太傲然抬头,怎么敢说黛玉婚姻自主的实情?
“那便请薛太太给本王找来这姑娘的父母吧!”金世忠粗中有细,尤其是对这个自己上心的女子。
“这……”薛太太浅吟低笑道:“王爷有所不知,黛玉她自小无父无母的寄居在荣国府,否则小妇人和姐姐也不敢自作主张不是?”
金世忠眼眸忽然闪亮,哈哈大笑道:“好!好!好!若是能娶这般女子做王妃,此生何求啊!”
薛太太不禁呆住:王妃?她这个媒人并不曾说是给王爷来说亲做王妃的呀,怎么是王妃了?钗儿才不过被她说了个侍妾而已,不想这王爷才刚刚看了画像就要娶她做王妃!真是不可理喻又不可思议,莫怪姐姐说她是个狐媚子了!
金世忠见薛太太不说话,反而笑道:“薛太太也莫用心疼,虽说本王的儿子也要比那姑娘要大,但是能做本王的王妃也是她的福分不是?更何况,若是能抱得美人儿归,本王又怎么会忘了薛太太和王大人的好处?”
王夫人道个万福,忙忙的说道:“小妇人家久承王爷照应,不过是尽心而已,不敢奢求王爷如何!”
“既如此,本王明日便去请求皇上先准了这门亲事,等过了国丧再举行大婚!”
薛太太慌忙道:“王爷为何还要请皇上赐婚?”
那金世忠憨憨的笑笑,“薛太太乃是荣国府里的人,莫非不知别说本王娶王妃,就是侧妃也得征得皇上同意下旨赐婚才可!如今,多谢薛太太这个大媒,本王一眼便看上了这姑娘,若是中间出什么闪失了或是有人胆敢耍弄本王,那本王可绝饶不了她!”说着说着,手指便已经捏的咯吱咯吱的作响。
薛太太千算万算竟想不到忠顺王何以如此态度,年前王子腾传信回来时还说王爷听到林黛玉的美名时还毫不在意呢,真是后悔何苦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闹了这幅画像来!
说不得悻悻的出了忠顺王府,向皇上请旨,林黛玉可是手握圣旨的人。心里懊悔不跌,何苦要看不了别人比自己女儿好呢!如今无路回头,只有去黛玉哪儿煽风点火了,吹吹忠顺王爷如何好吧!那孩子最不喜欢胭脂堆里宝玉,也不定能欣赏得了英雄气概的王爷呢!
到底还是心里惴惴不安,回得荣国府便病怏怏的躺到了炕上,唬的王夫人与宝钗皆是心惊胆战的守着她,三人苦苦的思索商讨了半日,竟然决定不做不休,又生起了歹意。竟是要感叹:最毒妇人心!
那忠顺王府里金世忠捧着林黛玉的画像久久不能回转,还是那孝子领了金文宇进来请他吃饭才悠悠叹气起身。不料那孝子和金文宇都是瞪着画像垂涎三尺,金世忠不免倒是欣慰,一窍不通的儿子居然也知道见了美人儿流口水。
却见金文宇指着那画像嗯嗯啊啊了半天,才说明白,“画儿上的姐姐真好看,画画的姐姐手真巧!”
金世忠一阵心酸,暗暗开骂:这命运还真是捉弄老子!老子花天酒地催花折柳,就叫老子的儿子成了废物一个!好!好!竟然也知道喜好美人儿了!清泪便流淌下来,又是一阵哀思,想想最是知心的妹子也亡故了,儿子还这样……无所寄托无所顾忌的人,何不争江山?
却说又是三五日过去,忠顺王准备了回去西北军区,御书房里又是与水澈相对而谈。
“西北若无甚要紧,还请老王爷多留几日。老王爷常年待在西北荒凉苦寒之地,朕心中甚是觉得对不起……”水澈说的倒是实情,不知忠顺王若是肯留下都中,假日时日,或许不至于酿成灾祸。
忠顺王却是笑道:“老金憨人一个,只知道守在边疆守在兵士们中间,才是活的有意思!不过皇上若是疼老金,不如……”说着竟是小孩子似的笑了。
前几日潇湘馆的薛姨妈去了忠顺王府逗留半日的事儿水澈也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如今水澈还是纳闷问道:“老王爷有话请讲!”
忠顺王跪下道:“老金知道先皇尸骨未寒提及不好,只是老金戎马半生未曾有过一日安稳。想来如今快老了,缺一个给老金暖被窝的女人……”
水澈不禁皱眉,心中不安骤然上来。冷冷笑道:“据朕所知,老王爷身边也是不缺女人的吧?”
忠顺王脸不红心不跳,还是笑道:“皇上取笑老臣了!说不得几日老臣走不动路骑不得马了,便要告老还乡的,家里若是每个知冷知热的人,怎么能成一个家呢!”
金世忠话却说的有理,水澈确实期待金世忠能够有一天告老还乡,只是……水澈不禁感叹: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金世忠也有说出一番大道理的时候,那么还真是不能小瞧呢!
“王爷想如何?”水澈站起身,挑眉问道。
金世忠却是笑道:“还请皇上准了老臣所求!”
水澈脑中嗡嗡作响,又是冷冷道:“老王爷求的是什么人?莫不是又是一个村妇?”
“不是!不是!”金世忠摆手道:“这回老金再不给王爷的帽子丢人了!老金也要娶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就差着皇上恩准了!”
水澈阴郁这脸色不吭声,金世忠微微迟疑。自从那薛太太拿来林黛玉的画像,想着这等婚事自是没有人敢拿他忠顺王开涮的,也就的确是没有花力气去查根究底,莫非中间有什么世故?
忠顺王愣愣的摸摸脖子,甚是稀奇水澈这个小皇帝居然不肯继续问下去。他可是对这些老臣一向很恭谨的,却不知水澈那心里早已打翻了醋缸,就盘算着他要说什么了。没奈何,忠顺王讪讪道:“皇上总不会不许老金这么大年纪娶那黄花大闺女回家吧?”
“老王爷说笑了!”水澈淡淡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不过……就算是暂时先订下亲事,有些人也是不可以的,譬如皇室的子女!”
话说金世忠大喇喇的笑道:“皇上放心,老金说的这个女子不过是个有名有姓的孤女而已!”
水澈不禁苦笑,有名有姓的孤女,也就忠顺王这样憨外慧中的人才如此说话。不禁十分不屑,随手翻检起案上的折子等着忠顺王接着说下去。
忠顺王兀自说道:“老金听说有个没爹没娘的姑娘给当做小姐一般养在荣国府里,如今也是女大当婚,刚好老金也缺个媳妇,所以……”
金世忠忽然瞅着皇上的气色不对,脸色青一阵黄一阵,赫然已是怒发冲冠。不禁愕然的问道:“皇上,有什么不妥的地儿?”
“有什么不妥的地儿?”水澈恼怒之下将手中的折子陡然扔向了忠顺王,怒道:“敢问忠顺王爷所说的孤女是不是闺名林黛玉的?”
金世忠不免晕头转向,心里敲起了小鼓,难道是那个姓薛的臭婆娘有意耍他还是这小皇帝在使什么诡计?嘴上却是甚为惊奇的叹道:“皇上圣明,正是荣国府的林黛玉林姑娘,听说是貌若天仙……”
水澈坐在龙椅上,闭目半晌,等的金世忠已然愁容满面,若是不能安然返回西北,那便大事不妙。却听水澈缓缓说道:“朕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要在朕的面前求娶林姑娘?是林姑娘常常的出门认识了你们,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