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原本生命力充沛的蝴蝶停在秦黛肩头一会儿后就这么僵死了，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秦黛。
“你……。”我失声看向她。
秦黛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顺着她得目光看去，赫然见到在她脚边的泥土已经泛黑了。不，所有她刚才经过的地方，都在泥地上留下了一道鲜明的黑痕。
这是死物枯竭才有的状况。
秦黛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她低了头，发丝盖过了双眼，看不清她的表情。
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我……自从得了病之后，就是这副模样。”
“……。”
“无论我在哪里，我所处的地方必定是毫无生机……三年前，当我还在郡主府中时，我亲眼看着我饲养多年的猫儿在接触我之后猝死，停落在我手上的鸟儿猝然地跌落在地，我所到之处……无不是万物失活。府中人都视我为不详，甚至有人说要烧死我，郡马对我唯恐避之不及，丫鬟下人都是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若不是我爹爹阿娘，我早已丧生于那场大火之中。说是意外，可我知道，那都是为了烧死我。”
她顿了顿，继续道：“阿娘求着阿澜把我带到了这里，据说琬江山集齐天地灵气，是不可多得的福地，阿娘期望我能多沾沾福气，好使我的病快些好起来。只是我一日病重一日，若不是阿澜每半个月的心头血，我早已……而且，即使是在这里，灵物接触我也会猝死，根本没有……办法来阻止。”
“可是……。”如果像她所说的那般，那么除非她这几年都不出去，不然竹屋周围早就是荒芜一片了。
秦黛轻轻地笑了笑，这笑声满含着苦涩：“琬江山灵气众多，即使我所走过的地方都已经荒芜，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生机勃勃。你若是不信，大可等半个时辰，就知道我所说的属实了。只是，即使这里不断地被新的生命充盈，但我……。”
她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即使不久之后又会有新的蝴蝶飞来，新的小草生长，可是被她害死的蝴蝶却是真正的死了，再多的生机也掩盖不了她曾经使这里万物枯死的事实。
如此恶毒的诅咒……到底是谁这样恨极了她才会施下。
“这件事，瑶光他们知道吗？”麋鹿童子是肯定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有在昨夜讲出来，也不知他有没有对瑶光墨敛二人隐瞒。
秦黛点点头：“二位道长来此地已经多时，并且对我言明，只有知晓所有症状方可对症下药，来压制我的诅咒，所以他们是知道的。”
她看起来刚刚转好的心情已经完全低落了下去：“我本以为，压制了诅咒便可以不再像之前那般……没想到……。”她抬手拿帕子掩了掩。
“阿黛。”我轻声唤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她的话音中带上了哭腔，“为什么他要用这等狠毒的法子来诅咒我。若是恨我，便一刀杀了我……为何偏要用这等法子，使我的爹娘受累，使我……。”她蹲了下去，再也止不住地轻声哭泣起来。
我想起麋鹿童子和土地仙之前说过的话，秦黛从小就备受家中长辈宠爱，更是因为父亲封为外姓王而成为陈国第一位外姓的郡主，可谓是过得顺心如意。又在几年前嫁给状元郎，赐郡主府，据说大婚当天还是十里红妆，比陈国的任何一位公主出嫁都要来得气派。
若不是这场诅咒，也许她早已有孩子承欢膝下了。如今却不得不在这琬江山的小小竹屋中慢慢看着时光流逝，即使外面景色再好，也不能去触碰一下，因为这些好景色一旦被她碰到，都会化为虚无。
我想我明白她说“闲来无事，只能看些杂书”的意思了，麋鹿童子说她的病是隔几天发作一次，平日里身体还可以走动。只不过因为这场特殊的诅咒，她出去只能徒添伤悲，只能在屋中看着书中描绘的美好景色，再看一眼外面的春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完全无法触摸到。
我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秦黛的后背，安慰她。“别担心，我们很快就可以治好你的。”
秦黛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小时学书，我看到乐极生悲这个词语不明白，就去请教先生。先生解释说是万物过了一个极点便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点，我那时懵懵懂懂……现在想来，先生说的都是对的。我前半生活得太好了，所以老天才会让我被人诅咒，我才会这样……。”
“你错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是这样一个诅咒，可以让秦黛从之前古怪精灵的模样一下子就如同被打蔫的芦苇一样。
听见我提到了声音的叫喊，秦黛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看着她的眼眸，字句清楚道：“你今生如此富贵，是因为你前世的善德积得多，老天爷想让你过上好日子。秦黛，你今年不过双十，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过，我们很快就可以解除这个诅咒，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此烦恼。”
“有错的不是你，”我继续道，“是施咒给你的人。他会受到惩罚的，即使我们不来管，天道自会管他。”
秦黛听我这样讲，默了半晌，勉强笑了笑，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听你这么讲，我就放心啦。”
她站起身，用一种不在意的口吻道：“我每个月都会伤春悲秋那么几次，想想也就过了。这三年我都为这事困扰了不知多少遍了，你不用担心我。”她笑着摇了摇头，笑容虽然还有些勉强，但好歹少了些阴影。“让你见笑话了。”
土地仙说的果然不错，这三年来都是她一个女子在这竹屋中度过，阿澜虽是照顾得她很好，但到底不知道女子心思。更别说我之前没有想到的这种症状，心中没有郁结才怪。
我有些为难，这个样子我要怎么开导她？
蹙眉想了想，还真被我给想出一个方法来。
“飘絮，你看我——”秦黛的话还没说完，我就伸手在她周围划了一个圈，她奇怪地四下看了看：“你刚刚在做什么？”
“我在给你包一层水膜啊。”我笑嘻嘻道，“这样一来你就不用再怕了。”
她听闻此言，又前后看了看，欣喜之色溢于言表：“真的？”
“不信你瞧。”我伸手唤来一只画眉鸟，画眉鸟停在我指尖，我轻轻一动，它就聪明地飞向了秦黛，停在了她肩头。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担忧，不知道这个诅咒是不是不受法术的束缚，我还特意用上了水灵珠的力量，召来的也是灵鸟。就怕一个不小心出什么差错。
画眉鸟停在秦黛肩头，歪头看着我。
这下我和秦黛都是很高兴，秦黛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鸟儿轻轻一跃，就停在了她指尖。
秦黛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她甚至跑到了花丛中，活像一个十几岁大的小姑娘。
我又施法召来了许多色彩缤纷的蝴蝶，看着秦黛开心的模样，我突然觉得，如果我是男儿，一定会是不输给三哥的风流浪子。
就这么陪了秦黛半天，在日头高照之时，麋鹿童子回来了。
“阿澜已经按照吩咐办了。”被问起土地仙所吩咐的事是，麋鹿童子答道，“就说是姑娘的病有救了，没有告诉老爷和夫人内情。姑娘，”他转向秦黛，说道：“老爷和夫人很想你，让我转告姑娘，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老爷还自责自己无能，才会害姑娘落得如此境地。”
秦黛在听到秦老爷和夫人时有些黯然，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三年于她相当于三百年于我，我还从没有和父王母后分别过三百年。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瑶光和墨敛回来了。
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瑶光一把坐在了凳子上，气呼呼道：“那什么破天师府啊！竟然还口出狂言……真是气死我了。”他边说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狠狠地搁了回去。“说什么无知小儿，一群人加起来法力也不过就那么点，还好意思轰我们出去！……。”
我看着他这副脾气，觉得别人把他轰出去是意料之中的。
“瑶光，我之前都和你说过了，收敛一下你的小孩子气，你偏不听。”墨敛看起来也是很无奈，“现在好了，人家把我们轰出去了，根本什么都没打听到。”
“那就晚上去！”瑶光仍然是气呼呼的，“他们天师府那个破结界还拦得了我？真是笑话！”
墨敛摇了摇头，也坐了下来。
“姑娘，道长，公主，到午时了。”
麋鹿童子真的很周到，比如此刻，他端上来了四人份的午餐。大概是碍着秦黛的病，上来的都是精致的蔬菜，色香味俱全，看得我都有些馋了。
墨敛道了一声谢。麋鹿童子化成了一头鹿，温顺地蜷缩在秦黛脚边。
我看着瑶光气呼呼地拿起筷子夹菜，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瑶光，你还是少吃这些为妙，万一吃到了有灵气却被烧了的菜，你会平白无故沾上戾气的。”
瑶光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又多夹了一筷子菜。
“……。”
这个可恶的混蛋！